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人间一口甜》瓦恩

28、Chapter.28

　　岳璟言赶到的时候，梅悉正一个人坐在楼梯的台阶上。
　　等他走到她面前，就看见她眼眶红红地抬起头，对他说：“我已经绕着小区找了好几圈。”
　　他感觉到心被什么揪了一下，把口袋里的手抽出来摸摸她的头：“先上去吧。”
　　她没起身，放在两侧的手扒着水泥砌成的折角：“可是要是找不到胖橘，防护网装了也没有意义。”
　　他定定看着她，摇摇头：“它对这一片环境很熟悉，不会走远的。”
　　“可是猫碗也不见了，会不会是被人抢走了。”
　　“它一定会回来的，你相信我。”他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告诉她：“这一片居民很多，它应该只是被什么人吓到了，等到觉得安全的时候就会再回来。”
　　“我们再多给它一点时间，好不好。”
　　“等防护网装好了，再搭好窝，我们一找到它就把它抱回家。”这时候梅悉的手机刚好响起，她接起来，是来装防护网的装修工人，说他五分钟以后到。
　　“你先回家，装防护网的时候不可以没有人在。”
　　岳璟言推了推她，示意她上楼。
　　“那你呢？”
　　他难得的脸色阴沉：“我去看看监控。”

　　安保室。
　　为了简化事情的因果关系，岳璟言对安保说：“我的钱包不见了，应该是在楼下丢的，想看看监控录像。”
　　安保看他熟练地报了楼号，没有怀疑他说的话，打开系统检查录像。
　　结果好巧不巧——
　　“抱歉，离12号楼最近的摄像头昨天刚报修，今天还没有修好，所以是没有记录的。”
　　“嗯，那还想请您放一下上周周一到周五中午十二点前后一个小时、还有下午六点前后一个小时的录像。”看安保有些迟疑，他又补了一句：“我怀疑是惯犯，他大概跟踪我很久了。”
　　于是前几天固定时间点的录像又被放了出来。
　　他点了快进键，画面飞速变换，许多人的行踪轨迹在楼下眼花缭乱地交错着，过了半小时终于把五天的记录都看了一遍。
　　他注意到这一周里，胖橘在每次喂饭的前一个小时就会出现在楼下慢吞吞地绕一圈，像是在做周边情况的勘查，等到绕得差不多后又跑出画面外，过了一会儿就带着四个宝宝重新回到画面里。
　　每次吃完饭，它都会让其他四个宝宝先走。
　　周二那天，宝宝们先走后只剩下它自己。它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突然把背弓了起来，做出了要攻击的姿态。随后似乎有什么东西从画面外朝它砸了过来，它猛地躲闪，身子缩进旁边的灌木丛里，消失不见了。
　　画面暂停后可以看到砸过来的东西是一个深灰色的尖状物，看起来像带尖角的石头。
　　但扔东西的人站在了画面之外。
　　连着的后面几天，都有类似的情况出现。
　　岳璟言把画面审视了一遍，脸上的神情冷下来，他又示意安保调回了周二的页面，指了指屏幕边沿的位置：“请把同时间段这个区域的画面调出来。”
　　安保这次没有多问就给调了出来，大概是看他的脸色实在是有点恐怖。

　　事情很快就有了结果。
　　是一个七八岁样子的小男孩。
　　“诶，这不是陶大妈家孙子嘛，昨天我在监控里还看见他拿着个亮黄色的东西往角落里走，但当时画面没放大，也没看清具体是什么，不知道那是不是您的钱包。”安保说着还有些纳闷：“不应该啊，他家里很宠他，不用干偷鸡摸狗的事也能有吃有穿。”
　　猫碗，就是亮黄色的。
　　他眯起双眼：“大概什么时间段还记得吗？”
　　“就昨天下午，刚吃完晚饭那一阵。”
　　把画面调到相应的时间段，胖橘躲起来的直接原因就出现了。
　　画面没有声音，但画质很清晰，一放大就可以清楚地看到男孩手里拿的东西和脸上的表情。

　　男孩拿着猫碗往前走，还时不时地回头看，看胖橘还戒备地站在离他很远的位置，就晃晃手里的猫碗让它跟过来。
　　胖橘几次跑出去了几步，又因为看到他手里的猫碗返回来。
　　它一直在注视着那只亮黄色的猫碗，边往上跳边试探着伸出爪子看能不能触碰到，像是在对待一件宝贝得不可以抛弃的东西。
　　就这么一步步，被引到了一个逼仄的角落里。

　　男孩高举着猫碗和胖橘对调了位置，堵住了胖橘唯一的出口，之后脸上出现了恶作剧一样的笑。
　　他把猫碗放在了地上，胖橘一看到猫碗就跑了过来。
　　就在这时候，他一手从口袋里掏出了几颗石子，一颗颗挑着角度朝胖橘砸了过去。

　　第二颗正好砸到它脚上，它重心不稳，胖胖的身体往地上一摔，疼得眦开了嘴，又飞快爬起来。
　　它张开嘴叫了几声，男孩却没有因此停下来，就挑着它的脑袋砸。
　　后来，它终于像一只小豹子一样弓起了背，朝男孩扑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它在扑完以后就飞跑着消失在画面里。
　　小男孩坐在地上捂着手背，没有见红，应该是被挠了一下。

　　岳璟言回到家里，进门后轻轻把门带上。
　　门刚关上，梅悉就从房间里跑出来：“怎么样了？找到原因了吗？”
　　“嗯，有一个小男孩用猫碗把它引到角落里，拿小石头砸它，它后来逃走了。”
　　她一想到画面就觉得好绝望：“它一定是觉得拿猫碗的都是对它好的人。”
　　“它没这么容易相信别人，也许，它是觉得那只碗对它来说很重要。”岳璟言低声说，“我刚刚去了那个角落，那只猫碗已经不在那里了。”

　　梅悉觉得自己好难过好难过。
　　她一直是一个亲情缘薄的人，朋友很少，也不怎么讨小动物喜欢，每次睡前躺在黑暗的房间里，常常会觉得偌大的宇宙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接纳了这样一个事实，没有什么东西会因为她的离开或者存在发生改变。人们来来去去，行色匆匆，她的外壳因为独自一人而坚不可摧。
　　但是现在她却觉得有一样宝贝被人拿走了。
　　一个狠心的小孩拿着勺子，在她的心里挖掉了一块。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抬眼问他：“那个小孩长什么样？”
　　“我录了像。”知道她不忍心，他把画面调出来后按了暂停键才递给她，“是惯犯了，我翻了其他录像，他对别的流浪猫也这样。”
　　她在这里住了快两年，住在周围的居民都眼熟得差不多了。
　　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小孩。
　　只能说，有什么样的家长，就会教出什么样的小孩。
　　她拿过沙发上的包就要出门：“我现在就去找他家长。”

　　岳璟言拦住她，拍了拍她单薄的肩：“小孩的事之后再说，当务之急是先找到猫，你先在家乖乖呆着，我抱点点去找，有熟悉的同类在，它应该会没那么害怕。”
　　梅悉转过身来看他：“我跟你一起去。”
　　看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和记忆里的完全重叠，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答应了：“好。”

　　两人抱着点点出了门，为了防止它一直被抱着不舒服，岳璟言还背了个猫包。
　　他们一路从楼下找到了小区门口，点点似乎也感应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只要一靠近草丛，它就会乖乖地发出叫声，一声声“喵喵喵”地叫，拖长的声音听起来委屈又难过，像是在呼唤着谁。
　　这时候小区门口走进来一对祖孙。
　　是上次那个扬言要让居委会多放老鼠药的老阿姨，和她的孙子。小男孩此时的手背上贴了一块纱布。
　　一看见他们老阿姨就拉着男孩走了过来：“哎哎哎你们俩，别走！”
　　小男孩被扯过来后看起来还有些不情不愿，梗着脖子没出声。
　　老阿姨已经开始摆出了得理不饶人的架势：“喂猫的就是你们俩吧？是不是你们俩？那天我还看见了，给那只橘猫喂食的就是你吧！”
　　梅悉冷笑一声：“是我，您有事吗？”
　　“我没事，我孙子有事！今天那只畜生把我孙子给挠伤了我赶紧带着他就去打了疫苗现在才刚回来，八百多一针啊！这钱你们得赔我！要是他有什么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们！”
　　岳璟言正要开口说什么，被梅悉抢先开了口，她的声音出奇的平静，被这么冲的语气针对还故作惊讶：“不应该啊，我给它喂了这么久饭它从来没挠过我，怎么一碰到您小孙子就把人挠伤了呢？”
　　对方不耐烦地回道：“那我哪儿知道啊，要不是你们老喂它就不能活到现在！”
　　梅悉的笑更加讽刺了：“是啊，这些猫被您小孙子天天拿石头砸还能活到现在，可真是命大啊。”
　　听到这话，老阿姨的反应明显慢了那么一瞬，但还是维持住了自己的架势：“你什么意思？没有证据的话那可不能乱说！”
　　梅悉抬了抬下巴，像是吩咐小弟一样看了眼岳璟言：“给她看录像。”
　　他依言把录像拿出来放。
　　录像边放的时候梅悉就开口了：“这是从小区监控里调出来的录像，您还要什么证据？我一一给您凑齐，就怕证据太多您一张嘴狡辩不过来啊！”
　　“我……”
　　“如果您觉得一只猫被砸了很多次以后反击一下都是错的，那好，那您让您小孙子也站到墙角，我也用石子砸他十下，他要是没哭没疼没反击，那算我错，医药费我赔十倍，八千块钱！但他要是哭了一声或者反击抵抗了，还得让您给我道个歉，您看怎么样？”
　　老阿姨不甘示弱：“那畜生能和人比吗？啊？我多金贵的小孙子你说砸就砸？你以为你是谁？你配吗？”

　　梅悉眼底是逐渐显露的锋芒，她淡然一笑：“您说得对啊，畜生就是不能跟人比，但谁是畜生谁是人，从来就不以物种来划分。我接受的教育告诉我众生平等，但总有人披着人的皮囊，干的是连畜生都不如的事。喊TA一声畜生吧，我都觉得应该给畜生道歉，您说说，这算是个什么东西呀？”
　　她语气上装得唯唯诺诺摆足了请教长辈的低姿态，实际上该踩的狠脚一个没少。

　　没等老阿姨反应过来，她又转向那个没说话的男孩，声调蓦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温柔：“小朋友，听没听过网络暴力？如果我把视频曝光到网上，你就会被很多叔叔阿姨老师同学一起骂哦，放学后还会有很多哥哥姐姐在门口拦着你不让你回家哦，你想不想试试呀？”
　　刚才的刀光剑影太过激烈，再加上眼前这位姐姐的表情看起来实在太过扭曲，小男孩已经见识到了社会的阴暗面，刚才被拉过来的不情不愿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浑身上下只剩下老实。
　　他看着梅悉，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听到她问话又立马摇了摇头。
　　看到他的反应，梅悉音量陡然加大：“不想遭到社会的毒打就给我说实话！视频上的是不是你？这样的事你还干了多少？”

　　岳璟言站在旁边没吭声，不敢相信刚才那个还在家里红着眼圈哭鼻子的女孩，现在正双手叉腰声音洪亮地大搞黑暗教育，把纵横居委会的大妈和缺乏教养性情顽劣的熊孩子同时安排得明明白白，俨然站到了小区食物链的最顶端。
　　浑然天成的气场和双眸中毫不隐藏的凌厉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又美又飒。
　　也让他觉得，这顿软饭吃得实在是，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