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往世书》星河繁露

263、第261章 生死转折

　　王教授赶到坎哈的病房，医生已经在那里，王教授赶紧上前劝阻。

　　“你们要放弃坎哈，是真的吗？”他质问，“医生应该治病救人，怎么能放弃病人呢？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该救他啊！”

　　医生遗憾地回答了他，“先生，你应该面对现实，他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了。身为医生，我不愿放弃任何病人，可你看看外面，还有那么多人需要救治，医疗资源有限，用到更需要的地方能救更多人。”

　　“病房不够，我可以出院，我已经没事了。”王教授说道。

　　“不是病房的原因，病房还算小事。”医生无可奈何地说，“都是他的命，我们人手不够，精力有限，照顾不了那么多病人。他已经没希望了，我们不应该像赌徒那样，把钱财投入到必输的赌局中。为他早点准备后事吧，虽然这话很难听，但是实话。”

　　王教授深吸了口气，他的脸上浮现怒容，“既然你们不管了，那就让我把他转到私人医院去。”

　　医生也十分严肃地告诉他，“先生，恕我直言，你有什么资格为他转院？你是他什么人？是他的监护人吗？”

　　王教授更愤怒，医院不管，还不能转院！

　　“那么你们又是他什么人呢？”王教授问以这个医生为代表的医院，“他的生死怎么就由你们这些与他毫不相关的人掌控了呢？”

　　“这是制度，病人到了医院，就得听医院的安排，就像学生要听老师的安排。”

　　“制度？制度？”王教授气得无话可说。病人如鱼肉，医院如刀俎，医生认为可救，救不活了也会抢救一下；医生认为不能救了，就会提前把人推入死亡的深渊，而病人及家属难以掌握主动。因为医患关系不同于消费关系，这里边涉及到专业技术垄断。

　　王教授焦急四顾，他得想个办法留住坎哈的命。透过病房的玻璃窗，他看到有电视台正采访躺在走廊里的伤员，他立即冲出病房。

　　“我明天就要做手术了，可到现在连个床位都没有，医院管理混乱，又吵又闹，卫生很差。请你们为我们呼吁一下，看能不能多派点医生，或者让我们去别的医院……”伤员对着镜头诉苦。

　　周围的伤员和家属也跟着叫苦连天。

　　也有人控诉恐怖主义暴行，但说着说着变成了对白帽子的愤恨发泄，“他们除了对妇女儿童及平民下手，还能干点儿别的吗？一旦出了事，就摆出可怜相，求我们包容他们。我们有意见，就说我们不尊重他们的信仰，可他们在主黑天的出生地建清真寺，尊重过我们的信仰吗？我们生气了，反说我们是极端主义。到底谁极端？看看躺在地上□□的这些可怜的人吧，还有死去的两百多人，都是主黑天的信徒，没有一个戴白帽的！

　　“有人说，我们应该团结他们的温和派，这样就能分化他们。真是天真的想法！白帽子哪有极端派与温和派之分？分工不同而已，极端派负责杀人，温和派负责装可怜博同情，他们的共同利益是一致的，都是为了他们的安拉。所以，我们不能对他们抱任何希望，我们自己人要团结，为了我们的神！黑天万岁！黑天必胜！”

　　医院里的人都跟着高呼——黑天万岁！黑天必胜！哪里还像医院，俨然已成教徒的聚会场所。

　　王教授挤出人群，挤到了镜头前，从信徒手中抢过话筒，面对镜头说道：“我叫王海，来自中国，我是这次恐怖袭击的受害者，当时我在火车上，现在我在医院里。很幸运，我只受了轻伤，可跟我一起的男孩就没那么走运了。那个孩子是马杜赖的流浪儿，他并不是马杜赖人，很小的时候，与母亲在那里走散了。他已经忘记自己本来的名字，只记得母亲叫他坎哈，他甚至忘了母亲的模样，只记得母亲是黑天的信徒。于是他每天模仿母亲拜神的样子，虔诚膜拜黑天。多年之后，终于有了母亲的消息，他坐上了这趟列车。与大多数乘客的目的不一样，他不是去朝圣，但也可以说是另一种朝圣，孩子去寻找母亲，就像信徒去寻找神。但他再没有见到母亲的机会了……”

　　王教授在镜头前哽咽，“现在他就躺在那里，快要死了，医生已经宣布放弃他。难道神也把他放弃了吗？请再给他点时间！这段节目会播出吗？坎哈的母亲，如果你看到了，请快来这里！”王教授掏出手机，上面有坎哈的照片，“这是他现在的模样，还认得出是你儿子吗？请快来吧！再不赶快，你将再失去他一次，这次将是永远的失去！”

　　摄像师立即把镜头对准照片，给了个极大的特写。周围的信徒都变得安静，听得到起伏的抽泣。
　　人们涌向坎哈的病房，争相关心他的状况。医生护士们措手不及，阻拦不住，不少护士摔倒在地。

　　“不会放弃他的！我们不会放弃他！”医生面对人潮急喊。

　　这段采访在电视中一经播出，立刻引发轰动，一夜间，全印度都关心起叫坎哈的少年了。坎哈的近况怎么样？坎哈会活下去吗？坎哈的母亲在哪里？各路媒体把焦点对准了医院。慈善组织纷纷捐款，学校的学生给他寄来礼物，还有数不清的人自发为坎哈寻找母亲，甚至神庙也为他举行祭祀，愿神保佑他早日康复。

　　医院院长在接受采访时反复强调，医院不会放弃坎哈，将用最优秀的医师，最先进的设备，最好的药品把他救活，一定会把他救活！

　　警方高官也发了话，一定要帮坎哈找到母亲。尽管网上评论一片讥嘲——还是先抓住恐怖分子吧！但警方和几大媒体对此不闻不问，仿佛坎哈找母亲才是天大的大事。

　　媒体炒作这件事的目的显而易见，想用坎哈寻母转移国内日趋高涨的宗教矛盾，让国民关心流浪少年的悲惨命运。为少年献爱心掉眼泪，比整天诅咒小白帽，叫嚣拆掉全国清真寺好得多，有利于团结，有利于和谐。

　　然而坎哈这件事无论怎样煽情，它都与恐怖袭击密不可分，人们谈到它，必然会谈到让人悲愤的火车爆炸案。媒体转移公众注意力的美好愿望只怕要落空，坎哈越让人同情，人们对悲剧的制造者就越憎恨。

　　但这些就不是王教授关心的了，事件会如何发展，他没兴趣，他想的是怎么保住坎哈的命。他守在坎哈身边，坎哈的母亲没有出现，坎哈也没有醒来。

　　他刚送走一位专程来看望坎哈的议员。自引发轰动以来，前来看望坎哈的名流、政客络绎不绝，他们没一个真心关怀坎哈，不过作秀而已。但王教授仍然热情招待他们每个人，并向他们提出了同样的要求，他想，总有人会为他办成这件事——他想给坎哈讨得合法身份，至少得有张身份证吧！

　　有人正在播放音乐，医院本该保持安静，但这首歌放出来没人反对，因为这里有许多印度教信徒。王教授听不懂印度歌曲，可这首歌他听懂了，唱的是《薄伽梵歌》的选段，黑天对阿周那说的名言：

　　一旦正法衰落，非法滋生蔓延，
　　婆罗多子孙啊，我必降生世间。
　　为了保护善良，为了铲除邪恶，
　　为了光复正法，我在各个时代出现。

　　王教授听着歌曲，为自己倒上杯咖啡。使人心境安宁的梵音，宛如暴风雨前，低飞鸟儿的啸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