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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人生代代无穷已 ...

  •   夜深时陆绪良一回到住处,便让思洵把琴包好收到了柜子里。陆绪良让思洵备礼,拿起一旁被平贯仲遗留在茶桌上的玉簪,静静的把玩着。
      当年审理唐家的案子就是林梢延,要想知道当年的细枝末节,还是需得走一趟,拉拢一番。陆宦今今天也说了‘让他多和林家的长子多走动走动’,他得听话啊。
      喝了平贯仲送来的调理水土不服的药,又让思洵端来他平常喝的茶,陆绪良又从书架的夹层里取出了自己珍藏的书册之一——《散场笑言》,坐在案前翻看起来。
      “愿雾将散,勿耽好月明。”
      这本书的作者是亡师徒弟吕帖然写下的,此人性格乖张,也是革新派的,倒没有官位,是从属于民间最大的印刷馆——长宁印刷馆的,不过言论太过大胆。
      话虽如此,但也多亏了有他这支烟花,造势大,获得了单看事的百姓们的支持,羊群之中,每个人叫嚣几句,部分翰林学士也掺和了进来,倒也是在舆论上打压了守旧派。
      但俗话说枪打出头鸟,闹了没多久吕帖然就被守旧派陷害入了狱。说起来,要不是林家留心打点,这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书生,估计早就身故狱中了。
      陆绪良合上那本书,将温热的茶端在手里,起身把书放回夹层里,看着满书架的书,想起儿时,同龄的孩子可以肆无忌惮的耍闹,在池塘、父母身边等各种自己想去的地方。而他只能坐在屋子里看着一本又一本的书籍,强颜欢笑,他看馥敏楼又何尝不是在看另一个‘洵怕楼’呢,之后仗着大人们的标准;出类拔萃。才能稍微放纵一下,可不过寥寥几次,竟就有了‘顽劣’之名。
      陆绪良伸手抚上满架书卷,突然想起了自己儿时曾因拿高处的书却差点被砸死,握住书架旁的支架,往上抬了抬:“真的沉啊。”
      但自己截至在四年前的荣光,多是这些书赠予的,深挖则是陆宦今给予的。陆绪良叹了口气,把温热的茶灌入喉咙。
      桂魄微斜,犹如一叶孤帆在秋夜阔海里随波逐流,带着正值落叶的树一同飘摇,床幔上是这一切的缩影画布,陆绪良静静的欣赏着,感受着热茶在四肢蔓延,在这令人窒息的温柔里,慢慢地被灌入了彻骨寒凉的血液,明明处处都在叫嚣着不适,却又无法割舍,徒留愁绪。
      一夜无梦。陆绪良在辰时末驱车驶向林府,昨日陆绪良也同柳菡馥说了陆宦今有意让他拜访林府的事,虽然有那么一点点歪曲了陆宦今的意思,但陆绪良还是脸不红心不跳的扯了一些客套话,说当年的事多亏了林家,而自己却一面未见,况且云衢之上,也多亏了林家相助。如此以来,林府这边也应是有了一些消息了。
      当陆绪良在下车后,目光所及一位管家模样的人时,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陆公子,这边请。”陆绪良左手微握置于腹前,跟在管家身后,刚跨入门槛,就听见了身后的马蹄声急。
      陆绪良顾目之时,驾马人正勒紧缰绳,“吁”,枣红马低低嘶鸣一声,稳稳停住。林梢延翻身下马,抚了抚马的鬃毛才把缰绳递给了一旁的家仆,陆绪良看着林梢延转回身。
      金纹绣的玄色披风下是随风才依稀可见的墨绿,腰间飘带颜色更加浓重,却因绣边和挂在腰间的令牌相衬而显现,墨发在帽下束起。上次见还是有略显他稚嫩的刘海,这次不知是不是收进了帽子里而露出了剑眉,桃花眼清澈并且带着刑法人特有的锐利深邃。
      看着林梢延走近,陆绪良拱手道:“林公子。”林梢延走近时已打量过了陆绪良,但没说话,只是回礼拱手。陆绪良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这次能遇见这个拖姜子,明明算好了时间,就是为了错开他。于是皮笑肉不笑道:“好久不见。”
      被问话的林梢延看向比自己稍矮一些的陆绪良,满眼疑惑,“陆公子此次来,难道不是为了四年前的事吗?”陆绪良被堵的有些尴尬,林梢延看着他的反应,点点头了然道:“那就是了,对那件事知根知底的人恐怕就剩下我了。”陆绪良笑容褪去,什么叫就剩下他了?
      管家看了看这两个人,温笑道:“少爷,陆公子,进去再说吧,茶已经备好了。”
      “好,我带陆公子直接去书房了,麻烦杜管家在父亲回来后知会一声。”
      “是。”管家应下后便离开了。陆绪良跟在林梢延身旁,两人并肩走着,林梢延走着走着就把披风解了,环视四周后,用胳膊顶了顶陆绪良的胳膊,“怎么不见你说我拖姜子了?这个时辰来,为了避开我?还是我爹?”
      风正好吹过,陆绪良顺势退开一步,“林公子。”
      林梢延转过身,把披风搭在胳膊上,“陆公子这个时间来可是谁也见不到的。”作了个请的手势,带着陆绪良接着走,“所以陆公子下次来,还是提前说一声。”
      陆绪良应下,知道是昨日自己跑的那两趟起了作用,估计是陆宦今上早朝时对林轸杉提起了,然后林轸杉派人接待,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林梢延会穿着官服赶回来了。想到林梢延刚到大理寺就往回赶,莫名的有点想笑,陆绪良不动声色的捏了捏自己的玉佩,忍住了。
      两人到了书房以后,陆绪良还没坐下就被林梢延往怀里塞了一个卷轴,“当年想给你来着,但是去陆府时,陆公子早就”陆绪良坐下后未闻下文,便抬头看向林梢延,只见他慢慢坐下,抬眸正视着自己,嘴唇微启“鸿飞冥冥,弋人何篡。”
      对于这个“出逃”的评价,陆绪良已经不意外了,当年他离开陆家后,沿途听人议论过,更有甚者,说他是“仗着名声大到处欺压人惯了却不过瘾,还把主意打到了亲人身上,所以才畏罪潜逃。”而且编的有头有尾,倒真是茶余饭后的消食小点了。也不管合理不合理的就到处瞎传,真是自己快活,全然不顾他人死活。
      陆绪良收回目光,不想解释什么,抬手解开了捆卷轴的绳子,但还未展开就听见林梢延“哎”了一声,“陆公子觉得我信吗?”
      陆绪良手一顿,重新抬眸,林梢延身后的那面墙上,挂的是自己送的那副潇湘八景图,鼻息呼出一口气,有些轻松的笑起来,“林公子位居大理寺少卿,处理的冤假错案云屯雾集,怎会误判呢。信与不信,一念之间,自己判断就好。”
      四年疑问装了一篓子,见到了却只问了一句就再不想问下一句了,于是林梢延把头一撇,“陆公子当是想得开。”
      陆绪良准备展开卷轴的手一顿,试探道:“我能否带回去,明日便是在下的生辰宴,宴前定当归还。”林梢延轻摇头道:“已经录入卷宗库了,这是我,这是当年随手记得,拿着就行。”话末又和陆绪良对视道:“外传就免了。”
      收好卷轴的陆绪良颔首道:“多谢。”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放下了刚端起的茶,“吕兄,在狱中可还好?”
      林梢延欲言又止,抬手碰了碰身旁的茶盏,已经微凉,“不早了,公事在身,不能久留了。”起身又道:“陆公子若是想见,可以随我一同去。”
      看着那双清澈见底的双眸,陆绪良摇了摇头,“不必了,吕兄在狱中有林少卿照顾,自是不用陆某担忧。”
      从林府出来后两人作别,看着绝尘而去的背影,陆绪良说不担心是假,毕竟是狱里,日子不可能好过,而且要坚守清白也得抗过几轮“审判”。但能写出《琼浆馆》明嘲暗讽权贵的人,一身反骨,陆绪良仿佛都能看到那双布满睥睨的眼了。所以比起一个即将出狱重逢的故友,他更想解开四年来的心结。
      回到陆府展开卷轴,看着略显潦草的字迹,陆绪良神色渐渐凝重。
      当年的事,果然和他听到的不一样,平贯仲的话才是真的,但陆卉宛的死蹊跷太多了。如果唐家公子无意娶亲,何必在私下也惺惺作态。若是为了唐陆两家的利益,再加上唐家特有的谨小慎微,则不可能提前写下休书,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况且以皇帝开疆拓土的血性,不可能因为一个大臣痛失爱女的一面之词就下令贬官。
      那么,就是自己最不愿意接受的那种可能,陆宦今在这场博弈中并非是受害者。但身为改革主力之一的唐家没落,收益可是守旧派势力最大的澹台家。澹台回自唐家没落后,在司州可谓是一手遮天。百害而无一利的事,不是陆宦今会做的事。
      陆绪良揉了揉太阳穴,“这个四可真是不吉利。”
      觉得有些头疼的陆绪良唤来了思洵,“再熬一副药来。”
      思洵担忧的应下,没敢耽误的就小跑着出去了,看着思洵端来的药碗,陆绪良吸了口气,端起一饮而尽,刚放下药碗就见思洵打开了一盒蜜饯。陆绪良头也不抬,“不苦。”
      不过思洵没理会这一句,只是端着木托盘离开了。看着思洵的背影陆绪良恍然的失笑片刻。
      低头瞧着那盒蜜饯,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含着泪的小孩儿。
      陆绪良5岁那年落过一次水,被救上来之后受了风寒,发了高烧连日不退,也不肯吃药。
      “绪儿,听话,把药吃了。”柳菡馥抱着陆绪良往嘴里送药,但陆绪良皱着眉,红着眼眶抬着手推开,“不。”
      站在一旁的陆卉宛捧着蜜饯盒子送过去,陆绪良也只是抽了抽鼻子,慢慢推开了。
      小小的思洵跟在父亲思粮久身后,看着坐在床边的陆绪良,因为难受而面色绯红嘴唇却泛白,突然想起了母亲喂自己药的场景,于是摇摇晃晃的走过去,抬起略胖的小手,奶声奶气道:“药。”
      柳菡馥不明白他的意思,但看着那张白净的小脸,难以拒绝,所以还是把药碗递到思洵面前,但她没想到的是,思洵直接一低头,大口的喝着,柳菡馥连忙把药碗抬起,并抽出手帕替思洵擦了擦嘴角,陆卉宛也连忙取出几个蜜饯准备喂到他嘴里,但思洵一偏头,躲开了。
      在全屋子都安静的情况下,只听思洵笑道:“不苦。”
      柳菡馥起身,把思洵抱起来放到床上,又让家仆熬了一碗端过来,“绪儿?”
      尽管陆绪良闻到了药汤的苦味,但还是端起来拧着眉喝了下去,喝完后手里的碗就被换成了蜜饯盒子,但他没吃,而是爬到思洵对面,拿出一块最大的蜜饯塞到思洵嘴里。
      思洵鼓着嘴,刚准备嚼,却被陆绪良喊住了,“不许嚼。”
      思洵眼泪都快被苦出来了,但只能可怜兮兮的鼓着嘴巴,用胖胖的小手抹去泪水。一旁的柳菡馥都看不过去了,刚想说不用理他的时候,就听见陆绪良极为温柔的问道:“还苦吗?”
      看到思洵含着泪摇头后,明明也被苦到只能皱眉的陆绪良,用力的挤出真挚了一个笑容,“那吃吧。”说着也连忙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
      但陆绪良没想到这个习惯居然被思洵记住了。想到这儿,不禁一笑,抬手拿了一块放进了嘴里。
      “好吃。”

  • 作者有话要说:  感情线会慢(但至少咱两位主角三章都出来了),建议屯一屯。
    云衢:朝廷。
    假冷面利嘴的林梢延是大理寺少卿,不是大理寺卿,为什么?因为年轻年轻,资历太轻,只配副职。(林梢延:“您听过后来居上么?嗯?”我:“哎,好嘞,您是爷,拜拜了您n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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