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引》西窗竹影

19、第十九章 对峙

　　慕远舟和明玄瑾一走进前厅，就感觉到气氛不对。
　　陆老夫人端坐上位，陆倩倩和陆永栋分站于两侧，针锋相对毫不退让。
　　陆倩倩一边坐着燕凭轻几人，而陆永栋一边，刚刚赶回陆府的陆兴和陆永宜一身的风尘仆仆，面色坦荡地坐在椅子上。
　　“人都齐了，”陆老夫人沉声道，“兴儿，永宜，知道为什么把你们叫过来吗？”
　　“孩儿不知，”陆兴面色疑惑，“听永宜说，几位昨日还在斜阳镇，还治好了张老板的病。”
　　“哦？”燕凭轻冷笑道，“两位刚从斜阳镇回来，难道不知，张家棺材铺今日凌晨被贼人闯入，铺内有十几人被杀？”
　　方才若不是沈惊风接到千机楼的情报，他们也没想到，张家棺材铺里竟有如此多人帮陆兴和陆永宜作恶。不过他们隔了这么久才回来，想必是将所有证据都清理干净了。
　　想到这里，燕凭轻心下一沉，事情似乎有些棘手。
　　若是他们昨夜没有着急赶回陆府，而是留在斜阳镇守株待兔，或许有机会留下人证。但更为紧要的是为陆老夫人解毒，若老夫人出了事，再多证据也没有用了。
　　陆兴和陆永宜听闻此事后一脸震惊，陆永宜更是激动地站了起来：“不可能！张老板没有仇人，谁会做这样的事？”
　　“永宜，你先坐下，”陆老夫人道，“张老板一事稍后再论，今天他们几位，是来给这个小姑娘讨个说法。”
　　陆永宜方才一进屋就认出陈曦，心中一慌，不知她如何活了下来。但转念一想，就算她侥幸留下一命，又能如何？他们研制的所有药人中，只有陆十七几人是专门用来取血修炼的，且身体虚弱几乎未曾外出，又能知道什么？
　　他调整了一下脸色，挤出一个翩翩有礼的笑容。
　　还未开口，陈曦双脚离地，飘到他面前，双眼空洞地望着他。
　　陆永宜心下大骇，慌忙闪躲，两腿直打颤，一个不稳连人带椅向后倒去，竟比陆永栋反应还大几分。
　　陆兴连忙起身去扶陆永宜，伸出的手在微微颤抖，色厉内荏地呵斥道：“你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胆敢在我们家作怪！”
　　陆老夫人叹了口气，长话短说将陈曦之前所述简要说了下。她原本不敢信，看到陆兴和陆永宜的反应，却不得不信了。
　　陆兴死死握住拳，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行，不能慌，他们还没走到绝路，从昨夜开始，他们已经把这二十年来所有心血全部都销毁了，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陆兴恨恨地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往外蹦：“小姑娘，你化身成鬼来找我们报仇，可我们什么都没做。你如此血口喷人，可有证据？”
　　陈曦冷笑：“我不就是证据？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该死！”
　　陆永宜还未站稳，上前两步，扑通一声跪在了陆老夫人脚边，边磕头边道：“请祖母明鉴！孙儿绝对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陆老夫人面上露出一分不忍之色，拄着拐杖的手渐渐握紧，内心挣扎万分。
　　见到事情似乎有转机，陆兴也跪了下来，态度恳切道：“母亲，永宜是您看着长大的，人品才华都有目共睹，您要听信几个外人之言来给我们定罪吗？”
　　看着陆老夫人面色有所松动，燕凭轻心道一声不妙。
　　果然，陆老夫人用拐杖敲了敲地，声音温和下来：“先起来。我怎会凭借一面之词给你们定罪？”
　　说完她转向燕凭轻几人：“几位既然言之凿凿，就请拿出我儿孙草菅人命的证据来。”

　　慕远舟这一天里旁观了两场大戏，心中惊叹，这种操作让他自愧弗如。
　　他看了看面色如霜的燕凭轻，轻轻碰了碰明玄瑾的手臂，递给他一个眼神。
　　有证据就别藏着了。
　　燕凭轻冷眼看着陆家父子抓住老夫人的软肋配合默契，几句话就将老夫人半落定的念头掰了回来，心中一片冷意。他手里有证据，但这证据并不能证明陈曦被他们所害。所以，该怎样做？
　　陆倩倩难过道：“祖母，您忘了您也身中剧毒吗？”
　　陆老夫人缓缓摇头：“我没忘。但是如何能证明，毒是你二叔和兄长所下？”
　　陆倩倩后退一步，脸色煞白。是啊，该如何证明？
　　“陆姑娘，”明玄瑾道，“我记得，你之前提过一次，二公子是如何开始种花的，可以再讲一遍吗？”
　　陆倩倩茫然地点头：“就是他打碎了一盆花，下了场雨后花又重新从地里长出来了的事情？”
　　明玄瑾神色中带了几分深意：“能否请二公子带我们去那一处一探究竟？”
　　陆永栋咧开嘴冷笑道：“行啊，看你们——”
　　“不行！”陆永宜面色大变，打断道。
　　“嗯？”陆老夫人神情一肃，询问道，“有何不可？”
　　“对啊大哥，我院子里啥都没有，去就去呗。先说好，如果什么都查不出，你们这些闹事的赶快离开这里！”陆永栋威胁道。
　　明玄瑾不在乎地点点头，客气道：“请带路。”
　　陆永栋冷哼一声，走在前面。
　　走出几步，却见陆兴和陆永宜留在原地，脸色发青。明玄瑾道：“两位为何不走？莫不是怕了？”
　　陆兴和陆永宜对视一眼，跟在了最后。

　　一堆人浩浩荡荡地朝陆永栋的小院走去。一路的下人忙不迭行礼避让，还在心里想是不是二少爷又惹了什么事端，可看陆永栋昂首挺胸，陆永宜却面色灰败走在最后，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慕远舟走在陈曦身旁，仔细观察了一下陈曦的状态，在心里叹了口气。
　　希望今天能让她大仇得报，不然，可能没有太多时间了。
　　陆永栋走路带风，很快就带着大家来到院子里，四下环视一周后指着远中的某一处道：“就是这里。”
　　燕凭轻递过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明玄瑾走了过去，蹲下细细看了一下那里的土质，对陆老夫人道：“可否派人挖一下这里？”
　　陆老夫人并未多问，挥手招来两名壮实的家仆。

　　这里的土壤看起来同别处一样硬实，仆人一铲子下去，却顿了一下。
　　怎么这么软？
　　两位仆人对视了一眼，继续挖下去。陆兴和陆永宜站在最远处。陆兴眼中有暗光闪动，不知道在谋划些什么，而陆永宜则直勾勾地盯着仆人挖土，整个人都失去了生气般，直勾勾望着那处。
　　整个院子里，最轻松的反而是陆永栋。他左看看，又看看，还时不时催促两句：“挖快点，没吃饱饭？要你们何用。”
　　慕远舟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轻轻碰了碰明玄瑾，在他手中写了几个字。
　　明玄瑾回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原来是这样。慕远舟忍不住看了眼一副纨绔子弟模样的陆永栋，眼中有几分怜悯。

　　“挖到了，下面有东西！”
　　陆老夫人神情一凛，凑了上去。
　　“继续！”
　　不用吩咐，两人挖的更起劲了。但一铲子下去，两人纷纷腿一软向后跌在地上，眼中全是恐惧之色，扭头哇地一声吐了出来，边吐边拼命往后退。
　　陆老夫人定睛一看，饶是她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心理素质也别过头，努力按下胃里的不适。
　　褐色的泥土里露出一张人脸，脸上已经被腐蚀的坑坑洼洼，容貌根本无法辨认，只隐约能辨认出五官所在。大片大片的腐肉翻卷出来，后脑部位可见森森白骨。腐肉上还隐约可见细小的虫子在里面蠕动。
　　离得最近方才吊儿郎当的陆永栋又吓呆了。从昨晚开始他一直受到各方面的惊吓，大部分时间都在恍恍惚惚中度过，今早好不容易休息了一会儿恢复了点精神，又被吓瘫在地。
　　他竟然一直和这种东西住在一起！
　　“你们下去吧。”明玄瑾拿起仆人落在地上的铁铲，和燕凭轻一左一右，将这具尸体刨了出来。
　　“陆永栋！”陆老夫人怒极，大喝一声，“你过来！”
　　“祖母，祖母救我！”陆永栋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已经濒临崩溃，“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啊——！”
　　陆老夫人身体一晃，被陆倩倩及时扶住，整个人苍老了几分，她看了眼癫狂状态的陆永栋，一股深切的无力感涌上来。
　　明玄瑾面无表情地蹲在尸体面前，粗略检查了一下：“十四五岁左右，死亡不到一年，无明显外伤，死因不明。”
　　“十四五岁，”燕凭轻冷笑出声，“造孽啊。”
　　“兴儿，永宜，你们来解释一下吧。”陆老夫人叹了口气，疲惫不堪。
　　陆兴看看陆永宜，又看看陆永栋。这两个都是自己的亲儿子啊！他咬了咬牙，终于下了决定：“母亲，孩儿确实不知此事，是孩儿平日里疏于管教，才让永栋犯下大错！”
　　陆永栋猛地回头，双眼充血，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兴儿啊，”陆老夫人半靠在陆倩倩身上，无力道，“你还不了解永栋吗？他之前惹出乱子都是我善后，又怎会在院子里埋尸体？而且，永栋时常夜不归宿，要说在他院子里动手脚，可再简单不过了。”
　　陆兴张了张嘴，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没关系，你们可以再想想说辞，”明玄瑾宽容的很，“等我们挖完，或许天都黑了。”
　　他通过陆倩倩的故事，联想到陆永栋的院子里极可能埋着尸体，但方才挖出来的一具却只死了不到一年，说明这院子里还有第二具尸体。
　　有第二具就有第三具，有第三具就有第四具。他方才突然想到，陈曦所描述的地窖里有那么多尸体，他们都怎么处理？
　　张家棺材铺是一处掩人耳目的好地方，但不能大张旗鼓，能处理的尸体有限，焚烧处理更要隐秘行事。若埋在荒郊野外，万一被挖出来，总会被有心之人抓到线索。
　　所以，这座院子里究竟埋了多少具尸体？明玄瑾这么想着，将这具尸体翻开，露出了下面的一具白骨。
　　看骨骼，也未成年。
　　燕凭轻倒吸了一口凉气，走进了些。
　　趁着众人的注意都被吸引了过去，陆兴和陆永宜对视一眼，同时暴起，腰间利刃出鞘，扑向场上除两个仆人外，唯一不懂武功，也无人保护的慕远舟。
　　看着明晃晃的剑光几乎已经架到慕远舟脖子上，陆兴嘴角扬起一丝疯狂的笑意。这人明显和明玄瑾关系匪浅，只要挟持住他，他们就有活下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