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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 56 章 ...

  •   过道内的血迹未干,船上大都数人手一坛酒,踏过血水,有说有笑地爬上爬下,来到甲板上开坛畅饮,高声议论着怎么花费还未进袋的那笔银钱。他们不知道的是,许下承诺的那个人,内心正谋划着新的杀戮。
      “迦楼罗号”的几个人仍然站在过道上,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咸湿海风与凝滞了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空气潮湿沉闷的令人窒息。
      这种感觉不禁让他们回想起在鸿鹄里的那个晚上,与那时一样,他们同样无法阻挡此时发生的事,只能“袖手旁观”当个看客。
      看到辛泽他们面色都不太好,最没有思想包袱的石更草——毕竟这种事她以前没少遇到过,而且基本上她是属于劫船的那一边的,开口劝解道:“大伙看开点吧!海上发生的这种事多了去,远的不说,就阳州香都附近的‘背叛湾’,每年这种下犯上谋财害命的事发生的还少吗?简单明了的说,这是一个旧秩序被破坏,新秩序还没有建立起的混乱年代。朝廷的法度还管不到茫茫大海上,在这片海里,人性恶的一面被无限放大。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等经过几番厮杀互搏之后,幸存下来的大鳄才有资格制定新的游戏规则。”
      “唉,人心真是可怕又善变。”弦珠听完幽幽叹了一声。
      “等等,这顶大帽子扣得,尔虞我诈又不是人的专属品,别的不说,鸿鹄里上的那些家伙挑拨离间、当搅屎棍的技术简直不要太熟练。”辛泽不满地说。
      “那也是学你们的。”弦珠义正辞严道。
      叶黎插话道:“咳咳,这我不得不说弦珠你有失偏颇了,但凡万物生灵具备了不透明的思维,猜忌与疑心的产生就是不可避免的,人如是,貔貅如是,你们鲛人肯定也如是。”
      “胡说,我们鲛人都是有话直说的!”弦珠不服气地说。
      “你敢说你们鲛人一族从古至今就没有出现过暴徒或者叛徒?”叶黎质问道。
      弦珠想也没想就回到道:“当然没……”话说到一般,她忽然闭口不言了,因为她想到曾经在呈文馆内偷看过的一些文献,那是很古早的的一段历史了,早到它发生在鲛人迁居海底前。那时的鲛人可不像现在温和,字里行间记载得、描述得不是争斗就是殴打。但在时间的流逝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段历史鲛人族选择了遗忘。
      “哈哈,你没话说了吧!”辛泽嘲笑道。
      “那都是以前的事,现在鲛人都是团结友善的。”弦珠嘴硬道,“生活在海底无忧无虑,才没有整天想着打打杀杀呢。”
      “那可说不定,也许哪天你们的那些长老们觉着海底生活太平稳了,缺乏斗志,抗敌能力弱,然后带着你们全跑陆上来磨练磨练。”辛泽调侃道,“就像现在,你们大部分年轻人不都离了海底,满世界的找云逸子吗?”
      “那也只是暂时的,我们一找到那老泥鳅就会回海底的,毕竟那才是我们的家。”弦珠说。
      听她这么说,辛泽顿时内心寄希望于云逸子,老道你可得机灵点,千万别让他们抓住了,不行的话,也至少得撑个三四十年吧,虽然目前我和弦珠的关系是一点进展都没有,但你要是太快被他们追捕到,那就真的一点可能性就没有了。
      叶黎注意到旁边的辛鸿一直保持着沉默,关切地问:“辛大哥,你还好吗?怎么不说话?”
      “哦,我没事,只是想起一件事罢了。”辛鸿说,刚才听到弦珠他们之间的争论,他不知怎的想起了云逸子在火山时说的一句话。
      “这是个字面意义上神话即将终结的时代。”
      世界在变化,偏居海底的鲛人一族真的能独善其身吗?

      “我们不可能独善其身的。”大长老透过琉璃窗,看到窗外一片狼藉,碎石乱木倒了一地,就在昨天,成山发生了一场地震,鲛人们忙着救助伤员,还未来得及打扫清理,“不仅仅是成山,根据派出去查看的人的反馈,海中各处都出现了小型自然灾害。而这些,都只是前兆。”
      他左手抚了抚白须,右手攥着扇子轻轻敲着窗楹,“伤员都怎么样了?”
      “轻伤的六十七人都无大碍,三名重伤员经过老七的救治,情况也稳定下来了。”站在身后的二长老汇报道,“房屋倒毁七间,还有五间成危房,不能居住。已经命人清空宝应大厅,安排他们暂时住下了。”
      “那就好。”大长老眉头稍松,为了这事他已经一晚上没合眼了。
      但他还没有多舒几口气,就看到四长老急匆匆走进议事厅,说:“大长老,不好了,老三与老五这几天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我这么怎么呼叫都没有反应,只怕出事了!”
      “大长老,要不要通知琼英山附近的年轻人过去看一下。”二长老提议道。
      “不用!”大长老摆了摆手,“老三和老五都陷在那,让那些小辈们去岂不是白白送命。我得亲自去一趟!对了,老六在宫州可有消息传回?”
      “前段时间她说看中了几个地方,正在一一考察中,一旦确定就会立即告知我们。”四长老回道。
      “通知她在宫州可得抓紧时间了。还有在盘古大陆的年轻人,除了接到密令的,其余一律召回。无论我在与不在,老六一确定好地方后,你们便按照原计划行动。”
      “明白。”
      不一会儿,一道道不同的讯息从成山飞速传往分散在盘古大陆各地的鲛人们……
      讯息发出后不到片刻,还被困在“鬼船”里的弦珠脖子上挂着的海螺突然不断发出“滋滋”的刺耳声,她捣鼓了好一阵,才慢慢安静了下来。
      “怎么,这玩意出毛病了?”辛泽凑过去低头看了看。
      “应该是有人在发讯息给我,但这地方的干扰太严重了,声音发不出来。”弦珠用力拍了拍海螺推测道,“等出去了应该就会恢复原状的。”
      忽然她似乎发现了什么,猛地抬头望着上面,众人不解其意,但谁也没有出声打断她。弦珠朝着楼梯口走去,边走边说:“我感受到上面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而且这股力量非常暴戾,似乎不受人控制。”
      她的话音刚落,甲板上就传来惨叫声,几个人急忙顺着楼梯往上走打算一看究竟。
      辛鸿走在最后,走到拐角处时,忽然听到脚下传来一声细微的声音,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抬腿一看,原来是一个拨浪鼓,应该是之前混乱中有人不小心遗落的。
      他便弯腰打算拾起,却不料有只手领先他一步捏住了拨浪鼓。他好奇地抬头一看,饶是他平时性子稳重此时也不免大吃一惊,原来那只手的主人竟然……竟然是小孙!
      而走在前面的四个人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异样,但当他们看到甲板上的状况后,同样是惊愕不已。
      一道红光划破半空,相继穿过一个又一个人的身体,一旦红光穿胸而过,就跟点着了的蜡像一样,皮肉大块大块的融化脱落,最后连骨头都不剩全部化为一滩血水。面对这种强大而又未知的力量,甲板上的人呼喊着朝着不同的方向逃散,但红光的速度极快,才一息时间船上的人就少了一半。
      余下众人皆战战兢兢,有人靠着船舷慌乱之下直接跳海求生,有见躲避不及的直接下跪磕头求饶的,还有强压内心恐惧拔刀相对的。但在下一个瞬间,红光无一例外地穿过他们的胸口。
      方才还闹声喧嚷的甲板,现在一片死寂。鲜血染红了靠船的海水与整个地板,桌椅东倒西歪,碗筷酒坛散落一地。
      红光盘旋在半空中,吞噬了二十余人性命的它似乎还未尽兴,仍在寻找着下一个目标。这时众人才看清楚它内里竟然是一尊三尺多高的弥勒佛像。袒胸露腹、笑容可掬的佛像笼罩在红光内,佛家慈悲半点全无,诡异之色倒是浓厚得很。
      忽然,它快速朝着辛泽他们所在的位置飞来,几个人都吓了一跳,反应迅速地闪至一旁。只有辛鸿此时面对着小孙,没有察觉到前面发生的异状。
      辛泽眼见得红光就要触碰到自己大哥了,急得高声大喊道:“哥,快闪开!”
      但躲避显然是来不及了,红光的速度之快超乎常人的想象,就在辛鸿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眼前一道身影闪至舱门外,原来是小孙!
      他伸出手指朝着佛像轻轻一点,佛像跃动了几下,慢慢减去猩红之色,恢复了本来的玉色,当啷一声掉入小孙的右手中。
      石更草警惕地望着他,冷哼一声,“装神弄鬼了这么久,终于舍得现身了!把我们弄到这里来到底有什么目的,要杀要剐麻烦给个痛快话!”
      “抱歉,不是我不想早点现身,而是玉佛控制了事件重现流程,我也只能等‘我’死了后,才能与你们会面。”小孙说,“至于我的目的,很简单,我有两个未了之愿,希望你们能帮我完成。”
      “是不是我们答应帮你完成心愿,才能从这地方出去。”石更草问道。
      “没错。”
      “没问题,兄弟你有什么愿望就快说,我们铁定帮你完成。”叶黎见出去有望,迫不及待答应道。
      小孙摇头一笑,并不应他的话,而是转身朝着辛鸿走去,“你呢?能否答应帮我完成心愿?”
      “为什么选择我?”辛鸿大惑不解道。
      “你们几个人其实我都不甚了解,但只有你不沾赌,因此你是最值得托付信赖的人。”小孙回答道。
      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辛鸿挑眉双手抱胸道:“我除了答应还有其它的选择吗?你说吧!什么心愿?”
      小孙的左手上凭空出现了一个铁皮箱,他将箱子与玉佛一并交给辛鸿。
      “这是我给家里人准备的礼物。”他示意辛鸿将箱子打开,里面存放着一些银两,一个银制长命锁,“我出海时,妻子刚怀孕不久,为了还清债务以及改善家境,我才随船出海,本来预计来回半年即可,谁知……唉,这是一份迟到已久、我无法亲手送到的礼物。”
      他摸了摸长命锁,神情悲伤地将箱子合上,“我的第一个愿望就是请你们将这个箱子代为转交给我的家人,他们住在云雾城下河街南面,庭院有一棵橄榄树,门口两侧的花坛里种着唐菖蒲与风信子,很容易就找到的。”
      他似乎陷入了回忆,絮絮叨叨又说了许多事情,但最重要的一件事他还没有说,石更草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问道:“你还没有通报全名呢?没名字我们如何与你家人取得联系?”
      小孙一拍脑袋,不好意思地说:“哦,我叫孙东峰,我妻子名叫阿言,下河街的人都认识她,因为她天生一副好嗓子,人们都喜欢听她唱歌,每次去河边洗衣服时,那些妇人们都会叫喊说‘阿言,给我们唱首歌吧!’她的歌声就如同百灵鸟一般清脆悦耳,唉,当年我就是被她的歌声吸引的,那天是三月三……”
      他又陷入到往昔岁月中了,但辛泽听到他的姓名后却整个人都不好了:莫非这家伙是被自己那几句东风给唤过来的!
      “喂喂,别回忆过往了!快说你第二个心愿是什么?”为了让他回过神来,叶黎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一张黄纸从空中轻飘飘地落下,辛鸿伸出手抓住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红色小字,也不知是用血还是用朱笔写成。辛泽与弦珠好奇地凑过去略略扫过,发现这些小字竟然都是人的姓名。
      “这是……”
      “是这艘船上所有人的姓名。”孙东峰说,“这就我的第二个心愿,劳烦你们去一趟报藏寺,请寺里的僧人为这张纸上记载的人超度,玉佛作为费用。”
      “你居然要为杀你的人超度!”辛泽难以置信道,“你忘了当初就是他们捅刀害你的吗?”
      “我也收了他们的性命不是吗?人死万事空,我与他们,在这海上已经漂泊太久了,如今,只希望能到达一个终点永远地停下来。”
      听他这么说,几人沉默地望着那张薄纸,鲜艳的红色方块字在黄纸上分外刺眼,毕竟每一个名字曾经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时间快到了。”孙东峰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一轮满月隐藏在轻纱般的烟云中,朦朦胧胧,清辉斑斓,月中的那道阴影许是桂树婆娑。虽然不见灿烂星河,但云遮月旁边的岁星却异常明亮。
      “我们就此分别吧。”他笑了笑,“准确点说,是永别。”随着他话音的落下,周围景物随之一变。
      夜空中的星月皆消失不见,海面仍是雾茫茫一片。石更草他们发现自己回到了“迦楼罗号”的甲板上,耳边响起诸生翅膀大幅度摆动声以及锐利的鹰唳声,显然这机灵的小家伙发现了他们的不对劲,正在想尽办法唤回他们的意识。
      而此时,一艘灰蓝色幽灵船的船尾正慢慢穿过‘迦楼罗号’,向着西南方向缓缓驶去,船只破烂不堪,左高右低,倾斜得十分厉害。虽然相距不远,但整个船身在浓浓的夜雾中很快模糊不清了,几个人跑到船头,依稀能看到幽灵船的甲板上,有点点白色——那是人的枯骨。
      “记住,别忘了完成我的心愿!否则你们最终的下场就如同这船上的人一样!”清风送来了孙东峰最后的叮嘱与警告。
      一束光线穿破层层迷雾从远方直射而来,顺着光线望去,一座巨大的灯塔渐渐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是鸿渐灯塔,我们离太初海峡不远了!”
      在这广袤幽静的雾茫茫大海上,两艘船朝着不同的方向前进,一艘拥抱光明,一艘驶向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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