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引》西窗竹影

4、第四章 花朝节

　　燕凭轻站起身，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热情道：“慕兄弟千万别见外，你既然是玄瑾的……咳咳，以后也是我燕凭轻的兄弟。”
　　“我也一样。”沈惊风接话道。
　　慕远舟唇边泛起一个温柔的笑容，问明玄瑾：“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明玄瑾长话短说，将他们来此的前因后果简单交代了一下。
　　慕远舟认真听完，疑惑道：“那位既然是陆家大小姐，我们为何要住在这种客栈？”
　　“这就是有趣的地方了，”燕凭轻道，“陆家家大业大，这里和永宁城仅有一山之隔，怎会没有陆家的势力？陆倩倩又何必跟我们一起窝在这小客栈里。”
　　明玄瑾冷笑一声：“可能是心里有鬼吧。”
　　不过这些都只是猜测，陆倩倩想要圆谎，可以用千百个理由糊弄过去。
　　当下之急，还是先顺着之前的线索查下去。
　　他们来到永宁城就是为了查找陆家的线索，但在陆府毫无发现，还被陆倩倩缠上。燕凭轻情急之下以花朝节为借口，现在想来，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毕竟永宁城遍布陆家的眼线，在他们眼皮底下探查无异于打草惊蛇。而斜阳镇又离永宁城不远，或许能在这里找到蛛丝马迹。
　　更何况，今日开始连办三天的花朝节给他们提供了绝佳的机会。
　　“对了远舟兄，你和小陈曦本来是要去哪里？我们帮得上忙吗？”燕凭轻问。
　　慕远舟沉默了一下，缓缓道：“我本来……要跟着小曦去永宁城。”
　　“啊？”燕凭轻讶异道，“我们刚从那边过来。要不然，让玄瑾跟你们回去一趟？”
　　慕远舟并未犹豫，摇了下头：“不必了，现在这样就很好。”
　　明玄瑾听着两人的对话，敏锐地发现了问题。
　　“你们去永宁城，和陆家有关系吗？”
　　慕远舟并未否认：“有。”
　　又顿了顿，道：“很抱歉，小曦同陆家有很重要的关联，但我借了陈缘的身份，又答应过替她保守秘密，所以我目前知道的，都没办法告诉你们。只可惜，我现在这个样子，也帮不上什么忙。”
　　明玄瑾安慰他：“你都不好插手，这件事就交给我们来查，你先好好休养。”

　　陈缘，陈曦。
　　燕凭轻在来之前，把千机楼里关于陆家的资料翻了个遍，却并未看到这两个名字。
　　他慢慢地吸了口气。
　　感觉自己被卷进了一个很大的秘密。
　　他听到明玄瑾问道：“你现在的身份，和陈曦，我们能查吗？”
　　“可以，”慕远舟确定道，“都可以查，但时间太久，只怕很难查到线索。若是让小曦信任你们，能查的更快些。”
　　明玄瑾听闻此言，对燕凭轻示意：“听到没？”
　　燕凭轻切了一声，无奈地笑：“行吧，不过这小姑娘倒是讨人喜欢的很。”

　　很快，天色破晓。
　　雨后的空气清新，沉睡一晚的百姓们纷纷醒来，斜阳镇在朝霞与炊烟的交织中开始有了生气。
　　估摸着陆倩倩快醒了，几人纷纷下楼。
　　明玄瑾和慕远舟走在最后，边下楼梯边小声说话。
　　“衣服怎么还是潮的？”明玄瑾低声问，“方便换吗？我给你拿件新的。”
　　“不用麻烦，等会儿去集市上换就行。”
　　“好，一会儿咱们单独逛逛？”
　　“好。”
　　最前面的燕凭轻将两人对话收入耳中，感觉牙有点酸，连忙快走了几步。

　　客栈里没有早膳，燕凭轻出去买了包子回来，分给在大堂里好不容易找到一张完好长桌的众人。
　　陆倩倩又饿又困，正打着哈欠，闻到了肉香猛地睁开眼，接过燕凭轻递给她的包子。
　　“谢谢燕大哥！”
　　呆呆地坐在角落的陈曦也分到了一个包子，她用双手小心地托着快赶上她小脸大的包子，似有些不知所措，盯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咬了一口。
　　“好吃吧？”燕凭轻笑嘻嘻地问她，“我闻着味儿去找的，你这么瘦多吃点，吃完还有。”
　　陈曦似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眼前飘上来包子的热气，回过神来，轻轻点了点头，小小地啃了一口包子。

　　几人用完早膳，外面的人声渐渐鼎沸。
　　斜阳镇的花朝节也是这十来年才声名鹊起。十年前，这里的花朝节同别处并无不同，只是少男少女相约去近郊的山上踏青。这里春天来得早些，正值桃花初艳，垂柳抽枝，也是一朝好风光。而这些年来，斜阳镇的村民们渐渐发现，这里的土壤气候特别适合花卉繁育。从第一盆同枝双色牡丹在花朝节上大放异彩开始，斜阳镇的花朝节渐渐崭露头角，到如今已经颇成规模。不止镇外有郊游雅宴的活动和微风吹起漫天花瓣的盛景，镇中的集市上也摆满了百姓们辛苦一年培育出来的各色花卉。
　　花朝节持续三天，最后一天还会有花卉评比，吸引了不少人慕名而来。

　　人潮如织，几人从客栈出来就一脚踏进花朝集市，被人群冲散。
　　而趁着其他几人没注意，慕远舟拉着明玄瑾离开了人潮，拐进一条巷子。
　　“等我一下？”慕远舟道。
　　明玄瑾挑了下眉：“多久？”
　　“很快的。”
　　“不信。”明玄瑾倚着墙壁，拉着慕远舟的手不放。
　　慕远舟极少见到明玄瑾这么闹脾气，哭笑不得道：“真的很快。你方才不是说我衣服潮了吗？我换一件就回来。”
　　明玄瑾不置可否，从袖中掏出一张干净的黄纸，放在慕远舟手中。
　　“你竟还随身带着这个？”慕远舟惊喜道。
　　说着，他并指在黄纸上划了几下，原本干净的黄纸上突兀出现了一个墨色的符文。
　　慕远舟三两下将符纸折起，轻轻一抖，折成的符纸从顶端开始燃烧。
　　多亏这里偏僻无人，若是被人见到这一幕，只怕会在大白天惊呼见鬼了。
　　将燃起来的符纸递给明玄瑾，慕远舟声音中带着几分怀念：“在符纸烧完之前，我会回来。”
　　明玄瑾轻轻应了一声，看着慕远舟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垂下头来专注地盯着淡橙色的火苗，眼都不眨一下。
　　这火苗看起来和真的一样，他之前试过，却没有任何温度。
　　说起来，上次这么等慕远舟回来，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们自从相识便极少分开。若是他有事离开，慕远舟总能及时找到他。
　　而每次慕远舟暂时离开之前，都会给他一个信物。
　　若只是离开片刻，便如同现在般，给他一张燃烧的符纸之类。
　　若是离开一两天甚至更久，便会给他点一炷香或一盏灯，香烧尽或灯芯燃尽之前，他总能等到他回来。
　　慕远舟几乎从未失约，除了他们的上一次离别。
　　自那以后，他一直随身带着慕远舟常用的符纸。
　　整整七年。

　　很快，符纸才烧下去一小截，慕远舟已经回来。
　　“你看，我回来了，”似是明白明玄瑾心中的顾虑，他温柔道，“我说了会回来，就一定会的。”
　　慕远舟同之前并无丝毫分别。
　　明玄瑾却皱起了眉，抬起手轻触到慕远舟蒙眼的黑布，担忧地问：“怎么还蒙着眼睛？”
　　慕远舟握住对方修长的手指，安慰道：“没关系的，只是为了挡麻烦。”
　　明玄瑾心疼地问：“什么时候能恢复？你留下的那张符我随身带着，用那个有用吗？”
　　“有用，别担心，”慕远舟按住明玄瑾往外拿符纸的动作，“再过几天。我刚回来，先让我适应一下？”
　　“好，”明玄瑾道，“那就先放我这里。”
　　慕远舟虽然目不能视，感知却极为灵敏。
　　微风中飘来百花的清香，对他来说却远远不及明玄瑾身上淡淡的药草气息好闻。
　　感受到明玄瑾温柔的目光，他开口道：“你都不问吗？”
　　“问什么？”
　　“我是怎么回来的，还有，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玄瑾目光颤了一下。当年的事情，他一想起来，依然痛彻心扉。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你回来就好。”

　　两人又返回花朝集市。
　　“我来跟你讲。”明玄瑾带着慕远舟缓缓前行，一边低声在他耳边讲解展出的奇花异草。
　　牡丹、月季、兰草、山茶……众多名贵花卉摆满了两旁的摊子。
　　走着走着，前方聚集了一堆人。两人过去，发现大家都围在一个摊子前。
　　“是一株佩兰。”
　　不用明玄瑾细说，慕远舟已经把围观众人的细碎议论听入耳中。
　　那是一株并蒂绿云，枝叶青翠欲滴，花蕾成球状，花瓣边缘是纯净的白色，内里是晕染的粉紫色，论起形貌成色均是兰草中的极品。
　　“老赵，你这绿云可真漂亮，我看这整条街啊，就数你这盆好看！”
　　“哪里哪里。”大腹便便笑得开怀的赵老板嘴上谦虚着，脸上的得意之色却并未遮掩。
　　“我说赵老板，你这盆花可得报名后日的百花大选，给咱们左邻右舍长长脸啊。”
　　“就是就是，我觉得啊，赵老板这盆绿云，定能摘得桂冠！”
　　“对，我也赞同！”众人七嘴八舌纷纷表态。
　　赵老板笑的眼眯成一条缝，摆摆手刚要客气两句，旁边却传来一句阴阳怪气的挑衅。
　　“就这话还想夺魁？真是见识短浅，人家陆二公子的香云月季可比这破草好看。”
　　赵老板脸色由喜转怒，还未发作就被众人的讨伐声安抚下来。
　　而方才那个挑拨是非的人，说完那句话后就消无声息的遁走了。
　　慕远舟身后传来几句压低的议论声。
　　“方才那人虽然言语不当，但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陆二公子的月季是真好看，比俺家婆娘都好看几分。这绿云比起来是素净了点儿。”
　　“李兄此言当真？那我现在就去看看。”
　　虽然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是站在赵老板这边，但仍有少数人对香云月季产生了好奇，默不作声地退出人群去找陆家的摊子。
　　“去吗？”明玄瑾问。
　　“当然。陆二公子来了，怎能不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