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引》西窗竹影

11、第十一章 尸毒

　　陆倩倩热情地招呼几人用膳：“快尝尝，这道粉蒸肉是我们这里的名菜，前几天我们光顾着逛花朝节了，都没好好吃饭，我大哥请的厨子很厉害的！”
　　蒸笼里肥瘦相间的肉片码的整整齐齐，上面还有翠绿的葱花点缀，令人食指大动。
　　等两名小厮退了出去，陆倩倩忙放下筷子，神神秘秘道：“我打听到了！还趁着这个时间顺便去拿了饭菜。放心，我行事很隐蔽的，没有人怀疑我是特意问陆棋的情况，大家都以为我饿坏了才一直在后厨转悠呢！”
　　“做的真棒，”燕凭轻先夸奖了一句，才道，“打听到了什么，说来听听？”
　　“这里其实是我大哥的别院，但二哥也经常来住。至于陆棋究竟是做什么的，你们猜猜？”陆倩倩道。
　　“大小姐，别卖关子了，”燕凭轻道，“边说边吃，一会儿菜就凉了。”
　　“好吧好吧，”陆倩倩又重新拿起筷子，“他是二哥的花侍。”
　　几人一愣，差点忘了，陆永栋可是在花朝节上大出风头的。
　　陆倩倩继续道：“我之前不是提到过，二哥在郊外有座花圃吗？陆棋一般是在那里养花，花朝节前后才会来镇里。他算是二哥非常信任的花侍了，而且性格也好，感觉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
　　“是吗？”明玄瑾笑了笑，不再多言。
　　燕凭轻则是得意地挑了挑眉：“看来我还没输。正好，我也有一个怀疑的人。”
　　“是谁？”陆倩倩咬着筷子，含糊不清道。
　　“张德胜。”燕凭轻自信地说出一个名字。
　　陆倩倩差点笑喷出来，忙端起茶水灌下，缓了缓才道：“不可能啦，张老板的善名在外，我在永宁城都听过。他开棺材铺得有近二十年了，不仅免费为穷苦百姓们提供棺材，还收了不少学徒，不仅不收学费，还提供免费的饭菜，好多百姓都受过他的恩惠。”
　　燕凭轻点点头：“方才的那个叫张生的年轻人，看起来就对他忠心耿耿。”
　　“对呀，所以燕大哥你为什么会怀疑张老板？我倒是觉得我大哥怪可疑的，张老板生了病，不好好请大夫，反而请了个跳大神的来。”陆倩倩道。
　　“你大哥请了个道士，无非是告诉我们他怀疑张老板重病昏迷是邪祟侵扰所至，非医师能救，”燕凭轻一点点分析道，“与此同时还把玄瑾请了过来，想必是迫于压力，若张老板真的病发身亡，不但不好对一城百姓交代，他还要背上讳疾忌医的骂名。但你可见过哪家人生了病，一边请大夫一边来驱鬼的？这样做两边都讨不了好。”
　　陆倩倩一副“燕大哥真厉害你说的都对”的表情，崇拜地看着燕凭轻，等他继续说下去。
　　燕凭轻边吃菜边继续往下说：“玄瑾虽然医术高明，可恃才傲物、自命清高，不是什么病人都愿意救，更别说不信任他医术的人了。所以据我推测，陆永宜肯定是想，若是让玄瑾在看病前撞上来驱鬼的道士，定然会心中恼怒让他们另请高明，这样张老板即使没救回来，也不会有损陆永宜的名声。这样看来，不是张老板更可疑一点吗？”
　　明玄瑾正安安静静地用膳，实在听不下去，用筷子敲敲盘沿，淡淡道：“你说谁恃才傲物、自命清高？”
　　“哈哈哈这可不是我说的，”燕凭轻嬉笑道，“你有神医的名声在外，又常年闭门不出，那些不服气又不敢正面与你叫板的就在背后整天这么编排你。还是兄弟我仗义，替你教训了那些人一通。”
　　明玄瑾轻笑道：“燕大侠行侠仗义，要我怎么感谢你？”
　　“哎，跟我客气什么，”燕凭轻道，“你早上给张老板把脉，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明玄瑾还未说话，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过了正午，太阳却躲进了乌云里，天色比方才阴沉了不少。
　　此时几人刚用完膳，桌上的碗碟还未来得及收拾，就听到渐渐接近的脚步声，房门被人敲响。
　　陆倩倩主动起身打开门，然后发现，早上躺在床上面无人色的张老板竟颤颤巍巍地站在门口，被左右两个人架着，看上去虚弱的很，精神却不错。
　　左边扶着他的人正是早上他们见到的张生，只见张生看了屋内一眼，附耳过去说了句什么。张老板眼睛定在明玄瑾身上，上前两步拜谢。
　　“多谢明神医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明玄瑾一挥衣袖，张老板只觉一阵气流拂过，止住他下拜的动作。
　　“张老板大病初愈，还是应该在家多多休养。”明玄瑾道。
　　张德胜被搀扶着慢慢坐下，喘了口气，慢慢道：“我都听张生说了，是您救了我的性命。张生同我说，您同他说过，我这病再去找其他大夫也能接着治，可向您这样的神医哪里找，我不敢麻烦您多跑一趟，便亲自前来了。”
　　明玄瑾并未推脱：“不必客气，伸手。”
　　张德胜千恩万谢地感谢了一番，将手腕搭在桌上。
　　明玄瑾为他诊了脉，轻轻点头。
　　张老板眼里的光越来越亮，道：“明神医，我这是……没大事儿了？可我还觉得胸闷气短，头晕目眩。您看看，我该吃点什么药补补？”
　　“多休息吧，”明玄瑾收回手，“以张老板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再吃各种补药，今后注意不要过度劳累即可。”
　　“这，这是为何？”张老板对明玄瑾的话深信不疑，听闻此言顿时紧张起来，“我前些日子一直在吃善医堂的十全大补丸，难道这次重病竟与这大补丸有关？”
　　明玄瑾凉凉地撇了张老板一眼，你因何生病自己不知道吗？张老板被恶鬼惊了魂一事，过了花朝节之后，街头巷尾都传遍了。虽说众说纷纭，但总结起来都是恶鬼作祟。
　　不过他并未拆穿，只顺着张老板的话往下说：“张老板从事这一行，难道不知，一直同尸体打交道，是会沾染尸毒的吗？”
　　张老板极度震惊，瞳孔紧缩，似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事，双手握紧成拳，猛地站了起来。
　　“师傅！您怎么了？”张生连忙上前搀扶。
　　张德胜晃晃悠悠地坐下，再不复方才的精神抖擞，神情疲倦，肩背弯下来，整个人仿佛突然老了十岁。
　　“尸毒，竟是尸毒……”

　　张德胜身上一阵阵发冷。
　　他很快想起，面前这人有着神医之名，定能清除他体内的尸毒！
　　张德胜念头刚起，直接“噗通”一声跪下。被几人拽起按在椅子上。
　　“请明神医帮我解毒！还有我的几位徒弟，他们最年轻的也跟了我两年了，以后还要继承我这破棺材铺子，他们可要好好的啊！”他说着说着，神色愈发悲戚，竟留下两行泪来。
　　明玄瑾神色并无波动，淡淡道：“你入行时，师傅没教过这些？”
　　张德胜怔了一下，回想起师傅死前形容枯槁的样子，摇摇头：“神医不知，我师傅当年突然故去，唯一继承衣钵的师兄也在守灵时悲痛过度身亡，我仓促之下接了铺子，尸毒一事，师傅与师兄并未对我提起过。”
　　“怪不得，”明玄瑾道，“手艺人都会有经年累月积下来的毛病，而缓解之道也会代代相传，如你们这一行，长年为尸体收殓，尸气自然而然进入身体，形成尸毒。你在这个年纪，尸毒却已深入五脏六腑，难以医治，想来定是从未注意过这方面。不出十年，尸毒必然会发作，发作时整个人会突然消瘦，最终脱水而死。”
　　张老板脸色难看的很，声音都在发抖：“神医，我求求您，您一定有办法的是吧？”
　　明玄瑾道：“可惜，我也无能为力。”
　　张德胜顿时瘫软了下来，嘴里喃喃道：“不会的，不会这样的……”
　　旁边的张生听了全程，哀求道：“求您再想想办法，救救师傅吧！”
　　明玄瑾沉吟了一下，来到案前，提笔写了个方子，递给张生。
　　“这个治标不治本，只能延缓尸毒发作的时间。先抓几副药我看看效果。”
　　张德胜千恩万谢，由两人搀扶着慢慢站起来，向几人告辞。
　　刚推开房门，立刻被呼啸而来的冷风吹了一哆嗦。
　　“起风了，一会儿可能会下雨。”燕凭轻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将张德胜送出去，关紧门窗。

　　“这个张老板，也是个可怜人。”陆倩倩看着张德胜蹒跚远去的身影说道。
　　“尸毒一事，我也是头一回听说，”燕凭轻道，“我说玄瑾，你是不是早算好的？早上给张老板把脉的时候就发现他体内淤积着大量尸毒，就算他今日不找来，总能找到机会提这个。”
　　“我算这个做什么？”明玄瑾问道。
　　燕凭轻一时间被问的哑口无言，想了想才道：“你这个人，什么都不说，心里肯定门儿清，肯定早想好怎么套话了吧。”
　　明玄瑾摇了下头：“这回你没猜中。张德胜体内的尸毒虽重，却远未到发作时机，他之所以昏厥后发热，完全是因为惊吓所至。”
　　“惊吓？”燕凭轻疑惑道，“张生早上倒是都讲清楚了，可是张老板常年同尸体打交道，这么多年下来各种怪事应该也见了不少，又怎会被区区两个去而复返的纸人吓成这样？”
　　“谁知道呢，”明玄瑾顿了顿，若有所思道，“大概是心中有鬼吧。”
　　燕凭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对，今早明明是你打手势让我们都跟着来的，不然我们也不会都跟着你过来……等等，小曦还在客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