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娱光与热》谭雅

91、第九十章

　　白敬亭从小就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准确来说，是从小学六年级开始，他觉得自己是个很奇怪的人。

　　本来，他以为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后来渐渐长大，才发现只有自己是这样的。

　　从小学六年级开始，他就一直每天晚上做着差不多内容的梦。

　　而这种梦，与他现实生活的进度十分相似，就好像，一个平行时空。

　　可是，明明十分相似，却又有着极大的不同。

　　梦里，梧桐历经四季，从嫩绿到黄绿渐变，再到完全橘黄。

　　炎热迷离的午后，万物被炎炎烈日催眠的宁静，指尖篮球轻快旋转入框。

　　阳光熨展蝴蝶的翅膀，它浮现，又停下煽动，钢琴上的一双纤纤玉手优雅挥舞。

　　一个背影，逆光款款，难以追逐。

　　每个梧桐树下，每个校园角落，每个小巷深处，他一直都在这个背影之后，等待女孩的回头。

　　最终还是没有。

　　刚开始，他以为每个人的梦都是这样，不以为然。

　　直到后来升到初中，再到高中，又到大学，他还是做着这种毫不新鲜的梦境。

　　并且，伴随着梦境，他出现了症状，心脏莫名开始疼痛。

　　就好像缺失了一块，空荡荡的收缩，说不清道不明，就是很痛，痛到他想要狠狠捶打自己。

　　因为再怎么死命捶打，都抵不过这种满头大汗，歇斯里底的痛苦。

　　有时候他甚至会痛到想要大声吼叫，但最终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能低哑地撕扯声带。

　　没办法，他只好把这个症状告诉了父母，被怀疑是不是出现了心脏方面的疾病，带去医院检查。

　　当然，他并没有把做梦的事吐露分毫。

　　可笑的是，无论检查几次，或是换了几家不同的医院，得到的结果都只有一个：他的心脏没有任何问题，十分健康地在胸腔里跳动着。

　　渐渐的，他想着，算了吧！反正只是做梦的时候才疼，其他时候没有丝毫影响，还是别为父母增加负担了，他们已经够累了。

　　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奇怪的人，除了这个像连续剧一般仿佛平行时空的梦，以及做梦时心脏的疼痛。

　　他还有一点很奇怪。

　　他很不擅长与女生的交流。

　　可以勉强说几句话已经是很不错了，如果进行肢体接触就会浑身不舒服。

　　但这对于想要成为演员的他来说，是一件很致命的事情。

　　于是，他努力克服，甚至强迫自己，一遍一遍地不断在脑海中代入练习，久而久之，他发现，只要把女演员代入梦里女孩，他就可以很自然又正常地与之相处。

　　这招，屡试不爽。

　　所以，一旦他进入演绎的状态，就可以完美与女演员谈笑风生，但只要出戏，又回到原点。

　　演《匆匆那年》时，代入的特别好，可能是因为这部剧讲的就是青葱的校园岁月吧，和梦里一样。

　　他甚至想着，哪怕以后要演感情戏，也一定不接有吻戏的剧本。即使自己清楚地明白，一旦踏入这个圈子，很多事情都会身不由己，可这条是底线，除非剧本真的太好，到了必须为艺术献身的那一步。

　　如今，他终于成为了一名演员，实现了第一步的目标。

　　第二步的目标，他希望通过自己多年的不懈努力，可以在北京三环内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套大房子。不过这个目标对于目前的他还比较困难就是了。

　　而且，最好是在朝阳区。

　　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在怀柔生长的他，竟然对于朝阳区会这么向往。

　　到底是为什么呢？

　　北京那么大，又有那么多地方，东城，西城，海淀，丰台……为什么偏偏是朝阳？

　　就因为梦里的她说了句，出生在朝阳吗……

　　今天虽然已经算进入秋季，不过阳光出乎意料的暖和，拍完《匆匆那年》后，暂时还没有其他工作，毕竟是个刚出道的新人，不可能邀约会接踵而至，这点也可以理解。

　　趁着这个阳光，他决定出来逛逛。

　　逛了很久后，还是有点疲惫了，于是到了音乐街后，找了个长椅，就坐了下来。

　　头顶上的梧桐叶茂茂密密，橘黄的异常璀璨。

　　不知不觉，居然睡了过去。

　　睡梦中，他又见到了她。

　　他们坐在同架钢琴前，四手联弹。

　　好像是与生俱来的默契，一个个绝美的音符在手下诞生。

　　无声胜有声，他们只是完全专注于黑白琴键，一句话也没有说，可是这种心有灵犀化为了一股暖洋默默流淌在四周。

　　他的心脏又开始疼了，不过早已习惯。

　　但今天不一样，除了心脏疼，不知道为什么，肩膀也有些酸痛。

　　因为这种极度不适，他只能皱着眉头，提前从梦中撤离。

　　刚一睁开眼睛，他就发现，自己的肩膀上多了一个小脑袋。

　　怪不得会肩膀酸痛……

　　白色的棒球帽，长长的黑发，应该是个女生吧？

　　这个角度，看不到这个人的脸。

　　意识到了什么，电光火石之间，白敬亭怔住了。

　　他盯了这个女生这么久，竟然一点排斥与难受的感觉都没有……

　　还是第一次，除了拍戏，他居然可以忍受一个女生与自己近距离待这么久……

　　不对劲，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这样的自己，才是最奇怪的，比起之前任何一件奇怪的事情还要奇怪。

　　不行，自己已经够奇怪的了，不能再发生任何反常的行为了。

　　于是，为了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他清了清嗓，有些不客气地说，“嗯……那个，您要是困了可以回家睡，能把头从我的肩膀上移开吗？”

　　更奇怪的事又发生了，他明显感受到女生身体刹那间的僵硬，当下内心居然产生了难以描述的波动。

　　下一秒，他突然想到，这个女生看他的眼神……

　　她不会……认出自己了吧！

　　早知道就戴着口罩了。

　　不对啊，《匆匆那年》也播了没多久，虽然热度评价都还不错，但也只是个网剧，自己演的还只是个男二号，不至于到了去哪就会被人认出来的地步吧？

　　可是，她的眼神也太复杂了，不该是第一次见到陌生人的眼神。

　　接着，女生缓缓抬起头，眼眸低垂，“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份言语间的怅然与沉重将他生生困住，难以挣脱。

　　这下，白敬亭倒有些不知所措，是不是刚刚的语气真的太重了，毕竟是个女生，人家也不是故意的。

　　赶紧往旁边移了点位置，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摆摆手，“没事，反正你……”

　　话说到一半就打住了。

　　白敬亭注视着眼前人，内心被熟悉感慢慢填充。

　　她又戴着帽子，又戴着口罩，整张脸只露出了个眉毛与眼睛。

　　为什么会认为这双眼睛在哪见过？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怔仲间，白敬亭不知不觉问出了口。

　　他看到女生眼中再次划过一丝别样的情绪，只是这抹情绪闪的太过，一时分辨不出。

　　接着，女生又变得眉眼弯弯，可以判断她笑了起来。

　　“原来你们直男的搭讪方式就是问女生，我们是不是见过啊？”

　　“啊？不是，我没有，”白敬亭只觉得自己百口莫辩，慌张到以致于没有心思去思考为什么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女生会对他脱口而出的“直男”意味着什么。

　　白嫩的小脸涨得通红，“我没有在搭讪，我不是这种人，我是真的觉得你的眼睛给我很熟悉的感觉，我也是第一次对女生说这种话……唉，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吴世界见白敬亭快要放弃解释的小模样，口罩里的嘴角疯狂上扬。

　　他还是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笨拙的语言表达，害羞时的表情，耳尖会红到滴血，所有的小动作，都别无二致。

　　真好，白敬亭还是白敬亭。

　　就算没有她存在的世界，白敬亭还是没有改变。

　　“我想起来了！吴世界！你知道吴世界吗？一个韩国的女歌手，她的歌每一首都特别好听，我都下了下来的。”白敬亭终于松了口气，着急忙慌地掏出手机，不停敲击键盘，找出了吴世界的照片。

　　吴世界看着白敬亭找出了自己的照片，并且放在自己眼前，还不停安利自己的作品。

　　头顶一只乌鸦飞过……

　　这种心情还真是十分新奇啊……

　　“你看，你们眼睛是不是长得一模一样？”

　　“所以，你是她粉丝？”吴世界好笑地挑眉。

　　“嗯……也不算吧，算是音乐粉，她的唱功特别厉害！韩国很多偶像艺人唱功都特牛，我之前还去过S.M公司面试过，就是吴世界的那个公司，就是落选了……”

　　“害！没事儿，那个公司向来没什么眼光，好多落选的人后来都红了。”吴世界满不在乎地挥挥手。

　　“那是不是说明我将来的某一天也会红啊……”

　　“会的，一定会。”吴世界无比慎重地望着他。

　　“你是不是认出我了？不然怎么会这样说？”

　　“嗯，我认出你了，你是演乔燃的那位演员吧？你演的很好，一定会红的。”

　　白敬亭听得出来，她是发自内心说出这句话的。

　　低头笑了，正如此刻微醺的阳光，迷醉到晃眼，“谢谢，那就，借你良言了。”

　　“小事儿！还有一件事，我！可比吴世界，漂亮多了！”

　　白敬亭：……

　　连这种无语感都那么熟悉是怎么回事……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

　　白敬亭接了起来，“喂，哥，真的吗？！我有时间，随时都可以，太好了，没问题，马上可以过去！”

　　挂断电话，他的兴奋溢于言表，“有个新戏剧组邀请我去试戏了！”

　　吴世界也被他的喜悦感染到了，“看吧！我就说，你会红的！”

　　“嘿嘿！”白敬亭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傻笑，“谢谢你了。那，我就先走了。”

　　“好，你加油。”

　　“再见。”

　　“……拜拜。”

　　明明接到戏了，会是件很高兴的事，为什么此刻会这么犹豫？

　　“快走吧，试戏别耽误了。”吴世界轻松地笑着。

　　“好，那就真的再见了。”

　　白敬亭这次不再犹豫，直接转身，大步离去了。

　　“原来，是这样难过的感觉啊……”

　　目送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吴世界这才体会到，以前白敬亭每次望着她背影时的心情。

　　居然对这种强烈的感情都可以视若无睹。

　　她真的太坏了。

　　“再见，这次，是真的再见了。”

　　终于有一天，白敬亭只是经过了她的世界，没有停留。

　　直到她登上飞机的那刻，都在想着，今天的偶然相遇应该对于白敬亭而言，不过是昙花一现的风景，镜中花，水中月的幻境，璀璨烟火炸开后的所有绚丽归于平静。

　　她以“路人甲”的身份，告别了白敬亭。

　　这场告别之旅终于以错误的时间，荒谬的地点，复杂的情感，沉默中收尾。

　　她要更加努力过好接下来的每一个“今生”。

　　回到韩国后，每天都在为了回归而准备，基本都泡在了练习室。

　　好不容易，要去MBC录制一个采访，可以趁此机会喘口气。

　　就是采访录制的太快，可怜的她又要回去继续当练习虫了。

　　“你们说，S.M是不是真的要完了？艺人先后曝出恋情就算了，杰西卡和那两个中国人都退了团。”

　　“笑死人了，当初exo刚出道的时候，不是都在传这是S.M精心准备了很久的大型男团，说不定还能登顶呢！”

　　“还登顶呢，这个团现在能不散都不错了！”

　　“就是，还以为这个野心勃勃的团能做出多大的成就呢，才出道两年，又是恋爱，又是退团的，长久不了。”

　　只可惜，还没走出MBC大楼的吴世界就听到了这些难以入耳的对话。

　　“啧啧，现在的人都这么闲啊。”吴世界满眼不耐烦地挑了下眉。

　　本来只是不耐烦而已，因为她清楚地知道现在的这种状况难免有没事干的人会说些闲言碎语。

　　直到她望见前方拐角处的那一抹修长的人影。

　　这才真正产生了着急与气愤的情绪。

　　吴世勋背靠着墙，无力地低垂下头，刘海遮住了他的双眸，留下一片深渊般的阴影。

　　这些话早该百毒不侵了，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听到之后，还是会难受。

　　仿佛全世界的毒药都在自己肚子中翻腾，他受不了，想把这种苦吐掉，但是这东西刚倒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空留他一口苦涩。

　　甚至恍惚中，吴世勋的头都开始生生钻痛起来。

　　“不是和你说过，如果听到乱七八糟的话，就像这样做吗？”

　　耳朵附上柔软，温暖传输而来，慢慢涌向心脏，渐渐地，他的血管生动地舒缓，血液加急流输。

　　当吴世界的手遮住了他耳朵的这一瞬间，仿佛颠倒了白天与黑夜。

　　蒙蔽了他的听觉，同时也占据了他的全部。

　　他抬起了头，与她面对面。

　　冷峻的面容憔悴不已，每一句话都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你之前和我说过，一辈子还很长，说不定有的事情不会如人所愿，会发生出人意料的变故，现在想起来，”吴世勋嘴角讥讽地勾起，“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就知道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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