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子为患》小鬼三三

70、太子祭神（5）

　　“未曾。”慈生捻着佛珠道。

　　“只是说个坐标，并不会引起言灵反噬。”杨梓道。他说的虽漫不经心，但明显是不信任慈生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了慈生的身上。就连一直盯着地图看的海觥卿，也流露出一丝希冀。

　　可不知便是不知，即便激将，也全然无用。

　　见慈生垂眸念经，海觥卿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

　　他虽然说杨梓的爱太过沉重，可无疑是羡慕月无尘的。他不敢保证，若双方位置调换，慈生也愿意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面对着没有希望的明天，一复一日的拼命前行，即便前方是深渊地狱，也毫不犹豫献出一切。

　　明台山是痛的，百年守候是苦的。

　　他们之间的确没有那么多的生死别离，可也是情深义重。

　　海觥卿盯着手中的地图，突然看不进去了，脑子里迷雾重重，怎么也琢磨不透。

　　“我知道坐标，位于王都中一间破败的小屋，那里至今无人居住。”清淡温柔的声音突兀响起。

　　众人下意识的看向月无尘，可随即才发现，那般温柔之色根本不可能自月无尘的口中吐出。

　　环视之下，发现一道浅淡的人影站在不远处，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谁？”月无尘拔出凌霜，众人也围过来，警惕着。

　　朦胧的人影抬手一指，众人随之望去，却发现月无尘腰间的门牌正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那人影再次道，“我时间不多，这是坐标。”

　　说着，也不管众人信不信，凭空画了起来。随着他最后一笔落下，人影也彻底消失了。

　　海觥卿立刻坐下推算，随后在地图上圈出一处，激动道，“果然是王都内！”

　　众人皆有些兴奋，可立马又犹豫了。

　　凭空出现的人，短短的两句话，要他们如何信任？

　　慈生上前，在人影停留的地方仔细观察之后，道，“是生魂。”

　　“生魂！”月无尘惊讶道，冷漠的脸上竟露出了不可思议。

　　海觥卿盯着他，感叹道，“我都不知道该惊讶那是生魂，还是惊讶你这面瘫脸竟能做出表情？”

　　月无尘无视他的贫嘴，道，“掌门令牌只对问仙门子弟有反应。”

　　此话一出，众人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问仙门中只剩他一人，如今却又跑出来一个，还是一生魂。

　　生魂与人死后的灵魂是不同的，他是活人的灵魂。而活人的灵魂会脱体跑出来，原因只有一个，他的身体遭到了不可恢复的损伤，且处于生死边缘。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但杨梓和月无尘却隐隐有了猜测。

　　有一个人，他是君楚心中念念不忘的宝，他是问仙门上下敬仰的大师兄，他是位于月无尘之前的天之骄子，他是笔落神榜，踏上仙路的遗世清莲。

　　他名，天子楚。

　　在问仙门中，关于天子楚的传闻很多，但无一不是强大的。可这般厉害之人，竟折在西王国中？

　　月无尘无法相信。

　　“这坐标可以用，阿卿，画阵，我们去王都。”

　　西王国的太子祭神是每年都会有的一场盛事，它代表着旧的一年过去，新的一年到来。

　　身为即将继位的王权者，他们要用自己的剑舞去感谢神明，并乞求来年的风调雨顺。

　　祭祀之前，太子要戒女色，并斋戒沐浴，跪于祖祠聆听佛音。

　　这场祭祀会引起所有百姓的关注，祭祀中不得出现任何差错，若影响了来年的收成，太子将会直接被罢免。

　　也因此，百姓对祭祀的要求极高，特别是富甲一方的富商，每年的祭神都会亲自出席，监督这场祭祀。

　　只是今年的祭祀众人不免担心，已经六十五岁高龄的太子能否还舞得动剑？

　　“去年看上去便很吃力，今年若是勉强，只怕将祭神大典给毁了。”有人担忧道。

　　“定然不会，宫中御医说了，太子体质极好，再活个三十年都不成问题。你看咱们圣上，都一百四十三的高龄了，身子骨不一样硬朗！”

　　比起普通人的担心，富商则是一致认为，“只要不毁了祭神大典，什么都好说。”

　　繁华精致的宫中，一袭盛装的太子整装待发。只需时辰一到，他便立刻前往祭台，开始祭神舞剑。

　　这是他第四十九次舞剑，一年一次，整整舞了四十九年！

　　他不甘心，他一定要活下去，他不想和上一个人一样，到死都只是个太子。

　　没关系，他每天都会检查身体，定时定量的吃补锻炼，太医曾说，他的身体可以堪比壮年时的男子，他一定，可以活过那个老妖怪！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那把跟了自己大半生的剑。他们不会就此结束，他们还会继续走下去。

　　随着时辰到来，他一步一步迈向了祭台。

　　他的头发已经花了，青丝中夹杂着白丝，但却梳得一丝不苟。眼角皱纹深得如同沟壑，盛装加身倒也显得精气神十足。一步一阶梯，走得威风凛凛，似乎脚下踏的不是地，而是一直挡在他前面的天！

　　“咚！”

　　鼓声响起，台下百姓欢呼雀跃。四周围得水泄不通，甚至还有不少人趴在城墙上看。

　　他缓缓拔剑，耀眼的阳光照在剑身，有些刺眼，却带来了更强烈的欢呼声。

　　阵阵鼓声，奔腾于耳，长剑挥出，招招有力。抽带提格、击刺点崩、搅压劈截、洗云挂撩皆行云流水，看得人直拍手叫好！

　　虽然每年都是一样的招式，可明显，一年比一年好，一年比一年强。

　　直至最后收式，台下爆发出如雷鸣般的掌声，都赞叹着今年祭神大典的成功。

　　就在此时，那站如松柏的老人竟就这般面带笑容的倒下，一双瞪大的眼睛，也不知看见了什么？

　　或许是美好的未来，或许是死后的悲凉。

　　他，终究是老了。

　　“啊——！”

　　尖叫声不绝于耳，台下百姓都不能接受这个结局。明明大好的开局，怎可以用死人收场？

　　太医在祭台上抢救，守城军将祭台团团围住，防止暴怒中的百姓冲上祭台。

　　显然，比起来年的收成，他们直接无视了眼前的性命。

　　不远处的阁楼之上，海觥卿咂舌道，“人性啊！”

　　“六十五岁了，还要长达两个时辰的舞剑，即便是壮年小伙也不一定能完成。”杨梓道，“这西王国的规矩，当真怪异。”

　　“说来，凡俗太子皆是王上亲子，就这般逝去，又是一场白发人送黑发人。”月无尘道。

　　“啧，算上这个，他都熬死两个儿子了。一百多的高龄，也不说早点退位，让他的儿子过把瘾。”海觥卿道，“对了，这是他第几个儿子啊？不会没儿子了吧？就他一百多岁的年纪，就算想生也没办法了吧？”

　　沉默良久的慈生端起茶杯道，“西王国的国王是不会留下子嗣的。”

　　“诶？”众人纷纷惊讶的看着他。

　　“西王国并不是什么家族传承，他的每一代王都是碧霞峰亲自培养出来的。于整个西王国中，挑选出不能修行但聪慧过人的孩童，以圣教之。待天子年过五十，便择出年满十六的少年，送来做太子。所以，天子与太子间并不存在什么情分。”

　　慈生再次沉默了下去，在场众人皆有些不敢置信。

　　这哪里还有什么情分，分明就是恨不得对方快死的仇敌！

　　海觥卿默默的看着他，自祭神大典开始后，慈生便怪怪的。虽然他平时话就不多，可现在明显话更少了，而且情绪一直不高，难道是言灵的缘故？

　　可言灵只会规则某些事，跟心情有何关系？

　　祭台下的骚乱依旧，谩骂声不绝于耳。可这几乎都属于百姓暴动了，那位稳坐的天子竟仍没露面。

　　太子的尸体被人抬走了，他也终是没能熬过去。映着阳光的宝剑孤零零的躺在祭台上，承受着万民的怒火。

　　它的主人死了，死在了最不该出事的这天。

　　它也会消失在这个世上，溶于炉火之中，化作废铜烂铁。

　　这一天的日子似乎特别难熬，每一刻都过得特别漫长。百姓围聚王宫，要求给个说法。

　　直至暮色，宫中祭司才出面道，“此次太子暴毙实乃凶煞冲撞所至！陛下已用通天之力，将凶煞捉拿，明日午时，于祭台之上，斩杀凶煞，以敬真神！”

　　意料之中的处理方式却也给了百姓安心，寥寥无几的人对太子的死表示了痛心之后，便纷纷散去。

　　月无尘几人也暂时回到了那小破屋中。

　　他们进城来并未得到线索，今日所有民众聚集一堂，但凭着他们几人的眼力，也硬是没寻出魔修的踪迹。

　　或许，是王宫中，那团金色粉尘太过显眼。

　　月无尘立于院中，凝视着王宫的方向，即便是漆黑的夜里，那里依旧金光灿灿。

　　承载了整个西王国百姓的信仰，他对这位藏身深宫的西王升起了浓烈的兴趣。

　　小屋中，海觥卿自篝火边站起，坐到了角落的慈生身边。

　　后者只是微微惊讶，便猜中了他的来意。

　　果不其然，只见海觥卿随手扔下两个结界，便开口道，“你有事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