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我所欲》余满衣

2、零二。利息

　　李家厨房，冷锅冷灶，杜小鱼倍感凄凉。

　　他从墙边那个有些潮湿的碗柜里，看到了半碗面疙瘩汤，上面漂着几粒葱花，没有油水，看着甚是寡淡，他伸手摸了摸碗，还有点余温，便二话不说，端出来就吃。

　　这可是杜小鱼穿越而来的第一顿，居然如此寒酸，要不是怕自己动手做饭会打草惊蛇，他才不会这么委屈自己的胃。

　　李者杜正花夫妇带着李否去了镇上。

　　李否今年十五岁，自六岁开蒙，由父亲李者教导。平日在家里三兄弟的学问都是父亲李者亲自教授，到了十五岁再送去镇上的书院，由先生统一授课。

　　李是进书院三年了，经过院试，已经是一名正经的秀才了，而杜小鱼也在书院待了一年，刚府试完，前两天才知道已经中了童生。

　　李家村近年来没出过什么人物，青年秀才李是便是独秀一枝。

　　年轻时候，李者也是秀才，看到李是也考中了秀才，他虽高兴，却也没有李是想象中的那么激动。

　　反而杜小鱼考上了童生，把他给激动坏了。

　　是的，李是谋害杜小鱼，可不单纯是因为要杀人灭口，在李者对杜小鱼的长期偏心爱护下，李是的嫉恨也随之疯长，对杜小鱼，也对李者。

　　在李是眼中，杜小鱼不过是个小妾生的庶子，没他学问好，没他会说话，还没他长得好看，也不知道李者喜欢他什么。

　　的确，在外人眼中，李是长相俊俏，白衣飘飘，儒雅风流，又是村里唯一的秀才相公，还是村长的儿子，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儿郎。

　　反观杜小鱼与李否。

　　杜小鱼唯唯诺诺，李否头脑简单，平日里两兄弟不是捅蜜蜂洞就是捅猪屁股，伙同村口那郭家的小儿郭童，常见三人水沟捉鱼，撒尿和泥。

　　虽然杜小鱼也考中了童生，但实在是没个读书人的样子。

　　杜小鱼从厨房出来，逛了一圈，见李是李鲤兄妹也不在家中，他便开始想夜里如何吓唬这两人。

　　“咯咯…”

　　嗯？什么声音？杜小鱼循声而去，又回到了猪圈。

　　猪圈矮墙上正歇着一只白色的鸟，他走近一看，竟是只鸽子，他脑海里瞬间又飘出来一些东西。

　　笔友？卧槽！原主的笔友？飞鸽传书的笔友也是挺壕啊，这原主竟然还有笔友！

　　他当即动手，一把将信鸽抓来，取下腿上绑着的小竹管，凭着原主的记忆，回了卧房。

　　杜小鱼皱着眉头，坐在床上，打开了字条。

　　鱼哥哥见字如面，三十两银票已收到，望君安好。——你的林儿

　　杜小鱼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前世那个网恋被骗一千八的沙雕网友。

　　这农村，一个小孩儿要如何才能攒到三十两银子。

　　答案随即在脑海飘出。

　　原来平日里，杜小鱼有空便带着李否和郭童去山上砍柴打野味，去堰塘里捉鱼，然后拿到镇上去卖。这三十两银子，他存了八年，从改名换姓那年开始存的，在十六岁生辰那日李者告诉他他的娘亲还活着的时候，他原本是想作为以后进京寻母的盘缠，可后来这笔友跟他借钱，他也毫不犹豫的给了，只是现在又得重新攒钱，寻母的计划不得不从长计议。

　　而这个林儿，便是半年前突然识得的笔友。

　　那日午后，杜小鱼正拿着大刀在猪圈旁边的棚子里剁猪草，一刀还没下去，便见到一只鸽子飞来，歇在了猪圈的矮墙上，他取下字条，眉开眼笑。

　　上书：纵使有花兼有月，可堪无酒又无人。

　　他犹豫再三，后提笔小心翼翼回了一句：可知听曲回楼夜，正待分花看月人。

　　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杜小鱼回忆着以往的信件内容，看来原主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副埋汰样子，至少与这个林儿的信件交往中，一直保持着一个翩翩公子的人设。反观这个林儿，说话含糊其辞，竟辨不出雌雄，原主倒是自然而然的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红颜知己。

　　杜小鱼望着字条，翻了个白眼，这跟网恋被骗一千八的那位朋友何其相似啊！

　　他随即提笔回信：

　　天空很蓝，一道银河分两边，仔细看，多像我借你的钱。若月底归还，你依旧是我的小甜甜。——你的鱼哥哥

　　将纸条卷起，塞进竹管子，再绑回信鸽腿上，抛出去前，还给它喂了点碎玉米粒。

　　信鸽飞走后，杜小鱼直接躺到李是的床上睡了，他想明白了，只有当他们发现被亲手打死藏在猪槽的人突然躺在自己房间里睁着眼，无声无息，那才真的吓人，根本不用特意整蛊。

　　“二哥，二哥，你在哪儿呢？”

　　杜小鱼睡醒一觉后，便听到李否在叫他，想来是从书院回来了，回家收拾细软晚点要跟他一起回书院。

　　书院规矩，上三日课可休沐一日，他昨晚从镇上回村，今日一早在棚子里剁猪草，回前院洗个手的功夫便被李是偷袭了。

　　想到李否此人，他嫌弃的皱了皱眉，故意没吭声，原主都觉得李否这人就是传说中的猪队友，坚决不能让这厮提前见到他。

　　院子里开始忙碌起来，一会儿传来扫地的声音，一会儿传来倒水的声音，唯独刺耳的声音来自猪圈，没错，猪在惨叫，杜小鱼听得菊花一紧，李否这厮定是又在捅猪屁股了。

　　过了好一会儿，大家居然都没发现他不见了。

　　“小鱼儿哪去了？咋回来就没看到过他？”院子里李者的声音响起，屋子里的杜小鱼松了口气，终于有人想起他了。

　　“兴许是出去玩耍，知道晚点要回书院，估摸一会儿就自己回来了，小鱼儿都十六了，这要是不念书，早该有媒婆上门了，放心吧，鱼儿心里有数，你不要管太严了。”一个中年女声，杜小鱼猜测，定是那当家母亲杜正花。

　　“你懂什么！”李是低声呵斥道：“鱼儿去年考中童生，今年年底院试，若是连个秀才都中不了，我怎么对得起他的…他的母亲。”说到最后，李者竟有些哽咽。

　　杜正花许久没有接话，正在杜小鱼以为他们对话要结束的时候，杜正花突然低声道：“前些日子你不在家，鱼儿他们又在书院，村里来了些看着挺眼生的人，操着一口官话，会是来寻鱼儿的吗？鱼儿已经改名换姓了，你说他们会不会…”

　　杜正花话音未落，却被突然出现的李否给打断了。

　　“爹娘！你们看到二哥了吗？我怎么到处找不见他？大哥和姐姐跑到堰塘去了，我在竹林坡上叫他们还把他们吓了一大跳嘿嘿…”

　　杜小鱼现在是真的信了李否的邪，李否就是个扫把星，关键时刻总能发挥副作用。他总觉得杜正花未说完的话对原主来说极其重要！

　　被李否一搅和，李者杜正花夫妇也没了再对话的兴致，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杜小鱼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记忆，于是又开始回忆起来。

　　直到傍晚，李是李鲤都回来了，李者才觉得不对劲，开始四处寻人。

　　李是还好，李鲤就有点慌了，眼看这架势，还如何抛尸？想到这里，她对李是使了个眼色。

　　“我跟大哥也去找找。”李鲤对着杜正花说完，便拉着李是去了后院猪圈。

　　天已擦黑，李家此时为寻人，院子里灯火通明。就连猪圈这边的棚子里也有一盏油灯。

　　李鲤看了一眼李是，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壮了壮胆，拿着棚子里的烛火，小心翼翼的往那间闲置猪圈走去。

　　李是望了一眼周围，确定没有人，才跟在李鲤身后，一起走了过去。

　　当李鲤手中的烛火越过猪圈的矮墙，空空如也的猪槽吓得李鲤惊声尖叫：“啊！——”

　　李是见状，心中一紧，但还是快速的上前一步将她扯到身前接过那盏险些掉进猪槽的油灯，抬起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他心里打鼓，咽了一口口水，秉着灯火，倾身往猪槽里看去，这不看不打紧，一看他心都快跳出来了。

　　这猪槽里面哪还有人！只有一些零乱的猪草，铺了一地，他心下大惊！

　　“这…这怎么可能！”李是哑然。白天里淡然的俊颜在这一刻终于碎裂。

　　他开始慌了。

　　诈尸？还是人根本没死？亦或是，被人发现，转移了尸体？

　　李鲤闭着眼躲在他怀里瑟瑟发抖，两手死死拽着李是的衣襟，白天目睹李是杀人到计划抛尸再到现在尸体不翼而飞，此刻她已经在崩溃边缘。

　　过了好一会儿，李是回过神来，他轻轻拍着李鲤的后背，安慰着她，示意她冷静下来，片刻后，他将油灯递给李鲤，李鲤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接过。

　　他取出身上的火折子，用力一吹，上面竟跃起一股火苗，他便一手护着火苗，开始查看猪圈猪棚各个角落，却是一无所获。

　　苦寻无果，李者让儿女们先回屋，他自己跟杜正花又准备出门。

　　李是满腹惊疑的回了屋子，坐在床沿上，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杜小鱼到底去哪儿了。

　　他摇了摇头，顺势躺了下去，却发现拉不动被子。

　　方才回屋心不在焉，倒是没注意这床，他转头看去，枕着同一条枕头的杜小鱼正笑眯眯的盯着他，距离是如此的近。

　　此刻他便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恐惧，惊恐的尖叫出来，声音响彻李家前院。

　　正打算再次出门寻找杜小鱼的李者夫妇闻声也是疾步走来。

　　一进门便看到李是跌坐在地上，一脸惊惧的看着床上的杜小鱼。

　　“小鱼儿，你怎么在你大哥房里？”李者看到杜小鱼，终于松了口气。

　　“是啊，我怎么在大哥房里，大哥，你说怎么回事啊？”杜小鱼懒洋洋的抓了抓后脑勺。

　　李者狐疑的皱了皱眉，转头看着一脸不可思议的李是。

　　“灯灯，这是怎么回事？”相比对杜小鱼，李者跟李是说话更多了几分厉色。

　　不愧是李是，听了李者的话，他瞬间反应过来。

　　“午时我见鱼儿身体不舒服，便让他回屋歇着，我方才也去了他的屋子里找，不曾见到人，谁知他竟淘气的跑到我屋里睡来了，任凭我们在外面如何呼唤喊叫也不吭声，鱼儿，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寻不见你，爹娘可担心坏了！”李是说谎话倒是脸不红心不跳，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杜小鱼差点就信了。

　　李是话音刚落，闻声赶来的李鲤，一进门便见到正侧卧着单手拖着脑袋的杜小鱼，正对着她笑，当场便晕死过去。

　　杜小鱼没空理会李鲤，漠然的看着杜正花将她搀扶回屋，而李者竟不知为何也没有吭声，李鲤晕倒他甚至都没有搭把手扶一下。

　　杜小鱼抬眼看着李是，只道这李灯灯果然是个角色呀，居然给他倒打一耙。

　　“大哥，不是你让我来你屋的吗？还说要跟我玩儿个游戏，让我藏起来谁叫也不许吭声，晚点出去找我的时候可以去找一个姐姐玩一会儿呢，事后给我二两银子，你不会现在就不认账了吧？”胡说八道跟谁不会似的。

　　“休得胡言！我何时说过要去找那范蓉…”李是急于否认，开口便后悔了，他甚至不敢去看李者的脸色。

　　杜小鱼嘴脸颤了颤，低头忍笑，这可真是意外收获啊哈哈哈哈…

　　“去不去找那个姐姐那是你的事，但父亲见证，你承诺的银子可得给我。”

　　“我对你从未做过什么承诺，你不要乱说！”李是显得有点不耐烦，还是极力否认。

　　“父亲，二哥说的是真的！大哥之前就找过那个姐姐玩儿，我跟二哥在屋外等了小半个时辰，那个姐姐一直在惨叫，也不知道大哥为什么欺负她…”李否的声音由远至近，他进屋来，一脸认真的说着。

　　“够了！”李是的脸色越发阴沉，厉声打断后沉默了一阵才转头对杜小鱼说：“鱼儿同否子回屋收拾东西，你们先回书院，替你大哥告个假，跟范先生说…就说下一个休沐日你大哥再回书院。”说完便转身出门。

　　下一个休沐日是三日后，那就代表李是得在李家的宗祠里跪三天三夜咯？还没想好如何报他的谋杀之仇，跪祠堂先收点利息也好。想到这里，杜小鱼起身下床，立在一旁，对着李者远去的背影乖巧的回话。

　　“是，父亲。”

　　房里再度陷入沉默。

　　杜小鱼见李是盯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甚是好笑。

　　“怎么？想问我如何又活过来了？想学啊？我教你啊。”

　　李是满脸愤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转头盯着李否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否子，你以后不捅猪屁股了，我们还是好兄弟。”杜小鱼拍了拍李否的肩膀，回屋收拾东西，准备回书院。

　　李否抓了抓后脑勺，一脸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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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故事段落就一章，于是这章就有了四千多字…
下一章，配角们就陆续登场了，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