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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无妄冢 ...

  •   “实不相瞒,我青黛阁有位贵客,仰慕南境少君已久,只是碍于身份没有机会接近,今日,这位天之骄子竟然自己送上门来,躲到这风尘之地与人厮混,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呀。”
      “那位客人给出了让我无法拒绝的价格,如今世道维艰,能赚一笔是一笔,羌公子你说是么?”

      武九君脸已经黑了。

      “人可是你带来的,羌公子,将人弄成那幅模样,又丢在房中不管的也是你。说来,我得谢谢你,否则我哪有能耐弄得到南境少君呀!”

      “人呢?”武九君沉声问道。

      “当然是干干净净送去客人屋里了。”蕉娘笑道,“你这会子去寻人,怕是也已经生米煮成熟饭,晚了。”
      蕉娘舒适地靠在椅背上,那支拨云簪戴在她头上,莹润玉泽,是明晃晃的示威。
      “你能将这么个美人留在房中,我猜他在你心中也并不重要,既然如此,咱们就当是合作了,二八分如何?”

      “我问,人呢?”

      “急了?”蕉娘笑了,“羌公子这是要算账呢,还是要赎人……”

      谁知,“人”字音未落,一道利器刺破骨肉的刺啦声响滑过鼓膜。蕉娘倏地被腾空抛起,连带着那把椅子,狠狠砸在了墙上。
      木质墙体被当场砸穿,蕉娘摔在了隔壁间的酒桌上,惊得那一屋子行酒令的客人屁滚尿流滚了一地。

      武九君高大的身影跨了进来。

      蕉娘喉间血喷如柱。
      那支拨云簪,直直地!精准无比地!插进了她的喉管动脉!
      将她的喉咙插了个对穿。

      “……唔……唔……”
      事情发生得太快,蕉娘捂着血流不止的喉管,发出痛苦的咕噜声,她睁大着眼,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

      数不清的黑戾之气从武九君掌中逸出,它们顺着拨云簪,涌入蕉娘被戳穿的喉管。
      她的脸上、脖子上,很快显现出一道道红色裂纹,瞳孔也缩成一个红点。

      众目睽睽之下,她被活生生炼成了火傀。
      出自魔尊之手的最高阶的火傀。

      房中的客人吓晕了几个。

      武九君面不改色,额间却已沁出细密汗珠,他将微颤的手藏入袖中,说道:“带本尊去找他。”

      “是,主人。”蕉娘耷下脑袋,变得顺从无比。

      夜已至,青黛阁里张灯结彩,宛若过节。
      整座不咸城寻欢作乐的人都聚集在这里,这是夜里最热闹的地方。

      蕉娘带着他进到一间不起眼的房间,移开一面书架,里面是一间密室。
      密室里没有一件家具,只有整整四面墙的挂画。

      “灵公子在青黛阁期间,画了许多魔域极乐之地的太虚图,每一幅都堪称人间极品。”
      “极乐之地消失千年,去过那里的人,鲜有仍活在世上的,但关于极乐之地的传说,一直流传着。灵公子的这些太虚图,正好满足了世人的好奇与想像。”
      “在虚拟的幻想世界里肆无忌惮地享乐,且不用背负现实中的罪恶与羞耻,这是青黛阁最近声名鹊起的原因。”
      “这才是灵公子能赚钱的真正原因,他是个疯癫的人才。”蕉娘面无表情地陈述着,“在青黛阁,只有最尊贵的客人,才有资格进到这里挑选太虚图。”

      武九君万万没想到,灵鸠竟然利用千山笔做了这些事情,并且没有同他报备,看来这小子瞒着他的事情,还不止这些。

      “卿云在哪幅图里?”武九君问道。
      蕉娘走到一幅冬日孤岛的画作前,说道:“无妄冢。”

      暗沉的天空,大雪如棉絮般飘落,一座寸草不生的孤岛浮在灰色海面,岛上空无一物,除了一座两人高的无碑冢。

      “无妄冢!”
      无妄冢是千余年前魔尊武九君手下最荒唐的杰作,当年无妄冢真相被公诸于世时,那多达三百人的名单,曾在三界掀起轩然大波,与无妄冢有过牵连的仙神,无一善终。
      拉神佛下地狱,诱白玉堕泥沼。
      名为“无妄”,实为“邪妄”!

      卿云若是被送进那无妄冢……还能完好地出来吗?!

      武九君用结界封了这间密室,匆匆提步跨进了画中。
      落脚之地,便是那无妄冢的入口。

      无妄冢早已在千年前就被魔尊亲手毁掉,眼前这个,不过是太虚图中的一场幻境。武九君反复提醒着自己。
      那些荒唐的虚妄过往,他没心情再回味,而此刻,他只想要活着和自由。
      卿云是他活着与自由的关键人。
      他必须找到他。

      那冢门认出了魔尊,自动开了。
      幽幽寒气自一排排骇人的巨齿间冒出。
      无妄冢本是一头深海巨鲸的埋骨之地,经过数千年演化,变成了一座孤岛,当年的属下为了讨好魔尊,利用这座特殊孤岛,依骨架而建,造了座漂浮别宫。浮于海面的不过冰山一角,沉在水下的才是惊人之作。

      武九君无暇顾及其它,他从入口那满墙的妖兽面具中,随手挑了个银白的雪狼面具戴上,纵身跳入了冢内。
      蕉娘也取下一张红狐面具,跳了下去。

      脚底下的光亮,逐渐由一个小光点,变成一个巨大的狂欢场。
      鼎沸热浪如火舌扑面而来,舔得人面颊滚烫。

      狂欢正在进行中。
      昏暗的灯火下,烟雾迷离,数百个戴着各色妖魔鬼怪面具却不着寸缕的人挤在一起,聚众交.欢。
      武九君的目光冷冷地从那些纠缠着的人体上掠过,时而有手臂拉扯他的衣摆,他冷漠地避开了。
      尘封已久的记忆被一点一点催醒,一种无法言说的恶心感涌上来,这个无妄冢下的地下世界,就是他曾经的世界的一部分。
      让他记起曾经的自己是多么的荒唐和不堪。
      被以那种残忍的方式关押了千余年,过去的那些陈年往事,他已不想再记起,就如同他已记不清自己当年的模样一样。
      武九君想要一个全新的开始,能帮他实现这个目标的,只有卿云。

      魔尊的私人寝殿在巨鲸的尾鳍处。
      想要到达那里,要经过一座长达五百米的骷髅悬索桥。
      常人经过这里,必定会被那些骷髅头一口一口咬得血肉模糊。
      武九君一走上去,那些骷髅头却疯了一般激动地舞动起来,它们认出了昔日的主人。

      而那紧闭的寝殿内,灯火通明。
      照得晃人眼。
      那凌乱的床上,一个戴着半截骷髅面具、衣着华美的男人,正从一个蓝衣少年身上下来。
      他厌弃般丢开少年,理了理微乱的长发。
      那蓝衣少年已经去了半条命,软趴趴地跌进了被褥间,衣袍被掀到了背上,腿还在颤动着,裸.露的下身糟糕不已。

      “滚。”骷髅男子起身下床,低声喝道。
      蓝衣少年颤颤巍巍拉下衣袍,遮掩好身体,从另一头滚下了床。

      骷髅男子系好松散的衣袍,径直走到屋子正中央。

      那里,卿云如一尊玉像,莹润透亮,垂着眸子,正襟危坐着。

      “画出来。”
      骷髅男子屈起大长腿,在卿云身侧坐下,他伸手拨弄着卿云面前的笔和纸,低声逗他:“画出来今晚就让你走。”
      “否则……你的下场将和刚才那位一样。”
      骷髅男子笑盈盈看着背脊绷得笔直的卿云。

      卿云一声不吭。
      他始终垂眸看着自己交叠放于膝上的双手。
      纤长的手指用力紧握着,因紧张而关节泛白。

      “啊……刚才都没有抬眼看么?”骷髅男子俯下身子,歪着脖子去探寻着卿云的眸光。

      卿云依旧敛着眉目,不看他。

      “你真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呐。”
      骷髅男子托腮看他,倒也未生气,反而笑了:“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何?”
      “这一次结束后,你若还是一笔未画,我便亲自来教你。”
      “别挑战我的耐心,我的美人儿,你最好乖一点。”

      骷髅男子说罢慢悠悠起身,拖起床脚边另一个青衫少年的手,将他直接扔到了卿云面前。

      伴随着少年的惊叫声,寝殿的大门被轰然打开。

      戴着雪狼面具的武九君破门而入。

      骷髅男子松开青衫少年,甩开垂落的长发,回眸看向武九君。

      目光相交的那一瞬,武九君心头一烫,虽然隔着面具,但是他认出了半截面具下的那张脸。

      “好大胆子!谁放你进来的!”是熟悉的身居高位者的语气。

      武九君将卿云囫囵揽入怀中,捂住了他的眼,旋即甩出袖中的千山笔。
      千山笔破风而去,擦着骷髅男子的面具而过。
      太虚图中,千山笔可破万物。
      那面具甫一碰到千山笔,便化作一滩黑烟,消失了!

      男子的脸露了出来。

      武九君见到了那张阔别千余年、再熟悉不过的脸。

      “别怕,”武九君直勾勾看着那张脸,贴在卿云耳后说道,“那只是个幻人。”

      寻常法器在幻境中都会失去功效,但是千山笔不会,因为所有太虚图都是由千山笔绘制的。
      “收。”武九君命令道。
      那千山笔得到命令,迅速在那男子额间点下一笔,那男子尚未来得及多说一句话,便化成了一滩墨水,融在了地上。

      而寝殿的另一头,叮叮当当的珠帘背后,有一个静静坐了许久、戴着黑无常面具的黑衣人,诡异一笑,起身走开了。

      武九君很快毁了那幅《无妄冢》,抱着卿云从幻境中跳了出来。
      卿云一直没有说话,却在出画的那一瞬间,推开武九君,疯狂呕吐起来。

      武九君从背后托起他的额头。
      “没事了,没事了,都是假的……幻境里的都是假的……”

      卿云几乎将五脏六腑都吐了出来,原来就虚弱不堪的他,更加无力了。
      他低声道:“别碰我。”

      武九君摘下雪狼面具:“是我,卿云,没事了,我是阿野,我是阿野啊!”

      卿云更冷漠了。
      “别碰我!”他的声音都是哑的,眼底藏着怒火,甚至因过分激动而破了音,“我说了别碰我!”

      武九君错愕不已,但只能暂时给他时间冷静一下。
      他退出房间,这一次,他没有走开,而是守在门口。

      走廊上灯笼晃动着,虚影重重。
      隔着五盏灯的距离,一个黑衣人背着身子站在廊灯下。

      “苏醒的感觉如何?魔尊大人。”黑衣人问道,“送你的见面礼,还喜欢么?”

      武九君攥紧了拳头。

      “哦?看来不喜欢。”黑衣人笑道,“如果玩过头了,我表示抱歉。”

      “很有意思吗?”武九君眼中露出杀机,“我说过,条件是不准动我的契约人。你在挑战我的底线!”

      “不,我在提醒你。”
      黑衣人说着,啪的一下合上手中的扇子:“提醒你,别忘了谁是你的盟友,别忘了你原本是谁,别忘了……你这具身体的原主是谁!”
      “呆在一个人身体里久了,我怕你会分不清自我。”

      *
      一夜无事。
      武九君以为一切都过去了。
      可当他端着早餐轻手轻脚进来房间时,原来睡得好好的卿云已经起床。
      他穿戴整齐,背对着坐在窗下。

      “昨晚睡得好吗?”武九君问道。

      “我睡得好不好,你不是最清楚吗?给我下了沉睡咒,抱着我睡了一夜,还装模做样地问我做什么?”卿云反问道。

      武九君手指一顿。
      他需要靠近卿云,恨不得时时刻刻与他贴在一起。

      卿云冷声问道:“你想在床上对我做的事,就是幻境中那个人对那两个少年所做的事情,是么?”

      武九君答不上来。
      原本好像是的,但是现在又好像不全是。

      “你很喜欢那样么?”卿云转过脸问道。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却冷得如千年寒冰。

      卿云坐着没动,伸手一推,两扇木窗吱呀一声朝外打开。
      窗棱上的积雪如雪球般落下,一股寒风涌了进来,他冷声道:“下雪了。”

      “什么?”

      “我们曾经打过赌,如果下雪的时候,我还没有喜欢上你,你就不能再缠着我了。”
      卿云转脸看向窗外的雪,淡淡说道:“如果你曾说过的话还作数的话,就请放了我吧。”
      “这次北境之行,就当没有发生过。”
      “我从未问过你的来历,这一次火傀与千山笔的事情,我也不会问。”
      “回去后,我会从飞天境退学,下次再见面,你我就是敌人。”

      武九君走近一步:“卿云……你在说什么?”

      “我没有喜欢上你。”
      “而且觉得很恶心。”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无妄冢应该多写一点,但是我真的整不动了。
    ————
    今天下了好大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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