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往世书》星河繁露

55、番外篇 无名之女

　　雷雨将至，黑压压的天空使人看了觉得窒息，难陀站在天空下一言不发，像在等待一个噩耗。
　　突然，他身后的木屋里传出婴儿啼哭声，难陀惊了下，木呆呆地回头。

　　接生婆出门报喜：“是个漂亮的女孩！”接生婆见孩子的父亲没有喜色，安慰道：“虽然不是儿子，可这年头生女孩比生男孩幸运，国王听不得男婴的哭泣声，他杀了多少婴儿了！”

　　“我没有不高兴。”难陀立即付给接生婆打赏，进屋看望妻女。

　　妻子雅首达躺在床上，脸上沾满幸福的汗水，她怀抱红彤彤的新生儿，展示给丈夫看，“你瞧，她多漂亮，将来一定是个美人。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就叫摩西尼——众神故事里聪明机智的美女。你觉得怎么样？”

　　“是个好名字。”难陀从妻子手中抱过女儿，仔细端详，不经意地露了抹笑，但笑容随即消失，“我刚得到个消息，提婆吉公主快分娩了，就在这两天吧。”

　　雅首达流露悲伤与同情，“不幸的事又要发生了吧？这是第八胎了？提婆吉公主真可怜，一个母亲，一次又一次目睹孩子死在自己眼前……”

　　“是第八胎，预言中的那个孩子。所以国王绝不会放过这个孩子。”难陀顿了顿喉中的话语，犹豫了那么一小会儿，然后对妻子说，“富天对我们有恩，现在他们夫妇落了难，我们能帮就得帮。”

　　雅首达赞同丈夫的话，“你说得对。可他们夫妻被国王关在大牢，要怎么帮？我们只是牧牛人，力量微不足道。”

　　“眼下正有个机会。”难陀说，“卫兵中有同情他们夫妻者，这几天当班。”

　　“你们打算怎么做？救他们出来？不可能的，国王会杀掉我们所有人！”雅首达极担心。

　　“大人确实没法救出，但偷偷抱出孩子或许可以。”

　　“抱出孩子？”雅首达连连摇头，“那比救出大人还难，国王要是发现孩子不见了，还不翻天覆地？为了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全城的婴儿都不会幸免。要是城里找不到，全国的婴儿就会倒霉，也包括我们的孩子。”

　　“你的担忧我考虑过……”难陀话只说了一半，“我今晚会去城里等着，提婆吉公主或许今晚就要分娩，那他们是同一天出生的孩子……”难陀看着自己女儿说。

　　雅首达生出了不祥预感，“你要干什么？”她问。

　　难陀不回答。

　　“你要干什么？”雅首达抓住丈夫的胳膊问。

　　难陀双眉紧皱，突然起身，抱着孩子埋头冲出屋门。

　　“你要干什么！”雅首达嘶声问出第三遍，她下床追出去。丈夫的背影已经在远方。

　　“快拦住他啊！把孩子还给我！把孩子还给我！”雅首达哭喊。

　　隆隆雷声已至，暴雨如豆，打落大地，乌云使得已经进入黑夜的世界更加漆黑。大雨哗哗声淹没了地面一切声响，难陀坐在房檐下，哄着怀中女儿入睡，孩子很乖，即使在雷雨之夜都没有哭闹。这孩子从出生到现在，一口奶都没吃上，难陀看着心疼，但不敢怜惜，一旦怜惜，就怕自己舍不得了。

　　“难陀！难陀！”狱卒高兴地奔来，“好消息，提婆吉公主生了，是个儿子！”

　　“是啊！是个好消息。”难陀回答。

　　“第八子出生了，刚沙的暴政总算有了尽头。”狱卒兴奋道，“我们运气真好，不用多等。马上行动吧！”

　　“好。”难陀抱着孩子站起身，他看着女儿说，“但愿预言成真。”

　　狱卒打开地牢的门，难陀钻入牢房，在微弱灯光下，看到一对蓬头垢面的夫妇。难陀难过，向他们行礼。

　　“别多礼了，快带上孩子走。已经有人到宫里向刚沙禀告了，刚沙一会儿就会到。”狱卒催促。
　　难陀抱紧女儿，感情上舍不得，理智却让他把孩子递给了提婆吉。

　　那位披头散发，没有梳洗的妇人，同样把怀中的婴儿递给了他。

　　两人交换孩子，难陀如看着自己女儿般，看着这个新生儿。“他叫什么？”难陀问。

　　“黑天。”孩子的父亲富天回答。

　　提婆吉问难陀，“你的女儿取名字了吗？”

　　难陀颤抖嘴唇，刚要答，便把嘴闭上了。再开口时，却说：“名字对她来说没有意义。没有名字，她才能成为你们的儿子。”难陀说完，把提婆吉的儿子放进竹篮，抱起竹篮就走。他一刻都不愿在这儿多呆。

　　大雨不停地下，难陀披上斗篷，冒雨奔出监牢。马车急行的隆隆声从街道尽头传来。难陀躲入黑暗，他看到国王的车驾停在监牢大门前。难陀鼻子发酸，难过地倚着墙。

　　他打开竹篮盖子，婴儿仍在鼾睡，只是已不是来时的那一个。“你本是王孙公子，以后只能跟着我放牛了。”难陀抱起孩子感慨。

　　回到山下的木屋时，天色已经放亮，雨也停了。难陀滴着一身雨水遥望他的那个家，猛然发现一个女人站在前方。

　　他的妻子雅首达跟他一样浑身滴着水，如同清晨未来得及归入地府的幽灵，直直站着，绝望地盯住远处。

　　“你在等我？”难陀问。

　　雅首达不言不语，她似乎什么都不想问，什么都不想听。

　　难陀把婴儿抱给她，“你看，你失去了一个孩子，又得到一个孩子，并没有损失什么。”

　　然而雅首达一动不动，不碰孩子。妻子的状况让难陀几乎落泪。

　　清晨的阳光从两山之间照射到婴儿身上，光线变化使他感到不适，经过惊天动地一晚都没哭，“哇”的声，这时候大哭出来。

　　洪亮的啼哭声把雅首达从失神状态中唤醒。母亲惊了下，看到啼哭的婴儿，立即抱了起来。“孩子饿了。”她把陌生的孩子埋入怀中喂养。

　　这天起，马图拉国多了个放牛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