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明教爱吃羊肉（剑三）》蓦苏苏

3、劫道

　　若松靠着车厢，所有所思。其余侍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他们在讨论那天的见闻――

　　劈开天地的剑芒，堆积如山的金条，无助嚎哭的孩子……

　　马车行走在青绿山间的崎岖小路上，十分颠簸。车队一旁偶有蓝衣侠士纵马疾驰，神采飞扬，精神焕发。

　　若松看着看着，想起了什么。

　　他在到玄霄身边当道童之前，其实就听说过玄霄师叔了。

　　那时的玄霄还不是师叔，而是清虚门下的小师妹。清虚子于睿有多少弟子恐怕她也数不清，但玄霄是最小的一个这毫无疑问。

　　小师妹玄霄受尽整个清虚一脉的疼宠，那时她的头发没有白，眼睛没有瞎，还会灿烂的笑。

　　但是变故来临很快。先是清虚门下大师兄雨卓承叛逃，然后接任的四师兄玄霖也叛逃，最后玄霄师叔不得不出来顶立门户。

　　那时的玄霄十分耀眼，七秀坊大弟子绣袖的道侣，未来浩气盟的七星，纯阳宫下任掌门，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然而玄霄的道侣绣袖突然血洗洛阳文府，摇身一变成了杀人恶魔，将洛阳文府上下灭门。文家七十八口人，除了当时于万花谷求学的文丘，无一幸免。最后绣袖叛逃恶人谷，她二人的姻缘就此断绝。

　　接着就发生了恶名昭著的窃金案――洞庭君山丐帮总舵遭遇百年难遇的洪灾，浩气盟组织侠士，筹措黄金五千两用作救援。但这五千两黄金却被玄霄道童云书窃取，云书犯案后逃往龙门荒漠，当时名声显赫的玄霄为此事引咎辞职。

　　等若松再见到玄霄时，已经是窃金案后的第七年，玄霄韶华白头，为了修炼心剑双目已渺。

　　若松心中很是同情，所以在管事弟子询问他是否愿意做玄霄师叔的道童时点了头。

　　现在的若松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仿佛要见证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他知道，后面马车里装满了金条，被云书盗走的金条时隔七年又走在前往浩气盟的路上。

　　把这些金条全部还回去，玄霄师叔也可了却一桩心事了吧？

　　若松这样想着，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马车车厢，玄霄师叔就坐在里面，不知道玄霄师叔会是什么心情呢？

　　玄霄心情平和，她听见马车行驶在崎岖不平的路上。这条路她曾经很熟悉，这是浩气盟的物资运送道路，路上不时可见背着竹箱的侠士，而她也曾是其中一员。

　　他们背着的是各个据点的特产，浩气盟与恶人谷两大阵营争霸，许多地区间的贸易因此中断，只能依靠有武功自保的侠士来进行据点贸易，俗称“跑商”。

　　说道跑商，就不得不提到劫镖。浩气盟侠士在据点间往返贸易时，经常会遇见敌对阵营恶人谷的侠士的袭击，若是落败还会被劫走货物。浩气盟侠士恨透了劫镖的人。

　　而阿依莲正是一个恶人谷劫镖高手，她的身手在劫镖的人中算的上一流，当然，她并不在乎被浩气盟的人唾弃怨恨。

　　此刻她握着两柄弯刀，低头俯身，姿态优美如同燕子归巢般在树林中疾步行走。阿依莲经验丰富，很快找好一处高坡。她在高坡后面埋伏好，观察路过跑商的走货郎们，挑选目标。

　　不一会儿，阿依莲身后传来动静，一个姑娘握着两柄弯刀，在她身旁埋伏好。姑娘做西域打扮，戴着面纱，衣物布料少得可怜，香肩□□，窄腰长腿俱露在外面。

　　阿依莲没有回头，也没有要指点的意思。她和这个西域姑娘并不是太熟，尽管她们同为圣墓山明教弟子，同处恶人谷，但她们之前没有往来，之后也不会有多少交际。

　　她们两人在高坡上埋伏许久，每盯上一个目标，就悄无声息地接近，如同鬼魅般突然出现在那人的背后，等目标察觉时，两柄锋利雪亮的弯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两人合作了一下午，无往不利。抢来的碎银逐渐堆积如山，她们也逐渐疲惫。

　　最后，她们决定再劫一次镖，就收手回去了。

　　最后一次的目标选定花费了很长的时间，直到纯阳宫的车队出现在她们视线中。

　　这是一个小型的车队，只有两辆马车，一辆华盖马车明显是载人的，许是哪家娇软无力的小姐公子哥，后面的货运马车沉甸甸的。

　　车队里还有二十来人骑马守护，他们绝大多数穿着蓝白间色的制式道袍，背负长剑，剩下几个穿着浩气盟蓝色制式武士服的男子，阿依莲判断了一下，觉得不足为虑。

　　她再次隐匿身形，双臂张开，俯身前行，悄无声息地冲向车队。她多年刀尖舔血练就的本事着实不凡――

　　众人沉闷地行进，突然听见一声压抑的呜咽声，回头看时，天空中闪过一道血线，有温热的液体溅到脸上，若松抹去脸上腥甜的血液，就看见守护马车的几个浩气盟弟子身体一软，从马上栽了下去。

　　车队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数名浩气盟弟子尽数丧命。车队瞬间乱成一团，恐慌在小小的车队中蔓延，若松勉强镇定下来，在血泊中寻找罪魁祸首。他东张西望，最后终于在货运马车上发现――

　　那是一对年轻的姑娘，都做西域妆扮，蒙着面纱，使两柄弯刀。此时正站在马车顶上看他，目光冰冷而锐利，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毒蛇盯上的猎物，无处可逃。

　　就在若松发现她们的那一瞬，阿依莲已经毫不犹豫跳下马车，疾步向前，准备了结这名年轻的纯阳弟子。

　　她的速度很快，瞬间就到了若松身后，她的刀很冷，架在脖子上时让若松感受到彻骨的寒意。

　　都说人临死前会想起许多事，但这条定律不适合阿依莲的刀下亡魂。阿依莲的刀很快，她能让人来不及意识到死亡就倒在血泊中。

　　这次，也不例外。阿依莲自信地想，没有分丝毫注意给刀下年轻的弟子，她的刀在若松脖子上，她的眼里已经看向另一个目标了。

　　突然，一道劲风袭来，直直打在阿依莲手腕上，阿依莲手腕一痛，双刃脱手。

　　两柄弯刀落地，发出响亮的一声。

　　这声音吸引了西域姑娘的注意，待她回头看时，阿依莲已经跪趴在地，“哇”的一口吐出一滩鲜红的血。

　　车帘慢慢被掀开，布制的车帘只剩下一半，那是被剑气割断的，切口平整。一个清瘦的身影扶着车厢壁，摸索着出了车厢。

　　西域姑娘看时，玄霄正从车厢探出头来，她生的苍白而秀美，一弯眉毛弯而淡，形如远山。眼上覆了二指宽的黑绸带，露出似笑非笑的菱花唇和白荷花瓣似的尖尖的下巴。

　　西域姑娘恍惚了一下，她想：这人，是冰雪做的吗？

　　玄霄生得着实清淡，头发是霜雪一般的颜色，皮肤也异常苍白，唇色很淡，像是萎蔫泛白的桃花瓣，下巴嫩生生的，像白莲花瓣。整个人透露出色素稀缺的圣洁和清淡。

　　西域姑娘心里蓦然一动，看见玄霄，仿佛就看见了漫天的冰雪，白茫茫一片，连风都仿佛是苍白，带着冰雪味道，沁人心脾。

　　玄霄并没有注意到西域姑娘，她踉踉跄跄地出了马车，一失足从车辕上摔了下去。她没有急着起来，就坐在地上，仰头轻呼：“若松――”

　　若松从生死一线的惊悸中回过神来，听见玄霄叫他，连忙跑过去扶住玄霄。

　　他说：“师叔，师叔，我在这儿呢，在这儿。”

　　玄霄仰头看他，她眨了眨眼，于是若松看见覆眼的黑绸带轻颤了一下，她问：“若松，你没事吧？”

　　若松胡乱回答了，把玄霄扶了起来。玄霄抓着他的手才勉强站稳，她又问：“那……其余人呢？”

　　若松还没有回答，就听见破空一声。

　　玄霄比他还先听见，一把将他拽到身后，“哗――”玄霄长剑出鞘。

　　玄霄持剑一挥，空中传来清脆响亮的兵器击鸣声，一道倩影于是向后飞落。

　　西域姑娘连连后撤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她持刀的虎口微震，花了不少力气才勉强没让兵器脱手。她抬头看向玄霄，眼里闪过震惊与决绝。

　　她想，自己大概是要死在今天了吧？

　　但玄霄没有乘胜追击，她凭借方才短暂的交手判断出对方使的是一对弯刀，不禁蹙眉：“西域明教？”

　　弯刀是西域明教特有的武器。

　　西域姑娘没有回答，玄霄沉声道：“恶人谷与浩气盟曾立下誓约，不对中立的门派中人下手，二位这是要违约吗？”

　　一旁的阿依莲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你们纯阳宫的人一个都没死，死的都是浩气盟的，这算哪门子违约？”

　　若松扶着玄霄，闻言义愤填膺：“你们都对我下手了，若不是师叔及时出手救了我，我命早就没了！你们这还不算违约？”

　　玄霄沉默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道：“你们走吧。”

　　西域姑娘闻言愣了愣，与一脸惊愕阿依莲对视了一下，两人点点头，转身疾步远去。

　　西域姑娘远去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玄霄着一身蓝白相间的道袍，身形清瘦舒朗，如蓝天停云，风姿绰然。

　　玄霄侧耳听着她们远去，并没有对她们出手，若松疑惑：“师叔，就这么放走她们吗？”

　　玄霄说：“她们说得没错，纯阳宫弟子无事，我没有理由对她们出手。”

　　若松沉默，扶着玄霄去察看纯阳宫弟子的伤势，收敛浩气盟侠士的尸首。

　　等马车再次启程时，若松已经坐在车厢内。他掀起窗帘，看外面的景物逐渐倒退――

　　一大片金黄的油菜花田，然后是咿咿呀呀的水车，几户篾墙茅顶的人家。最后驶在南屏山，道路两旁逐渐荒芜，再没有什么可看的的了。

　　夕阳西下，暖色的霞光照在若松稚嫩的脸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车里的玄霄却突然开口：“若松，今天有晚霞吗？”

　　若松抬头看了看：“嗯，有呢，半边天是橘红色的。”

　　玄霄摸索着来到车厢口，伸出手来，苍白的手在夕阳的下染上几分暖意。

　　她摊手感知了一会，转头对若松说：“今天的晚霞真美。”

　　若松抬头看时，玄霄竟然在笑。

　　她竟然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