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往世书》星河繁露

299、第297章 阿周那的誓言

　　夜幕降临后的俱卢之野完全是另一个世界，没有白天的喧嚣，战斗的杀意消退，只留下悲伤蔓延。

　　焚尸的火堆又烧了起来，人们围在火堆旁送别亲友。

　　摩揭陀国王和东光国王的焚尸堆并排摆放，其他国王都来了，为他俩送行。

　　“他们都非常不幸，一个死在阿周那手里，一个死在阿周那儿子手里。愿他们升入天国。”全军统帅德罗纳含着泪道，“就在昨天夜里，胜军王还与我谈心，转瞬间已经永别，人生无常啊！他还那么年轻，本可以成为有作为的国王。”

　　国王们都表示出类似的哀悼。

　　“死在战场上，符合武士的正法，为什么说不幸呢？非要说不幸，那就是胜军这样的人也能得到符合正法的荣誉死亡，是正直者的不幸。”国王中有人说道。人们向他投去目光，说话的人是波力迦国的王子广声。

　　“不是每个武士都有这种机会，大多数武士一生遵守正法，却被疾病折磨，死在病床上。比起他们，能够战死沙场，是有福的死法，懦弱的胜军得到了这种死法。”广声说道。

　　“广声，你难道不怕死吗？”

　　“你似乎很高兴。当然要高兴了，胜军一死，你的朋友崩德罗迦就可以成为摩揭陀的国王了。”

　　“崩德罗迦不是死了吗？”

　　“谁知道他死没死，反正很久没他的消息了。”

　　国王们讥嘲道。

　　广声默不作声，崩德罗迦的情况特殊，但他确实有这种信心——崩德罗迦会活过来，然后成为摩揭陀的国王。

　　“虽然杀死了阿周那的儿子，可事实上，德罗纳大师，你的计划还是失败了，我们并没有抓到坚战。”有国王发出质疑。

　　德罗纳对此没有辩解，“坚战不是那么容易抓住的，明天我们继续今日的战术。”

　　“德罗纳大师，你是不是有意对坚战留情了？”有国王怀疑。

　　“谁在诬蔑我父亲？”德罗纳的儿子马勇怒问。

　　“坚战根本不算什么！”信度国王胜车站出来说道，“只是他特别狡猾，看到危险立刻躲得老远。今日我一个人就拦下了他们兄弟，坚战见我勇猛，马上带军撤退，我根本追不上他。所以不能怪德罗纳大师，坚战是只狡诈的兔子，不好抓啊！”

　　聪明人能从这话中听出许多门道，胜车不过是个草包，怎可能拦住坚战兄弟？广声无言地发笑。德罗纳似乎被什么刺痛了心，紧皱起眉头。

　　国舅沙恭尼抚了抚花白胡须，对难敌建议道：“孩子，把激昂的尸体还给对面。”

　　难敌本是不愿归还的，听舅舅如此说，愣了一愣，笑起来，“舅舅，好主意啊！我想看看阿周那和放牛的什么反应，一定很有趣。可惜看不到。”

　　“孩子，最有趣的不是阿周那和黑天和反应，而是黑天和坚战的反应。”沙恭尼阴险地笑。

　　阿周那和黑天返回了营地，人们像往常那样欢呼他们胜利归来，阿周那此次大胜，还杀了福授王，心情非常愉快，他向迎接他的人挥手致敬。他的目光在人群中张望了一阵，却有了丝遗憾。
　　“王兄，怎么没看见激昂？他每天都会来迎接我的。”阿周那问坚战。

　　坚战语塞，无法向他回答。

　　阿周那开始注意到，其实每个人都愁云惨淡，不是真心为他的胜利欢呼，似乎出了大事，而这件事与自己的儿子有关。

　　“激昂在哪儿？”阿周那问，“谁能告诉我，他在哪儿？我在战斗时，听见了他的螺号声，他进入战场了，对不对？”

　　“阿周那，先冷静，听我说。”坚战对他说道，“激昂确实进了战场，德罗纳摆出新阵形，激昂懂得入阵之法，我们就带上了他，他自己也很期望像武士那样立下战功。进入战场，我们跟他失散了，到现在都没他下落。”

　　“这么说他还在敌人那边？”阿周那立即转身，拿上神弓，又拉上黑天，“快，摩陀婆！快驾车！我要去救激昂！”

　　“帕尔特！冷静啊！”黑天阻拦他，“现在情况不明，你过去有用吗？你一个人冲进百万大军的营地不是送死？激昂如果被俘，那边会传消息过来的。如果……如果是更糟糕的情况……那么现在过去已来不及了……”

　　“陛下！俱卢那边送了件东西过来！”士兵禀告。

　　“什么东西？”坚战紧张，这个时候俱卢不会安好心。立即前往查看。

　　俱卢军送来的东西用白布包裹，上面血迹斑斑，坚战惊得停住了步，他似乎猜是什么了。

　　阿周那怀着对俱卢的怒火，走向那件东西。

　　“帕尔特！不要……”黑天也想到了。

　　但话还没说完，阿周那已经拉了开了白布。布下是具尸体，阿周那顿时目瞪口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阿周那扑向儿子的尸体，他抱着尸体大哭起来，“我出去时你还好好的，我还听到你的螺号声，为什么我回来了，你不来迎接我呢！他还是个孩子啊！你们也下得去手！”阿周那冲着俱卢军营的方向怒吼。

　　旁边的人都潸然泪下，黑天莲花花瓣般的双眼里早已包含泪水。

　　“我已经死了两个儿子了！”阿周那转向他的兄弟，抱着尸体质问，“激昂不是一直在你们身边吗？你们怎么会弄丢他？你们武艺高强，却保护不了一个孩子吗？”

　　怖军、无种和偕天，都惭愧难当，他们不敢回答，悄悄注视大哥。这件事只有他们的王兄才能解释。

　　坚战流着泪，万分歉意，“激昂冲在最前面，为我们带路，然而他进入了敌阵，我们没跟上。因为胜车挡住了我们。”

　　“信度国的胜车吗？”阿周那摇头不信，“他怎么可能拦得住你们？他是个不学无术又自大懦弱的家伙！”

　　“可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坚战哀伤道，“胜车不知从哪儿求到个赐福，能够阻拦我们前进，所以我们就是无法通过。阿周那，请原谅我们，我们也不想如此。如果没有那个赐福，我们早把胜车撕成了碎片，激昂也不会死！”

　　“对！是胜车的错！因为他拦住了我们！他求得那个赐福，就是为了报复我们，他有这种能力，他父亲是仙人，要赐福还不简单！”怖军马上补充道。

　　无种和偕天也都跟着说就是如此。

　　“胜车！胜车！”阿周那愤怒地念着名字，“我要杀了他！我发誓，如果不能在明日太阳落下前杀了胜车，我就投火自尽！”

　　“帕尔特！”黑天被阿周那的誓言吓到了。

　　所有听到这个誓言的人都震惊无比。

　　“帕尔特，你怎么能轻易发下誓言？”黑天对他急吼，“要是杀不了胜车怎么办？你真要投火吗？”

　　阿周那坚定说道：“没问题，杀胜车轻而易举。”

　　“不容易！”黑天反驳，“营中耳目众多，我们稍有动静，消息肯定会传过去。俱卢那边知道了，他们会把胜车藏起来，让你找不着。百万军中藏个人还不容易吗？到时你就等着自尽吧！”

　　“你说的情况我当然知道，但就算如此，我也会把胜车找出来。真的无法做到，我这个无能的父亲，确实没有必要再活在世上了！”阿周那坚决道。

　　打仗不能没有阿周那！怖军、无种、偕天三兄弟都慌了神，想开口劝说，可又无从说起，话哽在喉咙。他们发现黑天向这边投来目光，全都心虚地垂下头。

　　黑天眼角流下泪水，他盯着坚战；坚战也盯着他，目光冷静，从容不迫。

　　“这个噩耗，该怎么向激昂的母亲妙贤说起啊？坚战王可想过吗？”黑天罕见地对坚战合十行礼。

　　坚战面不改色，但心中感到阵阵寒意。这是黑天的威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