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奈何》西遇了無

49、落花时节又逢君（六）

　　冥府大殿漆黑一片，那些本该点上的魂灯一盏没亮，高处的神座上隐约有个人影。
　　破沙向那人影靠近，轻唤一声：“阿兄。”
　　“破沙，回来吧，”扶桑抬头望着破沙，“冥府该交给你了......”
　　“阿兄。”
　　“如今长渊回来，天宫有他，你该回来了。”扶桑道，“阿兄累了，很累了。”
　　破沙盯着扶桑看了许久，终于道：“好。”
　　随后她又问道：“那阿兄呢？”
　　“我想歇一歇。”扶桑撑着桌案站起身来，“那七万年，不过是一场空......我累了，太累了。”
　　破沙想去扶他，却被扶桑躲开了。
　　“或许我也该去奈何桥找茯苓要一碗孟婆汤，忘了她......”扶桑佝偻着背地朝着外面走去，“破沙，你那时是不是也同我现在一般，舍不得忘掉又等不到结果？”
　　破沙看着渐远的背影，思索他的话，舍不得忘掉什么？又等不到什么结果？她想不明天，以至于心中那股子堵着的气愈来愈哽......
　　三日后，扶桑昭告四海八荒要退位，冥王由破沙接任的消息传遍了神界各地，许多神仙都提着贺礼拿着拜帖来祝贺......
　　本该四海八荒欢庆的事，却没一个冥界神仙欢喜。
　　“公主，冥府又来人了。”鬼白道。
　　“照常将拜帖收下，贺礼都退回去。”破沙摆了摆手，这几日冥府来了太多人，也应付得倦了。
　　“那人说.....是公主的故人，他想见公主。”鬼白有些为难。
　　“故人？是谁？”
　　“他说他是南海的凉起王君。”鬼白道。
　　“凉起？”破沙愣了片刻，“我知道了，我去见他。”
　　冥府外，凉起一如既往一身水蓝色衣衫，站在烈火般的往生花海中，竟也没格格不入。
　　“凉起。”破沙喊道。
　　“破沙......”凉起转身，“我还以为你不会见我。”
　　“为何不见。”破沙道，“上次你说要去办一件事，办得如何了？”
　　对于破沙的问题，凉起只能是无言。
　　“怎么？”破沙问道，“难不成你办砸了？”
　　“没有，那件事.....办得很好。”凉起苦笑。
　　“那便好。”破沙道，“话说回来，我同清漪也有七万年未见，你今日该把她也带来。”
　　凉起却是将手中的木匣子递给：“听说你要继任冥王，今日特地来恭喜你。”
　　“多谢。”破沙并未接过那木匣子，“贺礼就免了，这并不是值得庆贺的事。”
　　“桃兮的事我听说了......”凉起道，“逝者已矣，你节哀。”
　　“嗯。”
　　“贺礼你收下吧。”凉起将木匣子打开，露出一颗珠子，发着淡蓝色的光，在黑夜如昼的冥府格外好看，“不过是颗夜明珠，本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你拿着权当做盏灯。”
　　“多谢。”
　　“破沙，我不会再来了。”凉起道，“今后，你多保重。”
　　天宫月老殿内，长渊愁容不展。
　　“尊上。”
　　“你到底有没有法子。”长渊问道。
　　“有是有，但......”紫陌欲言又止。
　　“什么？”
　　“只是以尊上如今的修为，怕是很难办到。”紫陌为难道，“尊上如今虽回来了，但修为却只有当初的三成，且身体也很虚弱，若是贸然损耗仙力，恐怕......”
　　“紫陌，我之前怎未发现你心思如此细腻？”紫陌为何会知晓自己的状况，长渊并不感到意外。
　　“尊上......”
　　“你对这种事知道得最清楚，”长渊道，“说吧，有什么法子？”
　　“破沙上神自断情丝，如今尊上唯有将情丝修复。”紫陌道，“修复情丝的便是让破沙上神再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七情六欲，才能重塑情丝。”
　　“要如何做？”长渊问道。
　　“桃兮上神的意外应是刺激到了上神，让她有了些感情。但那情丝断得干净，若是以上神之身，怕是修复不易，如今只有......”
　　“下凡历劫？”长渊道。
　　“用凡人之身的话，会容易些。”紫陌道，“只是神仙历劫都是自愿，如今的上神怕是不会同意。若是强行历劫，须得要把破沙上神的元神逼出来由轮回之境送往凡间。以尊上之前的修为自然是轻而易举，但如今......怕是不容易。”
　　“如此简单？”长渊的手指敲了敲桌子。
　　“按理来说是。”紫陌道，“不过，尊上，还请三思。”
　　“三日后是继任大殿，我没有时间三思。”长渊道，一旦破沙继位，若非她的允许，长渊这辈子怕是都难见她一面。
　　“尊上。”紫陌还想说些什么，长渊却听也不听就着急去了。
　　紫陌叹了口气，这“情”字啊，害人害神，只要谁沾上，就会被它左右......
　　“你也是来祝贺我的？”破沙对于长渊能直到冥府大殿并不奇怪。
　　“你希望我祝贺你荣登冥王之位？”长渊反问。
　　“不管如何，我都要继任冥王。”破沙道，“以后便不会住在天宫，也不会继续在上清殿叨扰你。”
　　“那我便来冥府陪你。”长渊笑道。
　　“冥府里没有这样的规矩。”
　　“长渊，我总觉得你我之间发生过一些事，”破沙道，“只是我都不记得了。”
　　“是么？”长渊道，“那你觉得，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破沙垂下眼睑，摇头：“我记得从前我好像很喜欢粘着你，常在天宫寻你，但如今的你对我而言，不过是个记忆里的旁人。我不想从你身上索取什么，也不想向你要求什么。”
　　“破沙，不要继任冥王，”长渊突然拥住破沙，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跟我回去可好？”
　　“长渊，你放手。”破沙挣扎着从长渊怀里探出头来，在看到他脸上那一滴晶莹剔透的东西时，破沙迟疑了，“你怎么......哭了？”
　　“是我不好，不要怨我。”长渊下巴枕在破沙肩上，放在她背后的手却悄悄地注入了股灵力，破沙毫无防备便渐渐无力，最后倒在长渊怀里。
　　长渊伸手抚了抚她的脸庞将她拦腰抱起，化成一缕白烟，消失在冥府大殿。
　　长渊抱着破沙回上清殿时，紫陌已恭候多时。
　　“尊上当真想清楚了？”紫陌看着长渊将破沙轻轻放在榻上，“只怕上神记起来后会责怪尊上自作主张。”
　　长渊却道：“可以开始了？”
　　就算破沙醒来怨恨他，他也不愿意放手。
　　“尊上既已决定，小神定会全力相助尊上。”紫陌幻出一鼎香炉，那香炉的香一点上便飘出青烟，飘到了破沙跟前，顺着她眉间的曼珠沙华进入体内，“这香能使上神彻底沉睡，以便尊上取出元神。”
　　长渊对着破沙施法，不出片刻，便从她体内飘出一缕红烟，紫陌随即将那缕红烟装进一个白玉瓶子里，交给长渊。
　　“尊上只需带着元神去轮回之境，将上神放下凡间历劫即可。”紫陌道，“小神早已为上神做好了十足十的命数，只要二十天，破沙上神便会完好无损地回来。”
　　“多谢。”长渊这道谢是十足十的真诚，说罢，他便带着破沙去了轮回之境。
　　轮回之境一如往昔，长渊站在入口，想起之前破沙直直掉下去的事。那缕红烟飘飘悠悠地进入轮回之境，长渊终于支持不住，吐了血。
　　“尊上。”紫陌眼疾手快扶住他，“尊上如今修为大损，需得闭关调养。”
　　长渊摆手：“不过损耗了些许修为，无需闭关。”
　　紫陌也不好劝他，便随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