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引》西窗竹影

12、第十二章 陈曦

　　燕凭轻顶着狂风一人急匆匆赶回名扬客栈，推开房门时，发现陈曦已经醒来，正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透过大开的窗户看着卷起的漫天沙尘。
　　“醒了？”看到陈曦安然无恙，燕凭轻松了口气，关切道，“怎么开着窗，不冷吗？还有哪里不舒服？”
　　陈曦摇了摇头。
　　“都怪我不好，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不生我的气吧？”
　　陈曦又摇了下头：“不生气，忘了我是正常的。”
　　“不生气就好，”燕凭轻道，“饿不饿？你睡了这么久，都没给你带点吃的。”
　　陈曦小声道：“我不饿，谢谢燕哥哥。”
　　燕凭轻闯荡多年，遇到的姑娘不是大家闺秀，就是江湖侠女，从未见过像陈曦这么乖的小妹妹。虽然知道陈曦身份特殊，也已经把她当成妹妹看待。此时看到陈曦乖巧的模样，心里一软。
　　“你哥哥去办点事情，很快就回来。我们刚在陆家的别院住下，你要跟我们一起住吗？”
　　陈曦听到陆家别院，顿时紧张起来，双手把裙子抓出褶皱，一副十分抗拒的样子。
　　“怎么了？”燕凭轻在她面前蹲下，看着陈曦认真道，“不喜欢那里吗？那不去了，燕哥哥带着你去别处。”
　　陈曦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似是下定了决心，开口道：“我去陆家。”
　　燕凭轻心里一紧，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说不上来又觉得烦闷。
　　“来吧，我抱着你，咱们飞过去。”
　　陈曦轻轻道：“燕哥哥，到了那里之后，小曦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好。”燕凭轻答应着，揽住陈曦瘦小的身体，从窗户里飞出去。

　　燕凭轻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两名陆家的小厮搬了个檀木制作，表面打磨光滑的箱子来。
　　木箱一尺见方，看起来里面也装不了多少东西，却由两名小厮抬着。
　　刚抬进院落，正在沏茶的明玄瑾头也不抬，扬声道：“抬出去。”
　　陆倩倩趴在桌沿，看着明玄瑾不疾不徐地沏茶，动作实在赏心悦目，却也催眠的很。听到声音一个激灵坐直，将窗子打开一条缝，探着脑袋向外看。
　　“什么东西？”
　　这时外面的风已经小了很多，天色依然阴沉着，陆倩倩将窗子打开，算了算时间，已经到了傍晚。可能是中午吃的太丰盛，她竟一点都不觉饥饿。

　　两名小厮面面相觑，他们是张德胜的亲信，老板吩咐他们一定要将谢礼送到，这里住的可是他的救命恩人。箱子不算太轻，两人从棺材铺搬到这里也费了一番力气。若是搬回去，沉不沉先不说，肯定会被老板训斥。
　　想到这里，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把箱子往地上一放，转身就跑，一转眼就没影儿了。
　　明玄瑾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道：“麻烦。”
　　“咦，怎么放下就走了？”陆倩倩好奇地追出去，看了看孤零零摆在地上的箱子，试着搬起来。
　　“嘶，还挺沉。”
　　陆倩倩将箱子搬进了屋，放在桌上，疑惑道：“这是谁送来的？刚才哪两个人穿着打扮不像这里的下人。”
　　“诊金。”明玄瑾道。
　　“哦，”陆倩倩恍然大悟，“我就说感觉少了什么，这还特意派人跑了一趟送了过来。”
　　“张老板那么惜命的人，谢礼定然不会轻，”明玄瑾道，“所以说，都是麻烦。”
　　“为什么不愿意收呢？”陆倩倩疑惑道，“帮人看病收诊金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你打开看看。”明玄瑾道。
　　陆倩倩好奇的不得了，得到了允许忙不迭地打开箱子，顿时被黄灿灿的一箱金子闪了眼睛。
　　“厉害啊，”陆倩倩感叹道，“这么多金子，怕是张老板把一辈子攒下来的钱都拿出来了吧。”
　　明玄瑾道：“帮我联系一下陆棋，派人送回去吧。”
　　“不收吗？”陆倩倩惊讶道，“虽然是有点多啦，可我看张老板也是诚心诚意送的，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明玄瑾问。
　　“我说了你可不能生气，”陆倩倩小心翼翼地说，“我之前听说，明神医虽然医术高绝，但诊金不菲，好多人想找你看病都因为付不起诊金被拒之门外了。”
　　明玄瑾一怔，感觉匪夷所思：“我太久不出门，现在外面都是这么传我的？”
　　陆倩倩猛地点点头，愤慨道：“明大哥你年纪轻轻就盛名在外，有不少人都眼红着呢。我这就找陆棋，让他找两个人把诊金送回去。”
　　说着，陆倩倩闷头往外走，正好和回来的燕凭轻和陈曦撞上，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慢点，”燕凭轻道，“风风火火地干什么去？”
　　陆倩倩抿了抿嘴，侧身露出了被挡住的一箱金子。
　　“哟，”燕凭轻被晃了一下眼，“张老板动作还挺快？”
　　陆倩倩道：“对啊，明大哥说退回去，我这就找陆棋，让他叫人搬走。”
　　说着，陆倩倩便出去叫人了。

　　“这么快？”明玄瑾看了看安然无恙的陈曦，放下心来。
　　“那是，正好小曦醒着，我就把她接了过来，”燕凭轻道，“不过，张老板真是有钱，这为了治病，得把家底都搬过来了吧。”
　　“或许吧。”明玄瑾不置可否，把箱子合上。
　　“我问你个事儿，”燕凭轻凑过来，压低声音道，“我总觉得忽略了什么，刚在路上想了想，好像有了一点头绪。”
　　明玄瑾将沏好的茶推到燕凭轻面前，示意对方说下去。
　　“那个，把张老板吓晕的两个纸人，是不是和慕兄弟有关系啊？”
　　明玄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挺聪明。”
　　“唉，若不是前段时间一直查赵弦的事，我根本不会往这方面想。”燕凭轻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热茶一饮而尽。
　　明玄瑾并未对燕凭轻把他沏了半天的茶当开水灌的举动有任何不满，又给他倒上了一杯，安慰道：“别多想了，等陆家的事情解决后，让远舟帮你查一下。”
　　“好，客气的话我就不说了，”燕凭轻道，“就是不知道如果慕兄弟查这些东西，会不会对自身有什么损耗？我听说，这种事强行窥探天机，只怕不太好。”
　　“放心，他心中有数。”明玄瑾道。
　　“那就好那就好，”燕凭轻安心地点了点头，又想起一事，“对了，既然那两个消失后又回来的纸人和慕兄弟有关，他这样做会不会留下什么隐患？据说他们这一行严格的很，行事绝对不能影响到普通人，不然会沾染上因果，还可能会被同修除名呢。”
　　“你到是研究了不少。”明玄瑾惊讶，没想到燕凭轻连这么细节的东西都有所了解。刚要解释，却被陈曦打断。
　　“不会的，”陈曦垂着头看地面，“哥哥是为了我。”
　　燕凭轻心中一紧，恍然想起，小曦的故事还没有讲。

　　“小曦，你慢慢说。”燕凭轻放缓声音道。
　　陈曦点点头，从头开始讲起。
　　“我出生在一个小村子里，村里人平时以上山采药为生，可惜村子太偏，进城不方便，从我记事起，村里的年轻人都外出闯荡了，只剩我父母和几位老人。父亲是村里唯一的猎户，他外出打猎时，我和哥哥就跟着母亲学习辨认药草。
　　“后来，父亲打猎时被老虎咬伤，伤势太过严重，母亲情急之下深夜上山采药，途中不小心踩空，掉下了山崖。父亲也没能救回来，只剩下我和哥哥了。”
　　陈缘比她大两岁，心中悲痛之余在村里人的帮助下安葬了父母，带着幼小的妹妹靠邻里的接济过活。但村民们本就生活贫苦，要养活两个年幼的孩子更是困难。陈缘不愿再给村里人添麻烦，在某天凌晨，带着妹妹离开了小山村，准备去城里谋生路。
　　“哥哥当时才十岁，哪里能找到打工的地方，”陈曦道，“我们一整天没吃饭，又累又饿地坐在街边，哥哥说要去讨点饭吃，还没起身，就来了个带着斗笠的大哥哥，说他是陆府的人，问我们是不是找活儿干。”
　　“哥哥当时欣喜若狂，也没细问便带着我跟那个人走了。那人把我们带到一个院子里，我们刚坐下，就有一个比我们大不了几岁的少年端了两晚黑色的汤药来，让我和哥哥喝下。哥哥问是什么药，怎么闻起来那么苦？端药的少年不耐烦，催促我们快点喝下去。
　　“哥哥当时觉得不对劲，想带我离开，谁知那人用力一推，把哥哥推到地上，然后端起药，给哥哥灌了下去。哥哥力气没那人大，挣扎了几下就全喝了下去。那人喂完哥哥就来喂我，我当时怕的很……”
　　这分明应该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可陈曦只来得及讲了个开头，就不得不停下来。
　　因为沈惊风提醒有人来了，更因为，陈曦看到，那强迫她和哥哥喝药的人，突然出现在门前。

　　陆倩倩出了翠华轩，一路走来，竟连一个人影都没看到。由于天色不好，回廊里已经点上了灯。
　　灯油还未融化，想来是刚点上的。陆倩倩往前走了走，隐约听到前方传来吵闹声。
　　什么人在陆家的别院里大呼小叫的？陆倩倩想了想，想到二哥也住在这里，心下恍然。
　　走到前院，果然看到陆永栋和几位随侍站在院中，其中两人手中拿着木棍，一人趾高气昂地训话，院里跪了一大片仆从。
　　陆倩倩忙快走几步，寻找陆棋的身影，却不在其中。
　　陆永栋看见她来了，知道今日就只能到这里，不耐烦地驱散一地仆从，也没给陆倩倩好脸色：“来做什么？”
　　态度这么差劲，又趁着大哥不在欺负下人，我还懒得理你呢，陆倩倩心想。她和陆永栋本就不对付，在家里还能在奶奶面前相安无事，一出门就谁都不愿意理谁。不过每次遇到陆永栋训斥下人，她都会横插一杠，久而久之，陆永栋教训人时都会避着她。
　　“我找陆棋帮个忙。”陆倩倩道，虽然说送个东西找谁都可以，可这满院的下人刚被陆永栋责罚了一番，有几人看起来还受了不轻的伤。先让他们缓缓，还是找不在这里的陆棋比较合适。
　　“后院，种花呢。”陆永栋不愿同她多说，带着下属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