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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斜月沉沉藏海雾 ...

  •   被林梢延请上楼后,陆绪良给他倒了杯茶,自己顺势坐到另一边,刚放下茶壶,就听林梢延开口道:“不打算回朝了?”
      陆绪良端茶的手一顿,他现在回朝就跟袍笏登场没什么区别,于是温笑道:“刚回来,一来对于朝廷上的事一概不知,二来身份不妥,于情于理,都是难处,不如韬光养晦,多积累积累才是。”
      在陆绪良的目光里,林梢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似乎是认同了他这一想法。
      “这个你拿着。”林梢延把茶杯往旁边推了推,边说边把怀里的一个嵌画着墨竹的白瓷小瓶拿了出来,放到了桌子上。
      陆绪良迟疑了几秒,抬手拿了起来,窗户半开着,在几缕阳光的照射下,映出了里面的样子,是一粒粒的药丸,“这是?”
      林梢延:“比你服用的那个药效快,害性也小。”
      陆绪良心说,你知道我什么病么,就这么自信的拿出药。但面上没扫他的兴,只是笑着收下:“多谢,有劳挂念。”
      林梢延看着陆绪良收下的动作,眼神一黯,起身走向书案,从雕花笔挂上取下毛笔,右手按着纸,左手一挥。
      陆绪良慢慢地凑过去,笔走龙蛇,比当年他看到林梢延扔笔泼墨时写的好,定睛一看发现林梢延是在写药方,陆绪良身形不觉一顿,自己的不信任情绪这么明显吗。
      在林梢延即将把药材的产地也写下来时,陆绪良敛了‘惺惺作态’,抬手抽走了那张宣纸,冷着脸把纸团了,顺手丢到了热茶的小火炉里,身子一转靠在了书案上,“我不想知道这药里有什么。”
      林梢延看着陆绪良的背影,听着他淡漠的语言,嘴唇微张又抿唇,良久才道:“陆公子可还记得我是谁?”
      陆绪良背影一顿,被他问的一头雾水,但一路上的蜚语却和林梢延的话融合在了一起:
      “你说那陆家的大公子怎么就能跑了呢,这不是,那什么来着......哦!畏罪潜逃啊!”
      “大家都说,不归家,忘了本,可悲哟~”
      “你们说,他这一走再回去,还能做官么?谁还记得他这么个人啊,啊?你们说是吧?”
      陆绪良有些颤抖地转过身,嘴角却上扬,声音也依旧温和:“出游四年,不至于。”
      林梢延像是没有听到陆绪良的话一般,把笔放笔搁上,两步走到陆绪良面前,一字一顿道:“林梢延,字苏濯。”顿了顿,看着陆绪良略带褐色的瞳孔,松了一口气般:“记清。”
      不明所以的陆绪良在林梢延说话的时候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微微欠身道:“我会的,还有,失礼了。”
      林梢延依旧忽略了后半句,又走回去拿起了毛笔,“别抢,这药方需给平医师瞧了。”林梢延抬眸看向陆绪良,“看有没有忌讳的。”
      陆绪良也不吭声了,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林梢延笔下的一撇一捺成形,变成一个个被人们称为‘字’的东西。
      窗外的枫叶与窗户纸相拥,沙沙作响,淳淳茶香弥漫在屋内,桌上的人放笔,桌旁的人喝茶。
      林梢延在房门口接过了小厮手里的披风,眼珠低转,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走廊,突然转身给了陆绪良一个拥抱,特别客套的说,“不用送了。”
      还没反应过来的陆绪良突然觉得怀里多了什么,退开半步后,对一旁的小厮说,“别怠慢了。”
      小厮应道:“哎。”
      关上门后,陆绪良狐疑的把怀里的那个信封拆开,纸上三行字:花芜萱堂一归人,叶落随恩一表辞。一日无十目,贪墨破静枝。
      陆绪良刚准备收起那封信,突然想起了林梢延是避开人给他的,于是把手里的信撕碎,俯身丢进了小火炉,看着碎纸一点点在温暖的火光里蜷曲成灰。
      景克圭回了桑梓,丞相司直一位空缺,对陆绪良来说,这无疑是一种选择,职权合意,官位中肯,既不惹非议,又可助父亲一臂之力。
      想着这些,陆绪良有意识地看向一旁的书案,这边的事务,私下里转了一圈后发现,其实他的工作是从别的屋子里匀过来的,也就是说,有没有他其实是无所谓的,况且官员有休沐日,到时候来也可以,也算并行不悖。
      想明白了的陆绪良当日便向柯元通表达了意思,柯元通两手一拍,没什么异议,爽快道:“那是自然,之前说了,这长宁书社,陆公子来几日便好,主要是想陆公子给打个样子,陆公子成人之美,我又岂能成网困人不是?”
      柯元通这话半真半假,真是一方面陆绪良‘朝五晚九’的确做了表率,另一方面陆绪良在这里挂名,梁庚祺和敬岳析说不准也会长留,再加上现在陆绪良希望和季方舆联系,这事儿若成,对他这长宁书社唯利无害,何乐而不为呢?
      柯元通小算盘一晃,又想着,林少卿平万人流言,陆丞相居万人之上,他顺陆绪良的意,通的可是他书社的长路无阻啊。
      “柯公子抬举。”
      说归说,陆绪良不能这么快就走,识荆阁二楼定点送来的书稿得交给其他人,需要时间,同时也需要时间和季方舆见一面。
      “哪里哪里。”柯元通顿了顿,又道:“那封信我亲自给陆公子送去了,但去的时候季参政有事出门取了,我也不愿假手于人不是?就等了一会,这才送到季参政本人手里,他说考虑考虑。”
      柯元通把怀里的印章盒子放到桌子上,伸手往前一推,故作神秘道:“看着是有戏的,当年派人去信都是被原封不动的带回来的。唯一拆了包装的,估计就是送信那人的皮肤了,几次去的都是被打了回来的。”
      柯元通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对自己手下的人被打流露出一点不满,或许他认为是理所应当的,果然,陆绪良听见柯元通说,“那时候季老将军才去世,季参政正在气头上,这些人愿意拣死人的金子,也该他们受惊。”
      柯元通微顿,随即摇了摇头,“你看我这嘴,这话就是给当年那些人说的。季老将军的事也没个人澄清,虽说真相是大家心知肚明。陆公子有心,季参政有意,此事不会太难。但说真的,陆公子去的时候还是小心些,季参政私下性格有些孤僻,但也不必担心,毕竟是季老将军的长子,品行没什么问题。纯粹当我提个醒。”
      陆绪良颔首应下,“有劳。”
      三日后,季方舆那边有了动静,派人给陆绪良送了一封信,邀请他到府上一聚。
      翌日。
      陆府。
      思洵把陆绪良久攻不下的玉佩拿在手里,弯腰替他系在羊脂玉白连淡黛蓝边的外衣革带上,起身时发现陆绪良出神地看向一旁,良久才道:“不必。”说着解开了腰间玉佩,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思洵看向陆绪良的侧脸,虽菱角分明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和气在眉宇间徘徊。思洵低头看了一会被放在桌子上孤零零的玉佩,伸手又把那块玉佩系在了陆绪良腰间。
      陆绪良不言,只是温和道:“怎么了?”
      思洵按了按鼻梁,看了一眼不再空荡荡的革带,确定是这样比较顺眼,才说道:“少爷,您之前让奴婢去查季公子有什么忌讳的,查了一圈,明里暗里的,没听说他有什么忌讳,但奴婢无意间见季公子在路过季家大门时给那个门卫正了正衣冠,还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像是说了什么。”
      陆绪良把玉佩轻轻往下拽了拽,“所以?”
      思洵虽话里带‘奴婢’但语气就和正常朋友之间聊天一样,没什么忌惮,“所以奴婢斗胆猜测,季公子对着装,就是对礼仪挺看重的,少爷您这......”
      陆绪良轻歪头无声一笑,“好,戴着吧。”
      这次陆绪良带上了思洵,两人到达后,思洵先弯腰跳下马车,放下了车凳,“少爷。”
      陆绪良听见声音后才从车帘后出来,踩着凳子走了下来。
      “陆公子。”
      陆绪良闻声看去,季家的管家带着一头白发稳健如风的走下台阶,“少爷吩咐老奴接待您。”顿了顿又道:“是突然被召进宫里去了,无意怠慢。”
      陆绪良摇了摇头,“无妨,有劳。”
      管家笑着应下,就做了个请的姿势带着陆绪良进门,刚绕过庭院就听见了孩童笑声。
      陆绪良下意识的扭头看去,是一个梳着双平鬓戴着莺花簪的小女孩,约莫六七岁,粉梅花色的中长衣垂下绣着花纹的藏青色的裙摆,随着奔跑衣衫被拂开,同样的羊脂玉佩落了出来,掉在地上,但小女孩却并未发觉。
      而在小女孩身后地不远处,跟着一位被人小心搀扶挽着朝云近香髻戴着簪花的女人,其中最显著的是一支燕落梅枝的步摇,颈下盘扣精致,一身鹅黄白玉色长衣。她偏头笑了说着什么,一旁的仆人小步跑过去捡起了那块玉佩。
      陆绪良看向那边时,突然觉得自己被人撞了,低头看去时,女孩正晃着小脑袋,些许是不怕生,道歉同时抬起了头,陆绪良伸手把撞的出发的花簪扶回鬓发,目测两人距离有些近,下意识地欠身退开一步,温和地说,“慢些跑。”
      小女孩看着面上写满温柔二字,像极了自己偷偷翻看的那些画卷里的含情公子,芳兰竟体,夜烛红炉。
      “清芷。”季夫人唤她,又看向陆绪良,“夫君同妾身提到过您,这边请。”
      陆绪良微笑着颔首,“有劳季夫人了。”说着不自觉的又看了一眼同样看着自己的小女孩。
      季夫人依旧笑着,拍了拍季清芷,“礼貌呢,叫叔叔。”
      季清芷的脾性算是随了季老将军了,点点头,张口却道:“哥哥。”
      陆绪良不由一怔,突然眼前的场景一转:不远处的陆卉宛手里拿着剪刀在修剪海棠花枝,陆绪良走过去,看着比自己矮了一头的陆卉宛,抢了她的剪刀,往后一退,笑着说了什么。惹得陆卉宛转过身把手里的花枝丢过来,温柔的戏谑,“你拿了剪刀,那这满园海棠就你来剪,我瞧着。”
      说着就往远处走去,越走越远,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平常不大的院子,而今却像没有尽头一般。陆绪良看着那个背影,挪不动自己的身躯,只能看着。
      海棠都被竹子替代了,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为什么呢?’一个声音问道。
      “公子。”思洵见陆绪良又开始出神,瞧瞧的在背后掐了陆绪良一把。
      管家:“陆公子这是怎么了?”
      思洵刚想说什么圆过去,心说,怎么了?还能怎么了?睹人思人啊......
      可下一秒,陆绪良却揉了揉眉心,声音有些沙哑地解释道:“令千金,螓首蛾眉、姑射神人,一时走了神,见笑。”
      季夫人听他说如此,但也知道陆家凤凰西飞,估计是看到清芷有些触动,毕竟国宴上陆夫人见了清芷都情难自禁的落了泪,季夫人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动容,于是身后的家仆说,“带小姐去花园玩,看好了,别摔着。”

  • 作者有话要说:  1.“风不鸣条,雨不破块(社会安定)”——《偈颂六十五首其一》释普济 (宋)
    2.萱堂:母亲;桑梓:故乡
    3.(百度)吏员五日一休沐(休沐日/假)
    4.《为薛台悼亡》[唐]白居易
    半死梧桐老病身,重泉一念一伤神。手携稚子夜归院,月冷空房不见人。
    5.我套用的官制是宋代,但有出入(来自百度百科):丞相司直,“中国古代官职。汉朝司直为丞相属官,汉武帝元狩五年(前118年)开始设置。称之为丞相司直,官秩比二千石,辅佐丞相纠举不法”
    选用丞相司直是因为我看到了:“汉武帝时设置,丞相司直是丞相的属官,说起来是协助丞相监察不法官员的,实际上也起着监察丞相的作用。”
    6.丞相司直官秩比是二千石,能力问题,不知道是几品。但骑尉和这官职的官秩比一样。骑尉:汉武帝始置。两汉均置,属光禄勋,秩比二千石。所以,推测一下,丞相司直也是从五品。(以后查到了再改。)
    7雄的叫“凤”,雌的叫“凰”,我为了读顺,用了总称——“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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