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引》西窗竹影

61、第六十一章 来信

　　碧灵神已经魂飞魄散，整件事情也就这么顺利解决了。
　　城隍回归，原萧恢复，昏迷的何平也悠悠转醒。碧灵神造成的恶果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直到第二日，百姓们前来祭拜时，才发现碧灵神庙只剩了一个空壳子，里面的石像不知所踪。
　　单纯的百姓们纷纷议论，碧灵神或许是博施济众，得道飞升了。而城隍庙也恢复了往日的香火鼎盛。
　　恢复记忆的原萧对善良的阿筝深表谢意，亲自将她送下山，身后的山顶亮起稀薄的天光。

　　在沈空青幽怨的眼神里，慕远舟和明玄瑾两人拜别城隍，双双携手归家。
　　繁华又祥和的春晖城下，一场被掩埋在盛世繁景下的阴谋化为泡影。

　　两个月之后。
　　晃眼的日光带了几分热意洒在庭院里，立刻被和煦的微风驱散。时值仲夏，除了稀稀落落的蝉鸣，春晖城里并无太多暑意。
　　慕远舟悠然躺在树下的长椅上，修长的右手执起一本书卷细读，洁白的梨花瓣落在他乌黑的发间和柔软的衣袂上。
　　正读到入神处，垂在一旁的左手手背一暖，他顺势抬手，接过一杯温茶。
　　甘冽的茶水下肚后，馥郁的茶香后知后觉地出现。
　　慕远舟手中的书卷被抽走，他抬起头，明玄瑾把书举到面前，看他正在看的那一页。
　　这一页是书中的一张插图，少男少女在摇曳的垂柳下相对而立，双手交握，互表心迹。
　　画师深谙工笔，将这一幕怦然心动的场景描绘的淋漓尽致，栩栩如生。

　　这本书还是昨日阿筝送过来的。
　　阿筝自那天脱险后，好似突然长大了不少，一改之前的胆怯，鼓起勇气去春晖城最大的书楼里打工。书楼的老板见阿筝为人诚恳，做事勤快，试用两天后就将她留了下来。
　　阿筝记性好，又吃苦耐劳，将书楼里各类书籍的摆放记得清清楚楚，很讨老板和其他伙计的喜欢。而她知恩图报，结了月钱后就会送两本书楼里最热销的书册给两人。
　　昨日送来的这本，正是火遍整个春晖城的话本，讲的是少年侠客同富家小姐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

　　明玄瑾将书翻了翻，很快就了解了故事梗概，笑的眼角弯起：“你原来喜欢看这个？”
　　“只是拿来消遣而已，”不想以后家里多出一堆话本的慕远舟恳切地解释，“阿筝说，这本书已经两次卖断货了，我就想看看……”
　　“我不是说故事，”明玄瑾将书翻回方才那一页插图，指了指画作右下角用蝇头小楷标注的“春风笑”三个小字，“这个人，近几年很出名。”
　　“这是画师的名字？”慕远舟接过书细细端详，还未发觉不对，“画工细致，浓淡相宜。有这份功底，成名再正常不过。”
　　明玄瑾神秘地一笑，凑近慕远舟的耳边，轻声道：“这一位，可是画秘戏图出名的。”
　　慕远舟呼吸一滞，握紧了薄薄的纸页。
　　又看明玄瑾俯身上来，动作充满难以挣脱的压迫感，眼中却尽是温柔：“看你这么喜欢，不如我们买几本回来看看？”
　　“没有，我不知道……”慕远舟想辩解，话刚说了一半，就被明玄瑾堵了回去。

　　外面传来的脚步声拉回了慕远舟的意识。
　　“有人……”慕远舟在亲吻中找到间隙，想推开明玄瑾，却被对方按住双手动弹不得。
　　“让他等着。”

　　过了半晌，褚云得到允许走了进来，头都不敢抬，抬手递上一封书信：“公子，这是傅姑娘的来信。”
　　“傅浅？”明玄瑾拆开信，里面掉出一张信纸，和另一封未拆开的信。
　　两封？明玄瑾心里有了猜测，打开了信纸，果不其然，信纸上只有寥寥两行话——
　　“明大哥：听说慕哥哥和你在一起，能把这封信给他看吗？”
　　慕远舟也看到了这句话，讶异地接过了信。
　　之前他和玄瑾在这里住的时候，傅浅曾经来玩过一次，慕远舟对这个小妹妹一样的姑娘也很是喜欢。
　　但傅浅若有事找他，直接在一封信中提就可以，何必多写一封？
　　等慕远舟打开才明白。
　　这一封信，竟然是宋玦写的。

　　宋玦洋洋洒洒写了两大篇，慕远舟从头看下来，没有找到任何重点。
　　只在信的末尾，宋玦提到，希望慕远舟有空闲的话，来找他叙旧。
　　明玄瑾一手揽着他，把下巴抵在慕远舟肩上，跟着他一起看完了信，同样无言以对：“他只需写最后一句就好。”
　　慕远舟也这么认为。两人交情不错，宋玦只需提一句有事相商，他就会前去拜访。
　　但看信的来源，又有另外一个问题冒出来：“宋玦什么时候同傅浅相识的？”
　　“我也不知，”明玄瑾回想了一下，“我上次同傅浅见面是去年年初，当时没听她提过宋玦。”
　　不过既然宋玦能通过傅浅将信寄来，说明两人至少也是不错的朋友了。

　　宋玦的实力在年轻一辈里极为出挑，不然也很难和慕远舟交上朋友。何况他如今加入无间，更是多了一份倚仗。
　　能让他来求助的事，倒是令慕远舟很感兴趣。
　　在家里闲了两个月，也是时候出门活动筋骨了。
　　无间不远，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出门找傅浅和宋玦。

　　若不是亲眼所见，只怕没有人想到，无间这样一个能同修罗分庭抗礼的玄术界第一大组织，会在一个普通的村子里。
　　春晖城外三十里左右，有一个怀远村。
　　村里的百姓勤勤恳恳，自给自足，背靠大山避世而居。
　　若要硬说一个怀远村的缺点，就是——
　　这里的百姓，太排外了。
　　曾有春晖城家境富庶的小姐路过怀远村，看上了田野间挥汗如雨的年轻人，不顾家中反对想要下嫁，却被整座村子拒之门外。
　　村长出面言明，怀远村里的人，从来不和外人结亲。
　　这件事传回春晖城，一时间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连明玄瑾也听到过几次。
　　当时没人想到，怀远村有古怪。
　　慕远舟从前也只是有所耳闻，当他站在村口，从门口刻着村名的大石上感受到蔓延整座村子的防御法阵时，才恍然大悟。

　　他们到达的时辰尚早，日头还未过午，村民们大部分都在田里干活。两人牵着马往里走了一小段，顺着哐哐哐的打铁声，找到了一位肌肉遒劲的中年汉子。
　　慕远舟眼尖地看出，这大汉手中锻造了一半的钢刀，正是一件品质优良的法器。
　　这无间里果然藏龙卧虎。
　　趁着铁匠擦汗的空隙，慕远舟询问道：“打扰一下，请问宋玦住哪里？”
　　铁匠冷漠地看了他们一眼，粗声道：“沿着这条路往前，第三间红顶的瓦房就是。”

　　在一排矮小的茅草屋里，宋玦所住的瓦房格外显眼。
　　明玄瑾将马栓在一旁，见马儿不安地打了个响鼻，轻拍了两下马鬃安抚。
　　慕远舟走到房门前，抬手敲了两下，等着宋玦开门。
　　可宋玦没有回应，屋里突然噼里啪啦传来一连串声响，就像有上百只盘子被什么东西撞翻，摔碎在地。
　　伴随着清脆的爆裂声，还夹杂着几声吱吱的动物叫声。

　　门口的慕远舟突然觉得，这叫声似乎从哪里听过？
　　还没想到缘由，吱吱的叫声飞速迫近，慕远舟刚意识到这一点，就被明玄瑾往旁边一带。
　　下一刻，一只灰毛猴子撞破大门，同两人擦身而过。
　　明玄瑾抬袖挡下横飞的木屑，又有一人从门里冲出来，手中拿着一张破了个大洞的网兜，一边奔跑一边大喊：“抓住它！”
　　灰毛猴子吱吱狂叫，一眨眼蹿上了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