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引》西窗竹影

20、第二十章 尘埃落定

　　慕远舟确实不懂武功，但他面对刺来的两把长剑，神色平淡，动也未动。
　　陆兴和陆永宜眼中刚刚涌上喜色，下一刻，原本两丈之外的明玄瑾突然挡在慕远舟身前，手指在陆永宜剑上轻弹，陆永宜的长剑不能控制地向旁边一偏，正好打在陆兴的剑刃上，两人一个踉跄，手中长剑纷纷落地。
　　还未站稳，沈惊风已经站在他们身后，伸出双掌拍在他们后背上。两人只觉内息翻涌，吐出一大口血来，双双摇晃着倒地。
　　“不可能，这不可能……”陆兴眼中一片茫然。他天赋不佳，苦修多年，又通过药人之血提升功力，自诩在江湖上已进入一流高手的行列。谁知在这几人面前，连一个回合都走不过去。
　　“有什么不可能？”燕凭轻来到两人身前，蹲下来冷冷道，“请两位解释一下吧。”
　　要解释的自然不是他们突袭慕远舟的行为，而是这两句尸体。
　　解释他们是如何将尸体一具具埋进陆永栋的院子里？陆兴额头上渗出冷汗。

　　一个时辰后，整间院子被翻了一个遍，已经没有下脚的地方。
　　陆兴和陆永宜爬在假山上，方才沈惊风给他们的那一掌让他们伤及内腑，一直无法站起来。
　　从假山上往下看，院子里有泥土的地方皆被刨地三尺，密密麻麻的白骨摆了满院，粗略一数竟有三十多具。
　　陆老夫人脸色铁青地坐在凉亭里，闭着双眼不愿睁开。
　　陆永栋本来也想躲进亭子，但却不敢靠近陈曦，只能另找一处角落躲避。
　　被陆老夫人唤来的两位得力属下终于将院子翻完，走过来汇报：“老夫人，此处共有尸体三十四具，看尸体的腐蚀情况，大部分都在五年以内。”
　　“五年……”陆老夫人冷冷道，“永栋五年前时常夜不归宿，怎么，你们害的人太多，尸体处理不及时，只能埋在永栋的院子里？”
　　陆兴和陆永宜已经知道今日在劫难逃，听得老夫人质问也只是冷冷地笑了笑。
　　陆兴道：“祖母既已知道，又何必再问？”
　　“你！”陆老夫人怒极，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还是陆倩倩在旁边轻声劝慰才缓了过来，悲声道，“兴儿啊兴儿，厚儿去世后，我本以为陆家要就此衰落，谁知你一夜间脱胎换骨，将家里的商铺接了过来，我们陆家也如日中天。谁知……你为何会做出这种事啊！”
　　陆兴神色微动，看到母亲如此悲恸，以为事情还有转机：“母亲，孩儿是被坏人蒙骗，才……”

　　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认罪？燕凭轻脸色一暗，递给老夫人一封信。
　　这份证据，他原本并不想让老夫人看到，怕对她打击过大。
　　信上所写，正是几日前陆倩倩委托他们调查的，十五年前，她父母遇害的真相。
　　上面事无巨细地一条条列出了当年的陆兴，是如何同山匪勾结做掉大哥大嫂，然后将祸水东引，借陆老夫人之手全灭山匪，将除了他之外的凶手毁尸灭迹之事。
　　陆老夫人看完信后，整个人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手中的拐杖松开，滑落在地。
　　她抬头看了眼面容憨厚的陆兴，此时的陆兴在他眼中面色狰狞，犹如一条噬人的巨蟒。她手腕一抖，手中的信纸被风吹跑，飘到了陆兴身前。
　　陆兴接过信看了一眼，顿时脸色惨白，不可置信地盯着燕凭轻等人。
　　十五年过去了，虽然当年行事匆忙，但这么久了，就连他对当时的细节已经模糊，这几人是如何把他们的所作所为全部调查清楚的？
　　千机楼……千机楼！
　　“你、你们，”陆老夫人声音嘶哑，气若游丝道，“作恶太多，自我了断吧。”

　　陆兴和陆永宜终于彻底绝望。
　　陆兴不再挣扎，坦率地承认：“没错，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但是——”
　　陆兴话锋一转，阴冷地盯着几人，眼中充满疯狂之意：“你们已经得罪了大人，我们只不过先走一步，黄泉路上走慢点，你们马上就来了！哈哈哈哈，燕凭轻，明玄瑾，沈惊风，你们三人联手，在江湖上无人能敌，可是那位大人背后，嘿嘿嘿……”
　　陆兴说着冷笑几声，一把抓过身边的陆永宜，周身气劲鼓起，将外衫撑爆。
　　“不好，他们要自爆！”燕凭轻话音未落，沈惊风已冲到众人身前，挥剑扬起一片雪亮的剑光。将第一波四散的血水尽数挡了下来。
　　可陆兴算计的刚好，他自爆前将大部分内力注入陆永宜体内，下一秒，陆永宜的整个身体都涨成了一个球，撑到极致，终于从内部爆炸开来！
　　随着轰地一声巨响，血水如箭，和残肢断臂一起射向凉亭。陆兴的头颅从假山上滚了下来，脸上还带着未散去的笑意。
　　你们只有三个人，能挡下第一波自爆，还能挡下第二波不成？只怕是自顾不暇。血中有剧毒，沾之即死，就算你们有最好的大夫也来不及解毒。
　　让陆家剩下的人，跟我一起陪葬吧！

　　慕远舟一手放在身后，指间不知何时夹着一张黄色的符纸。
　　见到事情不妙，他刚要有所动作，手腕却紧紧被明玄瑾握住。
　　“别动。”明玄瑾快速道，将他整个人挡在身后。
　　慕远舟犹豫了一瞬。他不了解燕凭轻和沈惊风的实力，就连明玄瑾也是太久未见，这爆炸威力如此可怖，他出手帮忙会保险一点。
　　这些想法在慕远舟脑中闪了一下就消失了。明玄瑾说了让他不要动，他就不会再出手。但是，还可以做点其他的。
　　他将手掌贴在明玄瑾背上，掌心隐约有红光一闪而过。

　　陆兴不仅太过自大，还太过小看他们。
　　沈惊风一剑未尽，剑势一转，剑光又起。燕凭轻衣袖翻飞，带起一股股清风，将面前的血箭荡开。
　　明玄瑾还未出手，爆炸的余烬就全部被拦在了凉亭外。
　　他回身看着已经放下手的慕远舟，眼中全是笑意：“方才做了什么？这么不放心我？”
　　慕远舟面不改色地反问：“我做了什么？”
　　“一会儿告诉我，”明玄瑾轻声道，“说好什么都不隐瞒的。”
　　慕远舟神色一僵，早知这么容易，就不把这个拿出来了。

　　当最后一滴血也落地，陆老夫人和陆倩倩完好无损。
　　“啊啊啊——！”几丈外响起一声惨叫。
　　“永栋！”陆老夫人摇摇晃晃地被陆倩倩搀扶着站起身，急忙往外走。
　　“救我，救救我啊！”
　　陆永栋形貌凄惨，半边身子都沾了血，那血中不知有何种剧毒，将他的衣服和裸露在外的皮肤一点点融化，几个呼吸后，陆永栋已经成了半个血人。
　　他狼狈地在地上打滚，但伤口越来越大，血越流越多，已经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陆兴和陆永宜的血。
　　明玄瑾一个纵身来到陆永栋身前，看了一眼，对匆匆赶到的陆老夫人摇了摇头。
　　陆老夫人几欲晕眩，陆倩倩也不忍地别过身去。
　　“不，我还没死，我还能活……”陆永栋勉力伸出手向前爬，手臂上已经被腐蚀的坑坑洼洼，边爬边哭，“我什么都没做啊，祖母，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陆夫人看着已经不成.人形的孙子，双眼流出泪来：“明大夫，永栋当真无药可医吗？我了解他，他平时作恶多端，但药人确实同他没有关系啊。”
　　明玄瑾看着陆老夫人，轻声道：“您节哀。”
　　陆永栋眼中失去了光彩。他趴在地上，喃喃道，“原来，我才是傻子，所有事都被蒙在鼓里，父亲，二哥，你们死了，为什么要带上我？一切都和我无关，我却要给你们陪葬……”
　　他突然看向陈曦：“都是因为你，我只不过打死了你和你哥哥，你就来害我全家！”
　　“住口！”陆倩倩眼睛通红，“陆永栋，你落得如此下场，全是咎由自取！”
　　陆永栋艰难地摇了摇头：“不，都是父亲和大哥做的，我同院子里这些尸体无冤无仇，就因为他们埋在这里，我就要死吗？”
　　陆倩倩看他死都不肯悔改的样子，恨恨道：“你还是不肯悔过吗？好！那我问你，你还记得我同窗的许月儿吗？她同你无冤无仇，就因为她家贫貌美，就该死吗？”
　　陆永栋睁大眼，他害的人太多，一时竟想不起，陆倩倩口中的许月儿是哪位。
　　他天不怕地不怕，难道这世上真有报应一说？
　　然后，他便感觉身体一轻，再也没有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