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引》西窗竹影

3、第三章 刺客

　　一时间，庙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仿佛外面的风雨都已远去，只有点燃的稻草噼啪作响。
　　“总共十二人。”沈惊风望着窗外，报出庙外潜伏的人数。
　　漆黑的夜色里，除了面前的雨丝，什么都看不见。
　　“只有一批人吗？”燕凭轻问。
　　沈惊风小幅度地摇了下头：“不确定，雨太大了。”
　　他看了眼火堆边孤零零的陆倩倩，开口道：“陆姑娘，来我这里。”
　　陆倩倩根本来不及松一口气，嗖地一下冲到了沈惊风身边。
　　燕凭轻看着陆倩倩狼狈的动作，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忙安慰这个被吓坏了的大小姐。
　　“陆姑娘，还真让你说中了。不过你放心，有我们在，能得手的刺客全天下也没几人。”
　　“我……”陆倩倩神色慌了一瞬，咬了咬唇，“我武功低微，怕拖你们后腿。”
　　下一瞬间，十二名黑衣蒙面人同时破窗而入，雪亮的剑光奔着火堆前的几人冲去。

　　明玄瑾一掌拍散面前的火堆，拉着陈缘后退。
　　火堆瞬间熄灭，连一丝火星都没剩下。里面不知加了什么东西，冒出滚滚浓烟，一时间，整间庙宇都被呛人的烟雾笼罩。
　　黑衣刺客虽蒙着面，但明玄瑾制造的浓烟无孔不入，面巾对烟无用。猝不及防之下，刺客们纷纷呛咳起来，暴露了位置。
　　有两名刺客运气不错，在浓烟里找对了方向，直奔他和陈缘而来。
　　陈缘在他怀里轻轻挣动了一下。明玄瑾刚放开他的手，就死死揽住他，腰间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箍得生疼。
　　“你轻一点，我这身体是借的。”
　　“那你别乱动。”明玄瑾凑在他耳边低声说，“这烟掺了迷魂草，吸入太多容易中毒。”
　　“我不怕这个，”陈缘也压低声音，“你这迷魂草放几年了？味道也太冲了。”
　　明玄瑾带着陈缘一个转身轻巧地避开当头看下的长剑，手指在剑刃上轻弹，刺客长剑脱手，抛到空中。
　　他抬手握住剑柄，提剑刺进刺客咽喉，声音还带着笑意：“自己算。”
　　“你……”陈缘一时语塞，想抬起头又被明玄瑾摁回怀里。
　　明玄瑾三两下解决了剩下的一个刺客，左手紧紧揽住陈缘：“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陈缘果然安静了下来，听着刀剑交击声渐渐弱下去，趴在明玄瑾怀里久久未动。
　　明玄瑾感觉肩膀处有点湿润，心中抽痛了一下，把陈缘抱的更紧。
　　七年了。
　　他终于回来了。

　　“好了！快把你那烟散散……”解决了最后一名刺客，燕凭轻催促道。
　　“散不了，等等吧。”明玄瑾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庙中本就破烂的窗子被闯进来的刺客整个撞散，现在左右两面完全透风，冷风穿堂而过，很快便将烟雾吹散，毫发未损的几人和一地刺客显出身影。
　　燕凭轻和沈惊风早知损友有这种招数，在烟雾将起时就屏住呼吸，完全没受到干扰，经过了一番打斗也面色如常。陆倩倩小脸憋的通红，发辫在刚才的躲闪中散开了些，衣裳也灰扑扑的，这时候也不怕冷了，凑到大开的窗边大口喘气。
　　好不容易呼吸顺过来，她怨念地看了眼被保护的滴水不漏的陈缘和陈曦两兄妹，委屈地想，都说千机楼的沈楼主寡言少语，不解风情，真是一字不差。
　　而燕凭轻心头的怪异感愈发强烈。
　　他刚才……并未来得及提醒陈曦掩住口鼻，而陈曦不通武功，按理说应当比稍有内力打底的陆倩倩还狼狈一些。而她竟然毫无异样。
　　况且，方才他带着陈曦躲闪刺客的刀剑，感觉陈曦轻的就像一片布一样，一下子就拎了起来。
　　不过，现在还不是深究的时机。

　　沈惊风并未注意到这边，正蹲下检查倒了一地的尸体。
　　“有发现吗？”暂且放下疑虑的燕凭轻凑过来，帮沈惊风一起翻看尸体。
　　沈惊风摇摇头。
　　陆倩倩怕得很，只敢远远地看着：“没留下活口吗？”
　　“没必要，”沈惊风道，“都是死士，什么都不会说的。”
　　“功夫倒是不错，就是看不出来是哪门哪派的路数，”燕凭轻翻了几具尸体，都没找到线索，回头想找明玄瑾帮忙，被看到的画面闪的眼疼。
　　明玄瑾依旧拉着陈缘的手，悉心关怀道：“怎么手还是这么冷？”
　　“行了行了，”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下去的燕凭轻道，“明玄瑾，你还是不是大夫了？快来看尸体。”
　　明玄瑾终于慢慢悠悠地走过来：“我是大夫，又不是仵作。”
　　方才同刺客动手时他心里就有大致的猜测，随意翻了翻尸体，将燕凭轻的催促堵了回去：“没中毒，也没异样，就是普通的刺客。”
　　这才是问题。燕凭轻心想，这些杀手功夫一流，但要杀他们还不够格。
　　若是幕后之人真的准备做掉他们所有人，定然不会只派这十几人来，反而还打草惊蛇。
　　那便是警告了。
　　“真有趣，”燕凭轻冷笑道，“看来我们是得罪什么大人物了。”
　　“对不起，”陆倩倩泫然欲泣，“是不是因为我？这些刺客……是不是来杀我的？”
　　“陆姑娘，这事儿与你无关，”燕凭轻安慰道，“真的要杀你，怎么会只派这么点人？也太小看我们了。”
　　陆倩倩松了口气，找了个墙角安静坐了下来，也不嫌冷了。

　　经历了这么一遭，外面的风雨总算停了下来。众人立刻收拾下山，前往斜阳镇。
　　在客栈安顿好后，距离天亮仅剩小半个时辰。
　　名扬客栈听起来名字响亮，其实是斜阳镇最小最破最偏僻的客栈了。由于明日要举办花朝节，镇中大大小小的客栈早已人满为患。几人打听了一路，好不容易才在城郊找到了这么一间有空房的客栈。
　　在客栈的某间窄小的单人房里并未点灯，却挤着四个人。
　　说这里是斜阳镇最差的客栈一点都不夸张，单人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一把椅子，连桌子都没有。
　　一进房间，燕凭轻快手快脚地抢到了唯一一把椅子，回头一看，沈惊风毫不在意地抱着剑站在窗边，而明玄瑾和陈缘坐在了床沿。
　　这让唯一有椅子坐的燕凭轻毫无成就感。
　　他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道：“陆姑娘休息了？”
　　“睡着了，”明玄瑾道，“不用这么小声。”
　　燕凭轻挠挠头，长吁一口气：“这大小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跟着咱们。”
　　明玄瑾轻呵一声，毫不留情地拆台：“来之前是谁说，听说陆大小姐花容月貌，想一睹芳容？”
　　燕凭轻连忙摆手拒绝道：“我哪里知道她会跟着来，咱们可是有正事要办的。”
　　说着他想到了另一个没在此处的人：“小陈曦也睡下了？”
　　明玄瑾看向陈缘。
　　陈缘点头，又摇了下头，保证道：“她不会乱跑。”
　　“那就好那就好，”燕凭轻不再追究，看着明玄瑾，促狭地挤了挤眼，“不介绍下？”
　　一直望向窗外的沈惊风也转过身。
　　两人同明玄瑾相识五年，虽从未过问对方隐私，也对挚友的秘密有几分了解。
　　明玄瑾医术通神，为人洒脱恣意，但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比如，不喜欢雨天，不喜欢喝酒。
　　卧室里挂着一柄看起来极为普通的桃木剑，谁都不让碰。燕凭轻偶然有一次问起，当时明玄瑾回答——
　　“亡妻所赠。”
　　但当他惊讶地继续追问明玄瑾真的成过亲时，明玄瑾神色黯然地告诉他“没有”。
　　从那以后，他和沈惊风再也没问过明玄瑾的过去，只是每年清明陪着挚友一起，烧一整天的纸钱。

　　明玄瑾笑了起来，神色柔和地看着身边的人：“我该怎么介绍你？”
　　陈缘双眼被黑布蒙住，脸上隐约看出几分无奈。他长长叹了口气，整个人比之前在庙中放松了许多。
　　“抱歉，陈缘是借用的身份，方才有不得已之处，未能告知真名。”
　　“我叫慕远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