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卷千波》阶前梧叶

85、第 85 章

　　他们从海沟出来后，打算暂时到附近的海山稍作歇息。去往海山的中途还发生件趣事，辛泽看到一柄长剑浮在水中，便兴奋地呼唤弦珠指给她看。
　　“那是长齿锯犁鳗。”弦珠瞥了一眼后淡然道。
　　“哈？是鳗鱼？”辛泽不信，便游近了一看，果然是一条鳗鱼挺直了身子浮在水中，那家伙察觉到有人靠近就倏的逃远了。
　　辛泽不禁大失所望，本来还以为在快要结束深海探险时，老天爷终于开眼，天降宝物了，却原来是空欢喜一场。为此他还被同行的三个鲛人嘲笑了一路。
　　四人歇脚的这座海山位于水下一百七十多丈，与漆黑一片的海沟相比，这儿勉强还有点光亮，四周的海水呈灰蓝色。
　　“没想到辛泽你的承受能力还不错啊，第一次游深海，竟然没有做出过激行为，精神状态看起来也还好。要知道有些鲛人第一次去海沟回来后，都会自闭好几天。”千钟面露欣赏之色道。
　　“可能是因为我之前经历过奇奇怪怪的事太多了，锻炼出点自我解压能力了。”辛泽颇为放松地说。
　　这时弦珠稍微算了下位置，对众人说：“这应该是成山西南侧的洛琳海山。”
　　“那我们游得还挺远的。”休狄接话道，他手上把玩着一块白色物件，“这儿离成山都有六百多里远呢。”
　　“欸，休狄，你从哪儿弄了个冰块？”辛泽透过眼镜在水中看不太真切，只能根据颜色形状猜测道。
　　休狄上下抛动物件，嬉笑道：“麻烦你睁大眼睛看清楚点，此冰非彼冰。”
　　“哦，既然不是冰块的话，那是什么？”辛泽有些好奇地问道。
　　“那就是可燃冰，虽然带个冰字，但它却是化石燃料的一种。它里面释放的气体可以点燃，因此我们用它来代替木柴煤火。”弦珠在旁解释道。
　　辛泽惊讶地脱口而出：“原来你们是用这个东西生火的啊！我还一直以为你们是使用法术的呢！”
　　“啊？”弦珠、千钟与休狄俱是一愣，随即狂笑起来。
　　“怎么可能！那不知得耗费多少灵气呢，太奢侈了，我们才不会那么傻呢。”休狄边笑边吐槽道。
　　他笑够了后，将手中的可燃冰递给辛泽，说：“这可是个好东西，不仅海底有，盘古大陆上也有。我们的先祖还在琼英山的时候，就发现了它的用处。因此入海时特意在一个小型矿床附近定居，经过改造，该矿床已经成为结界日常运行的能量来源了。”
　　辛泽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东西，虽然它外形酷似冰块，但它作用却与带来寒冷的冰块截然相反，竟然可以燃烧提供热量，他不禁感慨，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四人休息好后，便随意找了个方向游去，他们游动的位置距海面差不多只有几十丈，这个深度，阳光可以直射到，海水也变成了浅蓝色，甚至在海底还能看到波光荡漾。因为有了充足的光亮，这儿的生物种类多不胜数，而且大多颜色鲜艳夺目。
　　弦珠见这儿水流平缓，便放手让辛泽自由游动。辛泽精神顿时高涨起来，宛如一匹脱缰的野马，在海中欢快地窜来窜去。
　　他游到一个珊瑚礁附近，那上面生长着一丛丛种类丰富、颜色各异的珊瑚，看起来倒像是个海底花园，只不过花园的客人从鸟儿换成了游鱼。一群群红色、黄色、荧绿色、橘红色、灰色或白底黑纹的鱼儿们穿梭其中，它们身材或大或小，形状也大不相同。
　　“这才是我想象中的神秘瑰丽的海底世界啊！”辛泽不由得惊叹道。
　　“这话说的，感觉很嫌弃深海似的。”身后的休狄听了挑刺道。
　　辛泽横了他一眼，说：“哼，我可没那么说。”
　　“那难道还是我曲解你的意思不成？”休狄挑眉反问道。
　　“本来就是。打个比方，就像我慕名到一个美丽的庄园游玩，事先预定的路线肯定是进大门穿石子小径，饱览沿径风光后，再进主屋吧。但我却是一下子就先进入昏暗的主屋了，这就跟我之前的想象偏离了。然后等我出了主屋来到花园，这时感叹一句‘啊，这才是我之前预想的’，请问这话有什么问题吗？”辛泽辩解道。
　　休狄说不过他，只得不甘心地说一句：“你也就在我们面前嘴巴厉害，要是刚才是弦珠问的话，恐怕你一句话都不会反驳，早就唯唯称是了。”
　　辛泽被他说中心事，顿时心内一紧，但面上仍维持信心满满的神色，说：“弦珠才不会鸡蛋里挑骨头，问这么幼稚无聊的问题呢。”
　　他那副得意的样子休狄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拉着千钟朝着前方快速游远了。
　　弦珠与辛泽只得无奈地上前追他们，路上弦珠问道：“那深海与浅海，你更喜欢哪个？”
　　“当然是都喜欢啊！”辛泽毫不犹豫地说道，“就像我既喜欢花园内花草鸟鸣，也喜欢主屋内藏的巧器明珠、古董名画、历史孤籍。总而言之，无论是庄园还是海洋，我喜欢的是它们这个整体。”
　　弦珠看着他说话时眉飞色舞的神情，忍不住打趣道：“欸，辛泽，在‘迦楼罗号’上，我怎么没发现你如此伶牙俐齿啊。”
　　“我每天都有和石更草斗智斗勇好吗？要不是那女人老是动不动的就拿腰间弯刀威胁我，我早就将她说得哑口无言了。”辛泽吹牛道，反正石更草远在万里之外，这牛皮不吹白不吹。
　　“是吗？”弦珠表示怀疑道，她从袖子掏出一个通讯螺放到嘴边开口问道：“唉，石姐姐，辛泽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是真还是假啊？”
　　辛泽闻言大惊，立马不淡定了，说话音调都不自主地变高了：“你真的联系石更草了？”
　　“当然——”弦珠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憋不住笑意道，“没有啦！”说完，便游出了十几步远。
　　“好啊，弦珠，你也捉弄起我来了！”辛泽边怒叫边摆动双手跟着游了过去。

　　当一行人浮出海面时，已是银月高升了。他们此时离一座小岛很近，但辛泽发现靠海岛沙滩的海面上有蓝色和粉色的光芒在闪烁。
　　“那是什么？”他朝同行三人问道。
　　弦珠看了一眼回答道：“僧帽水母，小心点，那家伙有毒，我们绕过去。”
　　于是四个人便小心翼翼地绕过僧帽水母分布的那一小片海域，从小岛东南侧的缓坡登陆。上了岛，几个人的肚子就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咕咕声。
　　“游了大半天，看来大家都饿了，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吧。”千钟从背囊中拿出了定胜糕分给众人。
　　辛泽却没有伸手接过糕点。因为千钟这人千好万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他嗜甜如命，特别是他随身带的糕点甜品类，那简直是甜度翻倍，一口下去能腻死人。看到他手上的定胜糕，辛泽顿时觉着牙疼。
　　“我还是抓几条鱼烤着吃吧。”他婉言拒绝道。说完，他生怕千钟再度开口劝说，便转身一个箭步冲入海中，没多久就抓了几条鱼回来。
　　弦珠在岸上早就生好了火，等辛泽将鱼处理干净后，便和休狄一道将鱼串起来架在火上烤——其实刚才那定胜糕他们俩也都只吃了一口，没办法，那东西实在是太甜了。
　　没过多久，空气中便弥漫着烤鱼的香味，辛泽滚动手中的木棍将鱼翻了个面，他抽动鼻翼闻了下香味，说：“差不多了，只要撒点盐就好了。”
　　千钟从背囊中拿出一个小罐说：“盐没有，白糖要不要？”
　　“……算了，带点甜味总比没味道好。”辛泽自我安慰道。
　　满足了口腹之欲的四人躺在坡地上开始打起了瞌睡，此时浩瀚无垠的海面上弥漫着迷离朦胧的烟雾，那群僧帽水母早已消失不见，只见皓月的清辉洒在白色沙滩上。
　　过了大半个时辰后，辛泽忽然察觉到身边有响动，他睁眼一看，却是弦珠起身了。
　　“你去哪？”他揉着眼睛问道。
　　“可能是刚才吃多了，肚子有点撑，想到沙滩那走走，消消食。”弦珠回答道。
　　辛泽听她这么一说，顿时瞌睡全无：“那我陪你一起。”
　　他们两人并肩走在沙滩上，凉风吹动衣角发丝，两人边走边聊，在细白的沙砾上留下一串串大小不一的脚印。
　　时隔半年多再次踏上陆地，辛泽竟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昏迷前还是天寒地冻，大雪纷飞之时，如今却已经是六月中旬，暑气袭人了。
　　“月色真美啊！”弦珠仰头对着银月赞叹道。
　　辛泽转头，看到弦珠整个人都沐浴在月光下，她那清澈的双眼，精致而微微翘起的鼻子，樱桃小嘴，以及那如海藻般乌黑亮丽的长发，都仿佛在散发着朦朦胧胧的暖光，他不禁意随心动，脱口而出道：“你也很美！”
　　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自己咋说出这么冒失的话，难不成是受了大哥的影响，亦或是从鬼门关走一趟，在某些事方面看开了。
　　弦珠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那些小心思，反而笑开了眼，坦率地接受了称赞。
　　两人继续在沙滩上来回走动，说着轻松的话语，相互泼水嬉闹，有那么一瞬，辛泽内心无比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但他很快就清醒过来，在无情而又公正的时间面前，个人的意愿是如此的微不足道。每个人都只能沿着它的轨迹，奔向那未知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