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卷千波》阶前梧叶

93、第 93 章

　　看到黄维的第一眼，辛鸿便下意识地想冲上去抓住他，逼问出白骨巨人的幕后操纵者，但还没等他付诸行动，就见石更草身形一闪，挡在他面前，用眼神示意他看看马车旁的那些仆人。
　　那些人的腰间除了佩刀，每人还配有一把枪。
　　敌众我寡，辛鸿见状只得将满腔的怒火暗自压下。当这股冲动淡去后，他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又庆幸好在石更草刚才阻止了自己，不然就要打草惊蛇了。因为按云逸子所言，黄维只是幕后者的一颗棋子，他得顺着这目前唯一的线索，找到那个真正伤害自己弟弟的人。
　　这时叶黎悄悄挪到石更草背后，低声道：“嘿嘿，老大，这不就是被你打劫过的‘受害者联盟’吗？看起来他们之间好像闹矛盾了！”
　　石更草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在她锐利的目光下，叶黎知趣地讪笑着往后退了几步。

　　黄维显然没有留意到石更草三人，他正和手握铁锤的老人说话周旋，无论对方如何暴躁如雷，出言不逊，他脸上都挂着笑容。黄维的笑不似其他商人那般谄媚阿谀，虽然他也笑得露出了八颗牙齿，但他的眼中却无半分笑意，反而十分冷淡，甚至带着点审视的意味。
　　“还要我说多少遍！不去就是不去！你带着这些人和东西赶快滚！要是再让我发现你的人在我屋前溜达，到时就不是缺胳膊短腿的事了！”
　　老头面色涨红地怒吼道，他说话时，两边的胡子随之一上一下的颤抖，看起来颇为滑稽。
　　“戴老放心，黄某这就带人离开，只是您也明白，这年头，缺了钱，就什么也搞不成。不是在下夸口，整个福斯城，除了我，没有人关心您的发明。更何况，这城内的某些人不但不支持您，甚至还会暗中打压您。”
　　“不用你管！”老头放下铁锤，右手叉腰道，“我就算一辈子都捣鼓不出那东西，也不会向你低头的。毕竟——”他故意停顿，轻蔑地瞥了黄维一眼，说，“我还有那么点廉耻之心！”
　　见这老头油盐不进，黄维心中也有点不耐烦了，但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他面上仍旧笑容未改，“看今日天色已晚，在下就不再叨扰了，改日再登门拜访，希望那时戴老能改变心意。”
　　老头鄙夷地说：“呸！想我改变心意，下辈子都没可能！”
　　黄维装作没有听见这句话，转头吩咐仆从将散落一地的礼品捡起来，这时才发现站在一旁的三人，他愣了下，然后笑着走上前寒暄道：“没想到能在这碰到石姑娘，你我之间还真是有缘啊！”
　　石更草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道：“我看是孽缘吧，哪哪都能遇着你。”
　　“哈哈，几月不见，石姑娘还是和以前一样，快人快语啊。”对于石更草，黄维还是很有好感的，毕竟对方提供了自己最想要的地图，与长生不老相比，那些被她劫去的钱财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石更草心中有所顾忌，不欲与之多言，因而冷声道：“行了，别套近乎了，上次换图后，咱俩之间就没什么好聊的了。”
　　看着黄维脸上凝固了的笑容，她坏笑着继续说：“或者，你想我在你手下面前大聊特聊你当年被劫的‘光辉历史’？”
　　黄维干笑了几声，道：“既然石姑娘有事在身，那咱们下次再见。”说完，便转身上了马车，领着一行人快速离开了小巷。

　　“哟，稀客啊，这不是大名鼎鼎的石更草嘛，你居然会屈尊就驾，来此陋巷，我寻思着今天太阳也没有从西边升起啊！”老头松开锤柄，揉捏胳膊，语气夸张大喊道。
　　“戴固，我替你赶走一群苍蝇，不言谢就罢了，阴阳怪气的给谁看？”
　　“哼，不用你，我也赶得走他们！”老头嘴硬道。
　　“是吗？”石更草反问道，她走上前，轻轻松松地拿起大铁锤，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后，鄙视地说，“就凭你这空心的锤子，再加上那老胳膊老腿的，唬唬人还行，真打起来，你打得过谁呀？”
　　“空心的！”
　　叶黎不敢置信地从她手上拿过铁锤，果然轻飘飘的，连他这个时不时被讥讽“体弱”的人挥动起来也毫不费力。
　　戴固见自己的把戏被拆穿，顿时老脸一红，从叶黎手上夺过铁锤，对着他没好气地说：“臭小子，谁允许你碰我的东西了！”石更草惹不起，老子挑个软柿子捏捏还是可以的嘛。
　　石更草看着他恼羞成怒的样子，不禁觉着好笑，“好了，老戴，本来天就热，你还那么大的火气，也不怕把自己给点着了。废话少说，快点准备酒菜，咱们进屋边喝边聊吧！”
　　戴固一听，猛地拍了下大腿，说：“哎呀，我又不知道你们要来，屋里什么吃的都没有。这样吧，你们先进屋坐会，喝口茶休息下，我这就去买点酒菜回来。”
　　说完，就将手中的铁锤往院子里一扔，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叶黎摇着扇子说：“嘿，这小老头还挺有趣的，风风火火的，跑那么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人追债呢。”

　　入夜，天空漆黑如墨，一丝星光皆无。众人围坐在院子里，墙角旁的石榴树花开似火。小小的木桌上摆满了瓜果、卤菜与水酒。戴固共带回了三坛酒，除了桌上已开封的两坛，还剩一坛在院子里的水井里与西瓜一起浸着。
　　院子里时不时有一阵凉风刮过，暑气消散不少。
　　叶黎抬头望天，唏嘘道：“这儿的污染也太严重了，都看不到星月，这时节要是在船上，都能看到漫天星斗。”
　　“可不是嘛。”戴固接话道，“工厂大量排放的废烟废水，导致这儿的环境急剧恶化，你能想到，三四十年前，福斯城还是个山清水秀的度假之所吗？”
　　叶黎摇了摇头，戴固见状立马来了兴致，拉着他像打开了话匣子似的，聊起了福斯城过去的样子。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同一桌上的另外两个人则显得安静许多。
　　酒过三巡，戴固脸色通红，双眼迷离，看起来是喝醉了。其实一般来说水酒度数是很低的，小孩子都能当饮料喝，但也架不住喝的人酒量差。
　　“欸，石更草，你怎么……怎么想起找我来了？”他揪着左边翘起的胡须，话语结巴地问道。
　　在场的四人，除了他，个个都神志清晰，石更草饮了口酒，慢条斯理地说：“我在福斯城的这段时间，逛遍了城内大大小小的钢铁厂，无意中听人提起了你的名字，才想起原来我还有个朋友在这。”
　　“呵，没良心的家伙，我说你怎么可能特意来找我。”戴固笑骂道，“那想必你也听说我被逯安钢铁厂赶出去的事了。”
　　石更草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戴固将椅子挪到她身边，猛拍她的肩膀，不怀好意地笑着说：“哎呀，丫头，你来的正是时候！我丢了工作，最近手头拮据，你能不能给点资金支持啊？”
　　“可以啊，三分利。”石更草想也不想立马接话道。
　　“不是，都是朋友，还收什么利息呀。”戴固两眼一瞪道，“咱俩多熟啊，你腰间那把刀还是我亲手打造的呢。”
　　石更草放下手中的酒杯，转头与他面对面，说：“我脸上有写着‘善堂’两字吗？个个都想从我这借钱。话说回来，凭你的技术，随便铸一两把刀剑，有的是人出高价买，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呢？”
　　“我现在对铸刀铸剑一点兴趣也没有。”戴固将椅子挪回到原来的位置，“我虽然人老但心可不老，是个人都看得出，未来注定是火器的天下，而刀剑的实用性则会越来越小。我可不希望自己亲手打造出来的东西最后成为装饰品。”
　　“所以你是要紧跟时代的潮流，专心研究火器吗？”叶黎啃着卤鸭掌插话道。
　　“原本是这样的，但最近发生的一件事令我暂时无法专心致志地研究火器。”
　　“什么事？”叶黎好奇地追问道。
　　戴固没有回答，而是起身走进屋内，不一会儿他便返回，手上多了几件形式各异的火器。
　　他将枪分给众人，石更草仔细端详了一会，沉吟道：“这……看起来有点眼熟。”
　　叶黎左看右看，没看出什么名堂。倒是他旁边的辛鸿将手中的枪拆解开来，待看清楚了内里构造后，几人恍然大悟，这枪内里与鸿鹄里新出的“穿扬”系列相差无二。
　　“鸿鹄里的图纸泄露了？”辛鸿一边将枪重新安装好一边问道。
　　“不错，小伙子好眼力。当时我还在逯安钢铁厂，黄维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买下了厂子，让我们按鸿鹄里的图纸生产武器。”说到这，小老头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忿忿不平道，“笑话，我戴固好歹也是有底线的人，才不屑于这种偷鸡摸狗的行为。因此我极力反对生产这些东西，可惜到底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既然是他赶你出了厂，为什么又回头请你？”叶黎不解地问道，“难不成他有什么把柄落在你手上了？”
　　“没有。”戴固一口否认道，紧接着他脸上露出了几分得意之色，“他来不是为了火器的事，而是为了我最近研究的蒸汽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