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引》西窗竹影

59、第五十九章 求援

　　亥时初，阿筝果然顺利把原萧带了出来，按照慕远舟的吩咐一路向碧灵神庙走去。
　　他们在后面远远跟着，在薄雾般的月光下看不分明，但仅从背影来看，原萧对阿筝大献殷勤，手舞足蹈，哪有任何翩翩公子的模样？

　　“阿筝，你为何带我来这里？”原萧先滔滔不绝地表达了一番倾慕之情，发现两人已经来到了碧灵神庙前，心中有了猜测，一把抓住了阿筝的手，“我明白了！我们这就进庙，让碧灵神祝福我们永不分离！”
　　原萧说这话的声音太大，传到几人的耳中，沈空青听着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而阿筝却突然把手抽回来，在原萧不解的目光下后退一步，眼中满是不舍与坚决：“原公子，谢谢你。”
　　“阿筝，你在说什么？”原萧茫然地伸出手，想抓住阿筝，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警惕地回头，看到三个陌生人，质问道，“你们是谁？”
　　“原公子，请吧。”明玄瑾步步逼近，原萧身前被众人堵着，又被阿筝拽了一下衣角，后退一步跌进庙里。
　　慕远舟若有所思地往里瞧了一眼，果然，庙中的碧灵神石像上，闪过一抹月色般的幽光。
　　今晚终于来对了。他抬脚准备跟着明玄瑾走进去，谁知大门就像被操纵了一样，突然在他面前关上！

　　差点被木门撞到鼻子的慕远舟后退一步，目光一冷，右手虚虚放在门上，阖眼试着感应里面的情况。
　　庙中，碧灵神的石像突然转了下眼珠，嘴角裂开一个嘲弄的笑。

　　“嘭嘭嘭——”重重的锤门声被敏锐的五感放大十倍，在慕远舟耳畔响起。
　　慕远舟及时收回了感知，下一刻，沈空青焦急的大喊声接连响起：“喂！你们没事吧？快把门打开！”
　　奇怪的是，看上去不甚结实的木门在沈空青的大力拍击下纹丝不动，好像沈空青的手掌全都没有落在实处。
　　“别敲了，”慕远舟对他锲而不舍的精神深感佩服，但也不得不提醒，“你还没发现，我们的声音根本传不进去吗？”
　　“那怎么办？”沈空青停下动作，眼中全是急切，“明玄瑾他、他们三个人被关在里面，门也打不开，那碧灵神岂不是要杀人灭口？”
　　“看上去是这样。”
　　慕远舟还要继续查探，可沈空青不给他这个机会，质问道：“你不是明玄瑾的朋友吗？怎么一点都不替他担心？”
　　沈空青焦急的神情不似作伪，但慕远舟并无他那般急切。明玄瑾身上有他的符咒保护，短时间内碧灵神不可能伤到他。
　　反而对于毫无防备的阿筝和疑似被附身的原萧，危险性更大一些。
　　但碧灵神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把整间庙宇封闭了起来，若要强行闯入极有可能会伤到仍在昏迷中的原萧。若要确保没有伤亡，还得找其他办法。
　　想到这里，慕远舟转身离开。

　　还在想办法强行闯入的沈空青看到慕远舟竟然转身就走，放弃了眼前坚如磐石的大门，三步并作两步挡在慕远舟面前，质问道：“你要去哪里？”
　　“救人。”被挡住去路的慕远舟无奈，不知该怎么给沈空青解释。
　　可惜，若是沈空青也被关在庙里，他去搬救兵还能更方便。
　　“怎么救？”沈空青迟疑了，他刚才拍了半天，大门纹丝不动，看上去慕远舟有其他办法？
　　慕远舟不愿再等，绕过沈空青往山下走，边走边道：“你担心阿瑾吗？他不会有事的。”
　　“我……我是担心他们三个！”沈空青的神色不自在了一瞬，又敏感地抓住了慕远舟话中的重点，“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有事？”
　　夜色昏暗，山间的小路蜿蜒崎岖，慕远舟却如履平地，回答沈空青的问题：“因为我不会让他有事。”
　　沈空青最后望了紧闭的庙门一眼，努力跟住慕远舟的脚步。他没听懂慕远舟的意思，但眼下不是追究这个的好时机：“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去找能制服碧灵神的人。”慕远舟抬手挡开一节横在眼前的树枝。
　　沈空青光顾着低头避开一深一浅的土路，一抬头，稀疏的枝叶正好避开眼睛，擦过鬓角。
　　逃过破相的沈空青出了身冷汗，定下心来后，思绪反而更清晰了：“等等……你刚才叫明玄瑾什么？”
　　“你不是听到了么？”慕远舟用余光瞥了他一眼，神色淡淡。

　　沈空青先前若有似无的危机感终于变成了现实。
　　这个突然出现的慕远舟，同明玄瑾的关系似乎不太一般。
　　好奇心几乎要把沈空青撑爆，他犹豫再三，选了个折中一点的问题。
　　“那个，慕公子啊，明玄瑾他有没有跟你提过我？”
　　慕远舟心里只有救人，对沈空青也是一路应付，听到这个问题，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就是说，”沈空青有些难以启齿，“他私底下是怎么评价我的？”
　　慕远舟诧异地看着沈空青，没想到对方这个时候还有想这事的心思：“你不关心他的安危了吗？”
　　“我当然关心！”沈空青辩解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你说完他不会有事后，我就没那么紧张了。”

　　慕远舟也没想到，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如此可靠。
　　对上沈空青期盼的目光，慕远舟心中的同情更甚：“他没主动提过你。”
　　“啊？”沈空青不甘心地继续追问，“那你们平时不聊天吗？”
　　“聊。”
　　“那怎么会一句都不聊我？”
　　“怎么不会？”
　　终于意识到这个答案代表了什么的沈空青感到一阵窒息，脚下一滑差点踩空。

　　“当心。”慕远舟及时扶住他。
　　或许是慕远舟的回答太过直白，接下来一炷香的时间里，沈空青一言不发，咬紧牙关跟在慕远舟身边，一步未落。
　　直到能远远看到城隍庙的影子，沈空青带着几分委屈的声音幽幽地从身侧传来。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沈大夫请讲。”慕远舟口中答应着，心神却被远处的城隍庙吸引了过去。
　　“你和明玄瑾是什么关系？”沈空青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慕远舟一怔。要直接告诉他吗？
　　“他之前……不是这样的。”沈空青见他不答，自言自语了起来，“就那种，对人特别疏离，看起来怪寡淡的，偏偏礼数做足，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和你一样，白瞎了一副好相貌。不对，你看起来与世隔绝，但还是个正常人，他就太孤僻了。”
　　沈空青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前言不搭后语，可慕远舟听在耳中，脚下不由得慢了一分。
　　“至少我从来没见过他笑。”
　　慕远舟口中发涩，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碧灵神庙中。
　　原萧一进庙里就昏迷了过去，阿筝一个小姑娘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将原萧稳稳扶住，背到角落里，将他整个人护在身后。
　　明玄瑾站在两人身前，同焕然一新的碧灵神石像对峙。
　　在他的注视下，石像渐渐活了过来。
　　先是转动眼珠，随后转动脖子，接着是手脚躯干，随着一连串噼里啪啦的爆响，石像仿佛成精了一般，舒展四肢，昂起头颅，睥睨地看着三人。
　　把没见过大场面的阿筝完全看傻了。

　　桀桀的怪笑声尖利刺耳，碧灵神不屑地看着他们，眼中迸射出一道凶光：“区区几个凡人，也敢来找我碧灵神的麻烦？”
　　明玄瑾不闪不避，冷冷地回道：“不知哪里来的精怪，也敢自封神位？”
　　碧灵神像是被戳中了痛脚，恼羞成怒了：“你！胆敢挑衅我碧灵神的威严，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那我倒要看看，这所谓的‘代价’是什么。”明玄瑾不担心碧灵神对他动手，只担心同样被关进来的阿筝和原萧。尤其原萧还在昏迷，不知还会有什么变数。
　　“原公子，你醒了？”阿筝惊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原萧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前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如同一团杂乱的麻绳，在他脑海中打了无数个死结。
　　他一时抓不到源头，却能从当下的情形中判断出几分局势，稳住身体后将阿筝往后一带，自己挡在她身前。
　　“醒的好，醒的妙啊！”碧灵神举起双臂，“见证我碧灵神大显神威的人类又多了一个，你们今日就是我成神之路上的祭品！”
　　石像光芒大盛，无数道黑色雾气结成蛛网，张牙舞爪地朝三人扑来！
　　被护在最后方的阿筝紧紧闭上双眼。

　　另一边，比这处宽广数倍的城隍庙里，慕远舟从桌案里抽出一柱手指粗细的香，插进堆满香灰的香炉里。
　　然后对着足足一丈高气势不凡的城隍像，躬身行礼。
　　沈空青满脸写着不能理解，忍不住出声打扰：“那个，香还没点……”
　　话还没说完，随着一声轻微的呲响，长香顶端蹦出一颗火星。
　　沈空青把剩下的话全部吞回嗓子里。

　　烟雾如同一条条游走的灵蛇，将慕远舟团团围绕。
　　很快，站在一旁的沈空青发现，慕远舟修长身影在烟雾笼罩下渐渐模糊，突然一阵清风拂过，他被烟灰迷了眼睛，再睁开眼时，整间庙宇里空空荡荡，只剩下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