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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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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铭拓中状元的消息，是他离家一年后从长安传来的。这是一个对整个幽州城来说都非常惊天的喜讯，幽州为此好好热闹了几日，并举行了盛大的游行。李铭拓没有回来，乡人就推着空荡荡的高大白马，走在游行队伍的最前头，绕着幽州城走了整整一圈。就连素来不苟言笑的幽州刺史，都因长子的高中而喜笑颜开。
那一年，李铭远随着先生和师父站在离游行队伍很远的地方，目睹着这场离自己最近，却又仿佛离自己最远的欢喜。
楚随天对柳向秦说：“你这个学生倒还真有些本事。”
“他倒是有些本事。”柳向秦轻声说，“只不知道还有没有良心。”
“你放心，”楚随天拍拍他的肩膀，“他若没了良心，不懂得孝敬你了，等他回来，我揍到他听话。”
柳向秦笑了笑，笑得有些苦：“他归来时，已是高官得坐，你还揍得动他？”
“怕什么！”楚随天挺着胸膛，“你忘了？老子是京城的大镖头，连皇帝圣人都要畏惧我三分。”
他说着，衣摆下的一块金牌随着他的动作晃动起来，金牌上刻着“淮安”，他说那是他的镖局的名字。
可是李铭拓没有回来，李家人最终也不知道他做至几品官，统领哪座州府。
李铭远不愿多回想李铭拓的事，他微笑着说：“先生，我又不出幽州，我当天去，考完了就回，要不了三五天。”
柳向秦犟不过他，只好说：“那你早去早回，路上小心。”
于是在家里过完了重阳，李铭远就走了。李家老少送他出门，他骑着那匹朱红的骏马，抱着花猫，穿着一件胭脂色的披风，眸若点漆，唇若涂朱，连泪痣都那么精巧，看上去精神又气派。他实在是一个人人都羡艳的青年。
可他绝料不到，没过两天，他的人人羡慕，就变成了人人可怜。
幽州城实在太辽阔。李铭远从家到考场，也要走上大半日。路过集市的时候，他还为自己买了一柄象牙骨的折扇、一席烤乳鸽子配黄酒，为自己的猫买了一条清炖鲥鱼，还在附近最华贵的酒楼里订了一间天字号上房。
第二天一早，他扇着扇子抱着猫，溜溜哒哒地走到考场门口。
在考场前守门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官兵，身材比李铭远矮些，五官也不大有特点，但是皮肤白皙，脸蛋看上去软软的，圆圆的眼睛映着阳光，透出些浅褐色，非常可爱。
李铭远一边用一种风流的目光打量着他，一边往考场里走。
官兵忽然喝道：“等等！”
他的声音也很清脆。
李铭远回过头：“大人，怎么了？”
“猫不准带进考场里去。”
李铭远皱了皱眉，故作没有办法的样子：“呀，那怎么办呢？”
“你把它放了吧。”
“那可不行。这猫从小就跟着我，不说我舍不得，就算我要放，它还不一定走呢。”
官兵有些不耐烦：“那你就回去吧，不要来考试了。”
“那更不行。”李铭远说，“我考不中功名，就挣不来钱，没有钱，我就给自己打不来酒喝，给猫买不来鱼吃，那活得多惨啊。”
“你！”官兵被他弄得有些生气，脸颊都有些红，“那你想怎么样？”
李铭远眼睛转了转：“不如，我把猫交给大人，大人帮我看一日，待我考完了，大人再还给我。”
“我…”官兵愣了愣，但还是点了点头，“算了，你给我吧。”
李铭远笑了起来：“多谢大人。”他把猫交到那可爱的官兵手中，便转身要走。
官兵却又喝道：“再等一下。”
“大人，又怎么了？”
官兵生涩地把猫放下，命令道：“把衣服脱了，我要查你有没有夹带！”
李铭远挑了挑眉：“大人说这话可就太伤人了，我看上去像是考试都要作弊的人吗？”
“我看你像得很，脱！”
李铭远只好笑了笑，玉葱似的手指在腰带上一钩，外衣便敞开了，露出里面月白的中衣来。他双手撑着袍子，让官兵在自己的怀里摸索。
官兵的手和他的脸蛋一般软软的有些肉，摸得李铭远非常舒服，禁不住眯缝起了眼睛。
他眯着眼睛盯着青年，低声问：“大人贵姓啊？”
青年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去继续检查，淡淡地说：“免贵，武州。”
“哦，武大人。”李铭远看着青年毛茸茸的头顶，忍不住继续逗弄，“大人信不信，我同大人是要再相见的。”
武州脸上露出一些笑容，他笑起来的时候，唇边竟有一对笑涡：“我守完这场考试，就要走了，如何再相见？”
“大人要走了？”李铭远惊了一下，“去哪里？”
“去长安。”武州道。
“去长安做什么？”
“找个更好些的活干。”
李铭远问一句，武州才答一句，实在可爱。李铭远于是笑着道：“这也说不好，若我乡试得中，需去长安考省试，我们或许就又相见了。”
武州敷衍着说：“你以为能相见便能相见吧。”
李铭远接着问：“那若在长安相见了，我能邀大人一同喝酒吗？”
武州愣了愣，随即淡淡地笑了起来：“江湖有缘，若相见了，就喝吧。”
“嘿嘿。”李铭远狐狸似的笑了起来，“怎么样，大人，查完了没有？我没有夹带吧？”
武州收回了手，又重新抱起猫：“算你没有夹带，进去吧。”
李铭远得意洋洋地走进考场里。他先是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随便看了一眼题目，然后就拿出鸽子和酒，舒舒服服地吃起来。一直到天色见黑，他才喝干了最后一滴黄酒，带着醉意，行云流水地写成了一篇文章。自觉有一些文人骚客的气度。
文章写成，一字未改。李铭远提前了两柱香的时间便交了卷。刚刚走出考场，他就看见门口的灯火里，武州拦住了一个绿衣的男人，说到：“里面还在考试，不能进出。”
李铭远又多看了两眼那个被拦的人，不觉惊呼出声：“柳先生？”
柳向秦的身后还牵着一匹灰马，马又老又瘦，站在那儿吐着白沫子。而柳向秦的人也如那匹瘦马一般喘着粗气。他衣着散乱，面颊上的粉红色消去了，显得脸色有些苍白。
李铭远赶紧跑过去搀住他：“先生怎么来了？”
柳向秦看着他，愣了一刻，才连忙说：“你、你赶紧回家去，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李铭远心里紧了一下，赶紧追问，“我父母可有碍？先生和师父可有碍？”
柳向秦摇摇头，眼角上竟泛出一滴泪花，他哑着声音说：“你哥哥回来了。”
“他回来了？”李铭远愣了愣，“难道是他欺负先生了？”
柳向秦已哽咽了起来：“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你先随我回去，我在路上同你说。”
李铭远也顾不得其他，从武州的怀里接过猫，又上客栈里牵好马，一路策马扬鞭向家中赶去。他走得急，忘了祝武州一帆风顺，武州也未祝他前程似锦。
路上，柳向秦告诉李铭远，李铭拓已官至中书侍郎，同时还在当朝太师鱼朝恩府中做着幕僚，而他此番回到幽州，竟是为了胁迫幽州刺史长告还乡。
刺史府的门紧闭着，里面异常安静，连府中的灯火都仿佛比以往微弱。李铭远一脚踹开门，就看见很多人都围站在院子里。
李老爷现在正厅前，脸色青白，双手紧紧攥着发着抖；夫人满脸泪痕，站在他旁边；楚随天站在他们前面，手里提着剑；门边站着一个青年，锦衣绣袄，模样艳丽，手中也握着一柄出鞘的横刀，李铭远认识，这就是当年同李铭拓一起进长安的张家公子张皓月；还有一个玄衣的男人，披着一件黑狐狸皮的大氅，背对着李铭远站在院子中央，李铭远更知道，他便是李铭拓。
他之所以还认得出李铭拓，无非是因为他身材尚与六年前相仿，且依旧爱穿黑衣。但是他周身的气度，已与过去很不一样了。毕竟已是长安城三品的高官，李铭远看着他的背影，竟觉得有些畏惧。
可他还是伸出手指着那背影，厉声喝问道：“李铭拓！我父亲的事，是不是你在从中作梗？”
男人微微回过了头，那眉目竟似比六年前还要深邃，他的眉头舒展着，但是目光依旧阴沉冷漠，令人生畏。他的眼睫微微向下敛着，盯着李铭远。
李铭远亦睁着那双桃花眼瞪着他。
“从中作梗？”李铭拓慢慢地冷声说，“我是来救你们的。”
他的目光很冰冷、瞳色很漆黑，李铭远却从那漆黑深处看到了赤红的狂喜。
“逆子！”刺史老爷忽然呵斥道，“你既要救我，为何又要逼我卸职！”
“不是我们大人逼迫您。”张皓月忽然说到，他容貌确实艳丽好看，但看在李铭远眼里却令人生厌，“幽州刺史贪污受贿，按律当斩，在长安已然核实。多亏我们大人为您求情，皇上才下了密旨，看在您年事已高，若您现在自行长告卸职，就不再追究，给您留一个清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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