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引》西窗竹影

62、第六十二章 造畜

　　慕远舟看着三两步蹿上树后瑟瑟发抖的猴子，心中有一盏明灯突然点亮，瞬间豁然开朗。
　　这只灰毛猴子浑身狼狈满是伤痕，眼中全是惊惧，趴在树杈间哀哀地叫着。
　　树下拿着网兜的娃娃脸青年也是一身狼狈，急的在树下转圈圈：“小灰灰，你先下来好不好？我刚才只是先给你做个检查而已，绝对不是想伤害你！”
　　很可惜的是，猴子不但一点都不信，反而往上蹿了一节。

　　慕远舟目光定格在那猴子身上，罕见地冷着脸，神色不渝。
　　从门里走出一对年轻男女，女子一眼看到慕远舟和明玄瑾，欣喜地上前一步：“明大哥，慕哥哥，你们这么快就来了，真是太好了！”
　　女子正是傅浅，而他身边的男子就是宋玦了。
　　而此时的宋玦，比树下的青年还狼狈，不仅灰头土脸，外衫还布满划痕，还好看起来没受什么伤。
　　宋玦看到慕远舟，长长地松了口气，像是看到了大恩人：“慕兄，你来的正好！”

　　最后，树上的猴子还是被树下的青年用一张禁锢符抓了回来。
　　娃娃脸青年名叫黄越，是正统的茅山派传人，捉鬼驱邪颇有一手。他那破了个大洞的缚灵网是难得一见的法器，可惜在猴子身上全然不起作用，反倒被抓了个破洞。
　　这只猴子，还是黄越数日前的一次捉鬼中发现的。
　　而且，确切地说，是两只。

　　两只猴子被画地为牢关在墙角，急躁不安地吱吱乱叫。
　　黄越苦恼不已：“我当时甩出一把定魂符，本是为了抓恶鬼，但恶鬼虽然抓到了，原本只对鬼怪起作用的定魂符竟然定住了这两只猴子。我觉得有古怪，就把它们带了回来。可研究了这几天，不但没解决问题，还使得他们伤上加伤。”
　　听到黄越所言，两只猴子通人性地抬起头来，对视一眼，眼中闪过犹疑之色。
　　它们的动作没逃过大家的眼睛，宋玦脸上也闪过一丝和猴子同样的犹豫：“慕兄，依你看，它们是不是……”
　　慕远舟明白了宋玦话中的未尽之意，沉默着点了下头。
　　宋玦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你们别打哑谜啊？”黄越不明所以，挠了挠后脑勺。
　　“等下你就明白了，”宋玦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愤然，“慕兄，我不懂这些，只能全部交给你了。需要我们准备什么尽管吩咐。”
　　“不用，我直接来就好。”慕远舟走到两只猴子面前蹲下，温和地询问，“你们是从无声巷里逃出来的吗？”
　　两只猴子本来看见慕远舟靠近，在努力往角落里缩，听到这句话颤抖的身体顿住，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他们的反应给了慕远舟答案。
　　慕远舟抖出两张空白的符纸，三两下叠了起来，递出去：“你们吞下这两个东西，再睡一觉，就好了。”
　　两只猴子同慕远舟对视，半晌后，才犹犹豫豫地伸出手。

　　吞下符纸后，两只猴子双眼一闭，倒地睡了过去。
　　在他们沉睡的时候，在其他人不可思议的注视下，他们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
　　标志性的长毛褪去，露出光洁的手臂，身形也渐渐拉长拉宽。
　　一盏茶后，两个沉睡的青年男子赤.裸着躺在地上。

　　黄越倒吸了一口凉气，话都说不利索：“造、造畜？”
　　宋玦点头道：“正是造畜。”
　　黄越所在的茅山派是道教门派的中流砥柱，他从小在那样正直的环境下长大，以为把人变成动物的造畜之术只存在于传说中，如今亲眼得见，整个人都要炸裂了。
　　而傅浅在两名青年显出人形时就跑进了里屋，正抱着两套衣服和一张床单走回来。
　　宋玦把床单搭在两人身上。

　　不多时，两人幽幽转醒，看着自己已经恢复了的身体，喜极而泣。
　　“我们、我们变回来了？”
　　两名青年大约三十出头，体格高大魁梧，却面黄肌瘦，看起来经历了诸多磨难。
　　笨拙地换好衣服的两人对着慕远舟下拜：“多谢恩公！恩公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愿来世为恩公做牛做马报答！”
　　“起来吧。”慕远舟把站不稳的两人扶着坐下，摇头叹道，“可别做牛做马了，不然都不一定能捡回一条命。”
　　两人打了个哆嗦，还是心有余悸。
　　“为什么是变成猴子？”慕远舟的话提醒了宋玦，“背后的始作俑者若是把他们变成牛马岂不是用处更大？”
　　慕远舟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因为背后之人修为不足，且别有用心。”

　　由猴变人的两位亲兄弟，一人名孙仲，一人名孙祥。
　　两人逃离在外数月时间，只能靠着吃野果树皮为生，身体虚弱非常。明玄瑾给他们诊了脉，万幸只是气血两亏，需要慢慢调理，并未造成什么后遗症。
　　短暂休息后，洗漱完毕的孙家兄弟喝完汤药，一人捧着一碗热粥，由孙仲来讲他们两人由人变猴的前因后果。

　　原来，孙仲和孙祥两兄弟是小门派的弟子，几月前去玉照城游玩时，遇到了一名少年。
　　少年当时牵着一只猴儿，在城门外找上了他们，以自己得罪过守城的将士为借口，怕小黄被他们欺负，央求他们先带小黄进城。
　　两兄弟看少年态度诚恳就同意了，反正也是举手之劳。
　　进城后，少年不久后就匆匆跟来，对两人千恩万谢，坚决邀请两人一同用膳。
　　这兄弟俩推迟不过，就应了下来，可饭刚吃到一半，两人一阵头晕目眩，倒地不醒。
　　再次睁开眼时，两人赫然发现，他们变成了两只猴子。

　　孙仲和孙祥虽然变成了猴子，却还保留人的意识，能听懂少年讲的话，但却无法违背少年的命令。
　　他们为人时身负武艺，虽然武功不高，身体比普通人壮实的多，飞檐走壁也不在话下。少年也是因为这个才选中他们。
　　然后，就发生了玉照城的第一起盗窃案。

　　孙仲和孙祥每天都在水深火热中挣扎，偷来的东西都被少年用秘法转移走了。
　　两人曾多次哀求少年放过他们，少年听不懂猴语，也能明白两人的意思。有一次，少年实在不忍，将缘由告知他们。
　　原来，几日前，有人找上少年，告诉他小黄也是被人变成猴的，只要能帮那人偷到一幅画卷，那人就会帮小黄解咒。
　　少年一开始不信，但那人拿出了将人变猴的法术。他之前从一个老道士那里学过点幻术的皮毛，一看就知道这法术是真的，于是不得不信了。
　　少年还说，等到他将事情办成，那人就会将恢复的咒语教给他，那个时候两人就能自由了。
　　说到这里，孙仲抹了把眼泪：“可是，我们做猴子时能听懂小黄讲话，它并没有任何为人的记忆。”

　　小黄确实只是猴子。
　　到这个时候，玉照城一系列的盗窃案才算真正落下帷幕。
　　修罗教同九幽教勾结，步步为营，先找上少年，哄骗他小黄曾经是人类，利用少年的天真拉了两个过路人下水，从何府里盗出藏宝图。
　　而他们唯一的败笔，就是忽略了孤狼山下地宫的危险程度。

　　慕远舟只剩下最后一个疑惑。他心里有所猜测，只需从两人这里得到验证：“按常理，去燕国公府盗窃的那晚，应该是你们其中的一位行动，怎么会是小黄？”
　　孙仲认认真真地回答：“恩公有所不知，小黄虽然只是一只猴子，却有大约十岁孩童的心智。它天性良善，知道自己主人做的不对，苦于无法阻止，便同我们商量替我们去。”
　　孙祥补充道：“我们都有一块围布，小黄是红色，我是黄色，弟弟是蓝色。屋里不常点灯，我和兄长变成猴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那少年都是通过布的颜色辨别我们的身份。”
　　“那一天，少年同我说今晚有行动，便急急忙忙出门去了。小黄主动要求，和我们换了围布。”
　　乘着夜色回来的少年面色沉郁，精神不佳。他没点蜡烛，借着一点微弱的月色粗略地辨认一下，就把小黄当成孙祥牵了出来。
　　等一人一猴离开后，兄弟俩拼尽全力撞开了笼子上的锁，从无声巷里逃了出去。
　　两人凭着惊人的毅力一路潜伏，逃进郊外的山林里，开始了四处躲藏的日子。那个时候，他们已经不敢奢望恢复人身了。

　　“岂有此理！”黄越气的拍桌而起，“修罗教这群狗东西，居然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还好这人学艺不精。若能将人变成猪马牛羊，就出大事了。”慕远舟冷声道。
　　“慕兄，你能不能追踪到修罗里这人的位置？”宋玦也难掩怒色，“我们一起杀过去，只要杀了造畜之人，被他祸害的其他人就能恢复了。”
　　黄越也期待地看着慕远舟。
　　慕远舟苦笑：“满天下找一个会造畜的人，我哪有那么大本事。”
　　“那怎么办？”黄越急的直跺脚，“就让那人继续在暗地里作恶？”
　　“当然不行。”慕远舟沉思半晌，有了主意，“帮我跟你们大人递信，我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