《韩娱光与热》谭雅

90、第八十九章

　　2014年的9月末，郑秀妍在微博上突然毫无预兆地宣布，自己被公司强制退出少女时代。

　　瞬间，粉圈，路人一片哗然。

　　少女时代的粉丝sone更是难过，崩溃大于震惊。

　　事情渐渐发酵，风暴般的议论不断。

　　无非大概分成了两大阵营，一方支持郑秀妍，对着S.M的不近人情破口大骂，一方困惑不解，直指郑秀妍为了发展个人的时尚事业，背叛公司，背叛组合其他八个成员。

　　可是，此次事件的真相，必定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还是发生了啊。”

　　吴世界皱眉，长叹一口，随后果断熄了手机屏幕，然后再次投入了演唱会的彩排。

　　她不是没有想过打电话给郑秀妍询问与关心，但最终，挣扎许久后，还是放弃了这一念想。

　　郑秀妍表面上柔弱，可骨子里也是要强和好面子的，她在委屈的时候一定会哭。吴世界完全可以想象现在的郑秀妍肯定是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缩成一团，红着眼圈，像只被全世界抛弃的流浪猫。

　　现在任何的关心只会变本加厉地让她的泪水决堤。

　　况且……

　　吴世界面无表情地接过了工作人员递过来的话筒，对着空荡荡的观众席，站在舞台中央，目光冷淡，抬眸望向正前方的刺眼灯光。

　　自己在这件事上，完完全全是个局外人，有什么资格对着这个组合的事情指手画脚？

　　这个组合，九个女生，携手经历过嘲笑，污蔑，以及令她们心碎的黑海，一步步从稚嫩，青涩走向传奇。

　　她们之间错综复杂的感情，她们的七情六欲，她们才是最清楚的，和任何人都无关，更不需要任何人的妄加揣测。

　　眼下，自己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去做，必须心无旁骛。

　　九月开启的中国巡演，由上海开始，以北京结束，一共九大城市。

　　加上其他活动，也就是说，她大概要在中国待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而这一个月，吴世界不在韩国的一个月，S.M还会持续迎来诸多考验。

　　下个月，继exo上一名中国成员退队，又将会有一名中国成员退队。

　　这个时间，吴世界记得很清楚，上辈子因为这个事件，微博几乎天天热议不绝，加上这名成员是北京人，身边的同学也都在讨论。

　　可以说，2014是近几年S.M最为艰难的一年。

　　只是，莫名的，吴世界想到了吴世勋。

　　那孩子这么讲义气，总是天真地想着十二名成员会坚持一起一直走下去的。

　　又要承受一次打击，该有多痛苦？

　　果不其然，在吴世界最后一场北京站巡演结束后的一天，如她知道的那样，历史分毫不差地重复上演。

　　刚好这个时候，她在酒店里接受音悦台的专访。

　　更加讽刺的是，S.M官方突然紧急发布吴世界即将在十月末回归的消息，并且放出了预告照。

　　图中灰色为基调，以东方古代的宏大战争场面为背景，吴世界一袭绝代风华的古色古香的红色长裙拖地，日式公主切的蓝紫色长发垂落腰际，眼色决绝又凄凉地望着刀光与剑影，烽火连天，被着装盔甲的官兵将士重重包围，好一副大气磅礴的史诗绝唱！

　　“吴世界！！！！（破音），你杀我！”

　　“真的好讨厌，已经想不出新的词汇来夸赞了”

　　“这次又是什么概念？亡国公主？东洋风？”

　　“这是电影吧！质感太棒了TTTT”

　　“这个女人到底还要给人多少的惊喜？”

　　“世界！我要为你花钱！！！”

　　“大胆的奶一口，应该是东洋风跑不掉了”

　　“每日一遍，世界可以娶我了吗？或者我直接嫁”

　　“不用说了，我尿黄我先来”

　　“不对啊，上次直播明明说是12月回归，怎么突然又变成10月了？”

　　“世界还在中国开巡演呢，难道想让她一回来就回归吗？想把孩子累死？狗公司去死”

　　“好感动啊！上次直播中饭说想要见她，问她什么时候可以来中国，结果不到两个月，巡演就开始了，还以为要等到明年呢，怎么突然提前了？”

　　“世界是我永远的骄傲，是我可以大胆并且自豪地告诉所有人包括父母的偶像！”

　　“刚出道的时候，说实话，《重生》的高音部分很惊艳，但低音部分还是有些不稳，有时候会处理不好，但这次去了上海场，完全震惊了，感觉现在的吴世界完全修炼成了大魔王，高音低音处理变换自如，她一直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唱功上去了好几层。太佩服了，都已经是现在的地位了，还是在不断精进自己的实力，太绝了”

　　“是的，太惊讶了”

　　“场场都爆满，我连一张票都没抢到，呜呜，楼上去上海场的姐妹，羡慕地流下泪水”

　　“同情你，小小炫耀一下，不止上海场，北京和广州我都去了~”

　　“靠，这就是欧皇吗？”

　　“姐妹，家里有矿？抱个大腿”

　　“傻帽是真的狗，这种节骨眼让世界回归，明显又是利用她来转移视线了，西八，老粉都知道，当年出道不就是为了当活靶子吗？不然怎么可能突然让那么小的孩子出来solo，又来！当真是把iworld的心丢在地上，来回踩了！”

　　“就是，其他人的破事关世界什么关系，凭什么要利用她”

　　“别问了，问就是S.M倒闭了”

　　“狗公司尽干狗事，最近傻帽股票大动荡，口碑大降，只能让世界这个没有任何污点的国民艺术来拉回口碑了”

　　“西八！捧在手心里，生怕受到伤害的宝贝就被这样对待是吗？狗公司没有心！”

　　“支持世界直接解约！或者自立门户！”

　　“赞同，反正第一女solo在哪都可以闪闪发光。”

　　这边，吴世界也结束了采访，然后马不停蹄地去往签售会的现场。

　　很快的，一上午就这样过去，签售会也圆满完成，在中国的最后一天，剩下的时间由她自由支配。

　　她需要完成一件事，一件本该早就完成的事。

　　她要在北京这个无比熟悉的城市，彻底告别过去，这是一种仪式感。

　　告别上辈子，过去，所有的一切。

　　人是一种情感极度丰富的动物，无论表现得多么理智。

　　她不是没有怀念过过去，相反，过去的一切都犹如一只挥赶不去，如影随形的幽魂。

　　像蚂蚁密密麻麻地侵入骨髓，抠抠不掉，烧烧不灭。

　　她真的不止一次地想，不管了，什么都不管了，去他妈的理智，去他妈的克制！回去吧，回去中国，回去北京，回去那个亲切又熟悉的家里。

　　只有老天知道，她有多么的想念，想得他妈的快疯了。

　　老爸，老妈，家人，那个男孩。

　　可是，那又怎样？

　　不顾一切地冲进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家里，然后对他们说，“可能这听起来有点疯狂，但是我上辈子是你们的女儿，我叫吴世界，因为老爸你希望世界和平，才给我取的这个名字，我死过一次，但是又莫名其妙地在英国重生了，以一个全新的身份，我没有疯，更不是骗子，我知道老爸喜欢抽烟，明明抽烟了很多年，却因为我的出生而下定决心戒烟，因为你很爱我。但好几次被我发现你为了缓解自己的烟瘾，偷偷在外面大口大口吸着别人的二手烟。我还知道老妈做菜很难吃，可是每次都威胁我们必须吃完，不然就让我们自己做，我们还心甘情愿地配合，装出一副很美味的样子……你们愿意相信吗？你们……可以相信吗？”

　　这是她被思念快要击溃时，都会疯癫似的在脑海中不断模拟的画面。

　　甚至好几次都产生了她已经这样做的错觉。

　　只能深深捏拳，用指甲深陷皮肉的痛感，唤回理智的回笼。

　　好不容易重获新生，她不能让自己变疯。

　　在他们的世界里，吴世界从未出现过，没有一丝痕迹。

　　是那种就算哪天在茫茫人海的街上不经意对视了一眼，都会当作空气略过的存在。

　　这样的她，凭什么去打扰他们的生活？

　　有什么资格去破坏他们平凡却又幸福的日常？

　　如果一个人的痛苦可以换来他们的幸福，那为什么要让所有人都如此痛苦呢？

　　反正她都习惯了。

　　孤独地背负这个秘密，负重前行。

　　只有真正经历过重生的人才会懂得的一个道理。

　　原来，忘记真的才是神对于人类最好的恩赐。

　　“既然让我重生，又为什么不删除我的记忆呢？如果真的有神，他也太懒了。”

　　可惜，她没有去到奈何桥，否则，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喝下那碗孟婆汤。

　　前尘往事，当断则断。

　　这样就不会痛苦与纠结了。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了，就算是逼着自己，也要将前世往事赶紧断掉。

　　为了自己，也为了所有人，也该放下了。

　　她出生在朝阳区，小学二年级时，因为老爸工作调度的原因，全家搬到了怀柔。

　　也是在那里，一年后，她认识了白敬亭。

　　后来，因为考上了大学，又回到了朝阳。

　　此刻，吴世界站在大院前，望着门口守着的两个卫兵，只觉得恍然如梦。

　　小时候觉得护卫兵最厉害了，可以把里面住的每个干部及其家属给认全。

　　只要是熟悉的面孔，他们就会放行。

　　而现在的她连往门的方向走几步的勇气都没有，因为肯定会被拦下来，盘问个仔细。

　　她也没打算要进去，就只是想单纯地回到故里，挥手告别罢了。

　　可是，就在转身的一刹那，她看到了。

　　戴着军帽，身穿常服，气宇轩昂的几位军人叔叔，说说笑笑地迎面走来。

　　而最前面的那位，鹰钩鼻，眼睛炯炯有神的就是她的老爸。

　　刹那间，浑身僵硬，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有内心大雨滂沱。

　　吴世界知道，她现在肯定再滑稽不过。

　　本能地想要叫住他，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身份和语气，嗓子就像被塞了团棉花，异常干涩。

　　告诉自己，自然点，别被看出异样，可是身体已经和大脑分离，怎么也控制不了。

　　直到她的老爸渐渐经过了她，快要走了进去。

　　只能傻愣愣地望着，又期盼他回头，又希望他千万不要回头。

　　“小姑娘，没事吧？”

　　大概是内心极度渴望的呼唤被听到了吧。

　　是做梦吗？老爸站在她面前，笑的那么慈祥和关切，一如上辈子每天对她笑的那样。

　　此时，她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不争气地流了一滴泪。

　　真是没用，本来和自己约定好不能哭的。

　　缓缓摇摇头。

　　“那就好，小丫头高兴点，路还长，没什么过不去的。”

　　这句话，老妈去世后，他也是这么说的。

　　“坚强点，一辈子还很长，我们总要认真过，都会过去的。”

　　她又缓缓点点头，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这一眼，倾尽注入了所有的情感。

　　“好！”他满意地笑着，然后继续步伐矫健地离开了。

　　吴世界只是站在原地，怔然目送他的背影。

　　然后，她展开了笑容。

　　能在最后的告别中，意外见上一面，知道他现在过得很好，就足够了。

　　“如你所愿，我会坚强地度过接下来的每一天，希望你也是，就算是我没有存在的日子，也请一定要身体健康，百岁无忧。”

　　接下来，她把记忆中常去的地方，都逛了个遍。

　　在走进一条音乐街，路过一家钢琴店时，停下了脚步。

　　回忆蜂拥而至，她想起小时候，家里反对她学习音乐。

　　她就私下存钱，把每一笔零花钱都悉心保存，连零食都不敢买，好不容易存够了钱，就在白敬亭报的钢琴培训班里也报了课。

　　每周末借着去补习班的名义，实际是和白敬亭一起偷偷跑去练钢琴。

　　不知道是因为她实在是太爱音乐还是因为自己确实有这个天赋，在学了一段时间后，老师都对她赞不绝口，常常向其他老师炫耀自己收了个小天才，学习能力极强。

　　这个培训机构每个年末都会举办一次班与班之间的创作小比拼。

　　就是让孩子们自己创作旋律，上台表演，然后老师评选第一名，给予奖励。

　　刚好，她来之后的这一次比赛，得到了第一名。

　　为此，她沾沾自喜，得意忘形，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人一得瑟，就容易做出伤人的事。

　　她毫不留情地嘲笑了白敬亭，说他学了这么久，居然还比不过自己。

　　那是第一次，白敬亭主动与她冷战，长达一周，没有主动和她说话。

　　这下，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过分。

　　也是因为这次，她才明白了那个道理。

　　不能随便说一个男生不行！

　　这一周，不管她怎么示弱，讨好，甚至咬牙用剩下的零花钱给他买了双最爱的品牌的球鞋，他都对自己爱搭不理。

　　她几乎都要以为，两个人的友情就要永远断送在这时，发生了一件事。

　　白敬亭撞见了她在回家路上被同年级外班的同学告白的现场——

　　“吴世界，怎么样？你要是和我在一起，以后打架，我罩着你！”

　　“哟，那你倒是说说，看上我哪点了？”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男孩瞬间红了脸，吞吞吐吐，“你很有个性，打篮球很厉害，长得也还行。”

　　吴世界：……

　　气氛尴尬之际，白敬亭黑着一张俊脸，直接冲出来，牵住她的手腕。

　　“嘛呢！回家！”

　　走之前还不忘凶了那个男生一句，“才几岁的小屁孩，告什么白呢！还罩着她，你这小胳膊小腿能罩着谁啊！电影看多了吧！这个年纪不好好学习，学什么古惑仔！”

　　把男生说的全然懵逼，把她说的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都快到家了，她还在笑，肚子都抽搐了。

　　“古惑仔，哈哈！还好好学习，白白，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好像也没怎么好好学习吧！新概念英语都背会了吗？哈哈！”

　　“你别给我在这扯什么有的没的，就问你，如果我没出现，你是不是就答应和那个小屁孩交往了！”泪痣上的眼眸透露出担忧与在意，更多的是可能会失去至宝的慌张。

　　“不是，原来我在你眼里，眼光就这么差啊！像我这种下凡的天使，移动的雕像，拯救世界的女超人，怎么能配这种连告白都吞吞吐吐的怂货啊！”

　　白敬亭：……所以我是被冲昏了头，才会担心这个没心没肺的单细胞生物被别人抢走吗……

　　就这样，长达一周的冷战，还是以白敬亭的主动接近与妥协拉下帷幕。

　　从回忆走出的吴世界，买了杯奶茶，随便找了个音乐街的长椅，就坐了下去。

　　这是她告别之旅的最后一站，在这坐到六点，她就该回到酒店，收拾一下，准备坐飞机回韩国了。

　　奇怪的是，明明已经到了秋天，却没有感觉有多冷，反而阳光微醺，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十分舒适。

　　可能是因为这舒适的阳光，也可能是因为繁忙的行程，不知不觉，她竟然昏昏沉沉，渐渐失去了意识。

　　直到，听见了这样的声音。

　　“嗯……那个，您要是困了可以回家睡，能把头从我的肩膀上移开吗？”

　　这一刻，风停止了吹拂，来往的行人化为了虚晃的幻影。

　　一片橘黄色的梧桐叶自动飘落，在空中慢悠悠地打了个转，温柔落在了她的膝盖。

　　吴世界满眼的震惊，心跳声一点一点在胸腔扩大，她的头缓缓从这个人的肩膀上抬了起来。

　　然后，她转向身旁。

　　声音哑涩，“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多么讽刺，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那些人，还是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以错误的时间，荒谬的地点，复杂的情感，将她考验。

　　那些过往的记忆化为了手掌心的纹路，而这些纹路渐渐汇聚成了一条无法斩断的命运之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