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奈何》西遇了無

8、碧海青天夜夜心（一）

　　三百年后，破沙出关。
　　此时的曼珠沙华已然凋零，轮到忘川河对岸的曼陀罗华盛放。
　　没了曼珠沙华的光辉，忘川阴岸的冥界燃起了魂灯，将通向冥府的黄泉路照亮。
　　破沙起身朝外面走去，在忘川河畔遇到了穆清。
　　“恭迎上神出关。”穆清拜了拜。
　　“这些年都是你在替我护法？”破沙问道。
　　“小神是上神闭关后一百年才来的。”穆清道，“如今终于等到上神出关。”
　　“有劳了。”破沙说罢，便同穆清乘着卡戎的渡船到了对岸。
　　曼陀罗华纯白的花瓣泛着白色的星光，同天边的云彩将忘川阳岸映得极美。
　　破沙望了一眼漫无边境的花海，腾云回了天宫。
　　“画青上神如何了？”刚到南天门，破沙便问道。
　　“画青上神三百年前被判每日受天雷之刑，之后还要日日去瑶池洗净浊气，一共三百年，今日正巧也是最后一天。”穆清答道。
　　“你且先回去，我去看看他。”破沙说罢便朝着瑶池走去。
　　远远望去，瑶池里的芙蕖开的正好，池水清澈见底，水中还有红鱼游动。
　　池边的桃花和紫藤萝静静地立在那儿，时而和风将桃花花瓣吹到池水中，泛起圈圈涟漪。
　　破沙走近便看到泡在池水里的画青，瑶池的清澈池水将画青周身黑色的浊气一点点洗尽，但看似纯净的池水一旦沾上便是蚀骨的痛。
　　“瑶池之水，痛入骨髓，早知今日，当初为何还要屠杀凡人。”破沙道。
　　“你来了？”画青扯着嘴角笑了笑，“痛不痛有什么打紧的。”
　　“云舒是凡人，凡人必定是有灵魂的，那日不见她的魂魄，怕是只有一种缘由，”破沙道，“你比我活的长久，应当知道的。”
　　“你是说历劫？”画青顿悟。
　　凡人都会有灵魂，死后魂魄定会被鬼差带到冥界重新投胎，云舒的的确确是凡人，但灵魂没有出现在冥界便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云舒是神仙历劫在凡间的化身。
　　天宫的神仙历劫都会将仙体和元神分离，仙身留在自己的洞府宫殿，元神则是被掌管凡人气运的紫陌星君带到轮回之境，送入凡间。
　　等到凡人死后，历劫便结束，元神便不会去往冥界，而是直接从轮回之境中回到自己的仙身中。
　　“所谓关心则乱，三百年前便能想到的答案，如今却要我来告诉你。”破沙道，“这个凡人，当真是有本事。”
　　画青不语。
　　“如今你这情形，罢了，”破沙道，“等你今日的刑罚过了，我便同你一道去月老殿。”
　　其实画青心里知道，他们什么都没发生，这只是他对未完成承诺的执念。他后知后觉，等到云舒死了才知自己对云舒，怕是爱了......
　　“多谢。”画青从瑶池里起身，对着自己施了个法术，幻化出一套凡人衣衫。
　　“你这是做什么。”破沙不解画青的举动。
　　“她......胆子小。”画青想起云舒的样子，微微一笑。
　　“紫陌星君。”
　　“破沙上神，画青上神，什么风将你们吹到我这儿来了？”破沙到时，紫陌正在摆弄着手中的红线。
　　“今日来是想问你关于三百年前的旧事。”破沙道，“你可知三百年前有哪位神仙渡劫归来的？”
　　“三百年前？”紫陌掐着手指算了算，“并未有仙友在三百年前历劫归来，上神是否弄错了？”
　　“不可能，一定有，你再好好想想。”画青有些着急了，“她没去冥府，一定是渡劫。”
　　“画青上神，三百年前确实没有渡劫归来的仙友。”紫陌道。
　　“没有历劫归来的神仙，那她会去哪儿？”画青有些奔溃，“我不信，你将天命书给我，我要亲自看看。”
　　紫陌拦着画青道：“上神，你并非是月老殿的人，看不到天命书上的字。”
　　破沙在一旁看不下去，制止道：“你为难他做甚，先回去吧。”
　　“破沙。”
　　“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破沙皱了皱眉头，“真不知如今的你能成什么事，你先回去，我替你去找。”
　　待画青走后，破沙才道：“紫陌，你可有能追溯凡人气息的法子，最好是能看到前世今生。”
　　既然运簿不能轻易透露，那便只有亲自寻云舒的气息。
　　“这倒是有。”紫陌拿出一块玉珏给破沙道，“这是往生玉，只要将凡人的气息注入到上面，便可以在凡间找到那凡人的气息，若是找到转世的凡人，取一滴血滴在上面便可看到那凡人的前世。”
　　“多谢。”破沙道了谢。
　　“上神也知转世则换人的道理，又何必......”紫陌欲言又止，“况且，我们做神仙的若是随意出现在凡间，是会扰乱凡人的气运。”
　　“云舒的魂魄没经过冥界，未尝不会是一个人，”破沙道，“他如今的样子，若是找不到，怕是会没完没了，我嫌烦。至于气运，还得劳烦你多看顾他。”
　　“上神。”破沙刚要走紫陌便叫住了她，犹豫了许久还是问出心中所想，“她......可还好？”
　　“还好。”破沙自然知紫陌问的是何人。
　　“那便好。”紫陌欣慰地笑了笑。
　　“你如若放不下，何不自己去看？”破沙道。
　　“我与她之间，终究是回不去，知她一切安好，便也足以。”紫陌叹了口气，他和茯苓已七万年不见了。
　　破沙出了月老殿便去画青住的青鸾殿，寻了云舒的遗物，施法将上面残留的气息引到往生玉珏上。
　　玉珏感受到云舒的气息，开始泛起白光，那白光从玉珏上慢慢延伸出青鸾殿，飘飘荡荡出了南天门下到了凡间。
　　破沙跟着光束也来到了凡间，最后白光照在了一家刚出世的婴儿身上。
　　破沙施了个法术，骤然时间静止，等周围来回走动的人也都静止不动，才显出真身，站在那婴儿旁。
　　想起紫陌的话，破沙拉起那婴儿的手，用法术将她的手指划破，取了两滴血在玉珏上，玉珏上空立刻结出一个幻境，应该便是紫陌所说的前世。
　　只是这上面的姑娘并不是云舒，破沙施法将时间往前，又过了两世才看到云舒。
　　作为旁观者在幻境里看到云舒同画青发生的事，破沙仍无法理解，只是忽而感觉自己心中空荡荡，那种异常就像是她刚从上清殿醒来时那般，转瞬即逝。
　　虽不知为何云舒的灵魂不经过冥界，但所幸找到了，便解了术法回到天宫。
　　“你来了。”画青坐在自己的殿里，两眼无神的看着上空的丹鸟。
　　“我找到她了。”破沙将玉珏递给画青。
　　“当真？”画青一听瞬间恢复了神采，“她在哪儿？”
　　“云舒死了三百年，中间她转了三世，这一世是第四世。”破沙站在廊下道，“如今的她早已不记得与你的往事。”
　　画青却不在意：“找到就好，我现在就去寻她，记不记得有什么打紧，我记得便好。终究还是那个魂魄，紫陌的玉珏错不了，上面有她的气息。”
　　“上神不可。”紫陌不知何时出现在青鸾殿。
　　见他来，画青正好道谢：“多谢你的玉珏。”
　　“方才我在月老殿感受到玉珏的法力，便特意来提醒上神，不可以上神之躯前去。”紫陌道。
　　“为何？”画青道。
　　“上神有所不知，凡人的命数是天命书里注定的，而神仙的命数却不归天命书管。若上神以仙身前往，恐会打乱凡人的命数，造成不好的结果。”紫陌道，“我观上神的情形，怕之前也是以仙身同凡人交往，这才连累那凡人死于非命。”
　　“你是说我害了她？”画青听了紫陌的话久久不能平复，他以为是那些凡人将云舒害死的，才会屠了人，如今才知竟然是自己害死了云舒。
　　“上神也不必自责，”紫陌宽慰道，“人各有命，或许那本就是她本该经历的。”
　　“要如何才能接近她？”画青道。
　　“想要接近凡人也不难，”紫陌道，“一是上神下凡历劫，只是若上神下凡历劫定是会忘了种种从头再来，第二便是寻个病入膏肓的人，上神的元神入他的身体，用他的身份在凡间行走。只是这种方法会让上神承受他的病痛，寿命也不长，最多只能多活十年。”
　　“十年便十年，足够了。”画青道，“不过还得劳烦紫陌星君帮我寻那合适的人。”
　　“上神客气了，容小神回去查找，待找到了便来寻上神。”紫陌说完便回了月老殿。
　　“为了个凡人要死要活的，这么多年都白活了。”破沙在心里对比了画青从前和现在的模样，只觉风度翩翩的画青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着实令人唏嘘。
　　画青想说你不也是为了那个人要死要活了七万年，怎好意思来说他的。
　　但话到嘴边还是算了，毕竟被折磨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放下，还是不要再提起为好。
　　八日后，紫陌再次来到青鸾殿，告诉画青寻到了合适的人，画青便随着云舒到了凡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