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引》西窗竹影

9、第九章 治病

　　第二天一早，几人就明白了，昨夜慕远舟所言何意。
　　昨夜众人讨论到夜深，纷纷回房后都没有睡意，勉强撑到了天明，一下楼，就见一名小厮打扮的少年急匆匆迈进客栈。
　　那名小厮看见几人眼前一亮，来不及擦额上的细汗，匆忙施了一礼，气喘吁吁道：“请问哪位先生是明神医？”
　　明玄瑾走在最后，在慕远舟离开后神色郁郁，似是一夜未眠。此时听到有人叫他，懒懒地抬了抬眼。
　　“找我？”
　　小厮上前两步来到明玄瑾身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里流出两行清泪，伏地拜倒。
　　“请明神医救救我师傅吧！”
　　明玄瑾救过不少人，但找他治病的都知道他不喜欢繁文缛节，有事说事即可，像这种上来就拜的太过少见。他立刻半蹲下将拜倒在地的少年扶起。
　　“你先起来，慢慢说。”
　　年轻的小厮用袖子磨了抹脸上的泪痕，开口道：“小的叫张生，生病的是我师傅，也是我们老板，老板开了家棺材铺，专门做一些丧葬用品。我们老板今早突然惊厥，性命垂危，医馆的大夫也无能为力，说是活不过这两日了。”
　　说着说着，小厮又哭了起来，再次下跪道：“师傅是我们斜阳镇家喻户晓的大善人，而且待我如生父一般好，我愿意用性命换得师傅好转。请明神医救救他吧！”
　　张家棺材铺。
　　明玄瑾垂眸掩住了眼底的神情。其他人不知道，他却大概能猜得出张老板出了什么事。
　　慕远舟用力所能及的方式，给他们留了一条最有价值的线索。
　　“带我们去看看。”明玄瑾对张生道。同时在背后给其他人打了个手势。
　　都跟着一起来。

　　一路上，张生将张老板生病的经过从头至尾细细讲了一遍。
　　“事情要从几日前说起。师傅那天接了个大单子，招呼我们所有人一起干活。干我们这一行的成天跟尸体打交道，暗里的行规可能几位不知道，铺子里丧葬用的纸人车马都是提前备好的，可棺材必须现做。师傅带着我们忙了两天才准备好棺材，然后不知怎么的来了兴致，觉得铺子里的纸人都配不上这棺材，又重新扎了个新的。可谁知道，纸人刚扎好没多久，晚上师傅关门时，发现这纸人竟消失了。
　　“几位不知道，我们这一行隔段时间就会遇到一点怪事，纸人消失这种事我刚跟着师傅那一年也遇到过，当时师傅说可能是被哪个孤魂野鬼拿去当躯壳了，让我们不要再去找。这次师傅原本也没在意，又连夜补了一个。可等到第二天一早，我跟着师傅一起开门时，却发现昨夜里新扎好的纸人又消失了，而昨夜消失的纸人却出现了，浑身是水，就像夜里跑出去淋了雨又回来似的。
　　“当时把我吓坏了，师傅当场就晕了过去，不久就发起了高热。我连忙去医馆找大夫，大夫说是风寒加劳累所至，开了服药，师傅喝了两天就退烧了，身体也恢复许多，昨日已经能下床了。”
　　张生没读过书，只会用最平实的语言干巴巴地讲故事，可听的燕凭轻几人都心惊肉跳。
　　陆倩倩心中怕的很，又忍不住好奇心：“不是已经好多了吗？又发生了什么事？”
　　张生继续讲：“本来再服两贴药师傅就能大好了，可就在今天一早，我扶着师傅起来开仓库门时，却发现……发现第二个消失的纸人又回来了！”
　　陆倩倩惊讶地掩住嘴。
　　张生握紧了拳头，愤恨道：“师傅当即又晕了过去，可这次大夫也束手无策，怎么都不能让师傅醒过来。要是让我知道是哪只野鬼三番两次作弄人，害的师傅病危，定要抓住他，让他跪在师傅面前忏悔！”
　　张生话音刚落，突然感到一股凛冽的寒意，他打了个哆嗦，没看到明玄瑾眼中一闪而过的冷意。
　　“奇怪，怎么突然有阵冷风？啊，我们到了！”张生连忙疾跑两步，打开大门。

　　几人刚刚跨进门，就差点被满院飞舞的黄纸糊了一脸。
　　前院正中摆着一座半人高的香炉，香炉内插着三只粗如儿臂的香，不知香里加了什么材料，刺鼻的烟尘飘的满院都是，呛得人睁不开眼。
　　香炉前一个花白头发的道士正背对他们盘膝而坐，口中念念有词。
　　张生小心避开地上的黄纸，领着几人沿着院墙往里走，压低声音道：“这是陆大公子请来的道士，说是来驱邪抓鬼的。”
　　明玄瑾冷笑一声：“既然陆大公子认为张老板是中了邪，又何必请我过来？”
　　“这……”张生不知所措道，“我们师傅性命垂危，所以陆大公子才……”
　　须知求医问药最忌讳一病多求，即使是当世名医之间，对于同一种病症所开的药方也不尽相同。更别说一边请大夫，一边还请了道士做法。
　　明玄瑾想，若是脾气大一点的大夫，只怕就要拂袖而去了，放在之前的他身上也一样。看来陆永宜对他们了解的相当透彻。
　　只可惜，今天张老板的病，他是一定要治的。

　　眼看着几人要走进后院，安坐不动的老道突然大喝一声，拿起身侧的桃木剑，猛地蹦了起来。
　　明玄瑾回头，看着道士挥舞木剑，踩着摇晃的步伐满院子跑动，边跑边刺向院子的各个角落，周身的劲风带起散落满院的黄纸。跑过一圈后，道士回到香炉前低声念了句什么，突然抬手将桃木剑掷出。
　　桃木剑歪歪斜斜地向上飞去，穿过几张黄纸后飞速下坠，钉入地面一寸。
　　而被定住的几张黄纸竟然从被刺破处冒出一股青烟，随后泛起焦黑色。
　　“好！”厅堂正门打开，陆永宜抚掌走出，“先生真乃神技也！”
　　“陆公子过誉了，”老道拔出木剑，“张老板被恶鬼缠身，但此恶鬼阴险狡诈，极为难缠。老夫方才只是驱逐了这恶鬼身边的几名小鬼，待到午时阳气最盛时再开坛做法，定能将那恶鬼打下十八层地狱！”
　　“有先生在此，张老板定能痊愈。”陆永宜深鞠一躬致谢。

　　燕凭轻戳戳好友的胳膊，低声道：“这都能忍？”
　　找个道士过来装神弄鬼还装的跟真的一样，这不是摆明了要赶明玄瑾离开？
　　陆永宜似是刚看到明玄瑾几人，走上前来，愧疚道：“明公子，实在抱歉。张老板方才病情恶化，我一时情急，就把你们都请了来。要不然，你也给张老板看一下？”
　　以退为进？那就偏不如你意。明玄瑾不怒反笑，答应道：“好。”
　　“那就麻烦明公子了。”陆永宜一愣，传言说明玄瑾负才傲物，被这么慢待竟不生气？他顿了一下，还是把礼数做足，“张老板就在内院，张生，你给明公子带路。”
　　张生引着明玄瑾几人往内院走，走之前犹豫地看了眼老道，似是被老道方才展露出的一手唬住了。

　　张老板躺在床上，旁边有两个和张生年纪相似的少年在床前服侍，两人看到张生领着几人进来，急忙站起来。其中一人开口道：“是大夫来了吗？”
　　张生点点头，两人连忙退开，让明玄瑾走到床前。
　　张老板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躺在床上气息微弱，身上的肥肉没少，两颊却在这几天里凹了下去，眉头皱起双眼紧闭，似是陷入了长久的梦魇中。
　　方才说话的少年道：“师傅早上晕倒在门口时浑身都在颤抖，到现在一直没有醒来，而且看起来好像一直在做噩梦。”
　　“明神医，麻烦您了。”张生恳求道。
　　明玄瑾简单搭了下脉，掀开被子，在张老板前胸几处穴位拍了数下。
　　张老板浑身一颤，慢慢睁开眼。
　　“师傅，您醒了？”张生和另外两位少年激动地凑上前来。
　　张老板眼神渐渐聚焦，看了看面前的几人，突然张口喷出一大口淤血，又昏了过去。
　　“这、这是怎么了？”张生一边手忙脚乱地擦拭，一边看着明玄瑾不知如何是好。
　　明玄瑾起身来到桌边写了副药方，递给他们：“拿一副药，醒来再喝。剩下的找其他大夫就行。”
　　其中一位少年激动地深鞠一躬，将药方捂在胸前跑了出去。
　　吐出淤血的张老板仍在昏迷，但脸上的青白之色渐渐褪去，看起来比方才好了不少。
　　张生此刻再也没有怀疑，刚要跪下就被明玄瑾稳稳扶住。
　　“明神医，多谢您出手相救！”

　　张生千恩万谢地送几人出了内院，却见陆永宜已经等在厅堂处。
　　“几位请留步，”陆永宜诚恳道，“方才多有怠慢，请几位见谅。”
　　燕凭轻上前一步，笑的有点欠揍：“无妨无妨，装神弄鬼之人太多，陆大公子一时被蒙蔽也正常。”
　　陆永宜对这句嘲讽并未表现出异样，看起来歉意更重了：“张老板是我的朋友，明公子治好了张老板，就是我陆永宜的恩人。我陆家在这里有座别院，还请几位随我移步，给在下一个弥补的机会。”
　　去吗？燕凭轻用眼神询问明玄瑾。
　　明玄瑾并未犹豫：“陆大公子言重了，请带路。”
　　“倩倩。”陆永宜唤道。
　　“大哥，”陆倩倩笑道，“好几天没见啦。”
　　陆永宜摇了摇头，宠溺地笑了笑：“你呀，还是这么贪玩，祖母都想你了。”
　　“啊？那我过两天就回去看看，”陆倩倩道，“大哥，我这两天玩的可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