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她有病[西幻]》亓官离

121、温蒂丝之忆

　　小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看我。现在我们的处境似乎发生了转变——仿佛她才是那个要时刻担心我的侍女，而我是要被严密保护起来的千金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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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今天看起来有些沮丧，看起来解药的研制仍然没有任何进展。哪怕是苏埃诺帝国里公认的天才，她也无法依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达成目标。

　　我同意瓦奥莱特家的小少爷的看法，小姐做的这件事情也许根本没有意义。我根本不在乎是否拥有理智……那是在人群中才被需要的东西，而我早在请求小姐进行实验时，就做好了离群索居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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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小姐没有来。但是亲王带着其他贵族在湖边聚集，他们商讨事情时声音太小，哪怕是五感被大幅强化的我，也只能听见一些模糊的字句，他们似乎提到了“让普通人与魔法师一样。”

　　这可真是个不错的梦想，不过，小姐不是已经可以做到了吗？除了偶尔会失去记忆，不知道自己究竟做过什么，其他时候，没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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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王离开的时候好像看到了我。是我没有藏好吗？他脸上的表情很难形容，像是在思索什么事，又像是在怜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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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好几天没有来看过我了。最近清醒的时候好像更少了，我在没有记忆的那段时间里，做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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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亲王提着小姐的领子来到了湖边，小姐一向受宠，很少受到亲王殿下这么粗暴的对待。这样狰狞的表情，让他温文尔雅的脸都变得没那么好看了。小姐眼睛红红的，她是哭过了吗？

　　瓦奥莱特家的小少爷来访，替小姐承担了她本来应当承受的怒火。“克洛宁亲王阁下，这是我的主意……贵千金可不会有这样绝妙的想法。”亲王的偃旗息鼓在意料之中，毕竟在苏埃诺，魔法师的地位崇高，一个不会魔法的侍女对于魔法师来说实在不值一提。更何况，亲王阁下并不能像教训小姐一样教训别人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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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洛宁亲王殿下是来特意看我的吗？他那湖水一般的眼睛能让人觉得平静，却又隐隐带着一丝阴翳……这看上去可比我所居住的这个小人工湖危险多了。“或许在别人眼里，这会是条漂亮的观赏鱼。”他说着这样的话，幽深的目光带着芒刺般，仿佛要把湖水和我一起刺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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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他们是第几次举办这种无聊的会议了。

　　普通人怎么会与魔法师一样呢？猛虎拥有了利齿尖牙，决不会弃之不用；魔法师掌控魔法，绝不是为了普通人更好地生存。或许有时候，一些根本无法实现的构想被提出来，比小姐他们在我身上所做的试验更加残忍……等等，有人在看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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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像越来越容易陷入到无法清醒的境地，就连拥有神志的时候，也会昏昏欲睡起来。……湖边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驻守了那么多守卫的？我竟然都没有注意过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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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在难以置信，这样一个素日里温文尔雅的老式贵族会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哭得涕泗横流。

　　我大致知道他究竟为什么痛哭，只因为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崇高的理想并非人人所有。但实际上，被背叛是常有的事情，比如现在，我就要背叛小姐了——亲王殿下恐怕很快就会被抓走，我不能再留在这方小小的人工湖泊里。

　　也许海洋才是我真正该去的地方……只是，哪里会通向海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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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通向海洋的途径是人的心胸……我没有想过，即使是处在这样危险的境地里，小姐也没有忘记将我带走。

　　只不过，她的悲伤太过明显，以至于我都没法无动于衷。“温蒂丝，我可能要放弃你了。”她说。其实我并不觉得这是放弃，只不过是她最终选择遵从我的选择而已。

　　似乎有人说过，失去人性，失去很多。但我所拥有的本来也没有多少，于是无所谓是否失去。

　　小姐一边手忙脚乱地打捞我，一边絮絮叨叨地告诉我近来发生的故事。她说克洛宁亲王殿下的谋划最终被发现，她只能与父亲的那些同谋者远走，离开这个生养她的国家。

　　“如果这里容不下光明，那么就去到能够发光的地方。”小姐眼神坚定，用瘦弱的手臂环住我的身体，一遍遍重复这句话，不知说了多少遍，湖绿色的眼睛才失焦似的，抱着我的手也松了一点，“贝西墨会理解我的，对吧？”

　　瓦奥莱特家的小少爷当然不会理解小姐。他虽然并非我们国家的贵族血亲，但作为古老的占星师一脉，他本来就站在魔法师那边。世间人并非看不到他人痛苦，他们只是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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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亡的日子来得这样快。

　　被小姐抱在她柔软又瘦弱的臂弯里，我能听见强烈的心跳声在她的胸腔里跳动，如此微弱又如此热烈。

　　如我所料，瓦奥莱特少爷选择不见小姐。他们所支持与坚持的事情并不完全相同。一幢建筑如果足够稳固，那么居住于其中的人会竭尽所能维护它，而非试图摧毁它重建新的屋宇。更何况瓦奥莱特家本就是得利者之一。

　　小姐当然可以读懂瓦奥莱特少爷的拒绝。她向来不是喜欢纠缠的人，人各有志。

　　“贝西墨执意留在这所金碧辉煌的坟墓中的话，再相见的我们会是敌人，毫无疑问。”小姐说。

　　小姐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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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往新世界的船航行了很久，却仍然没有触碰到陆地的边缘。我甚至怀疑，利莫里亚大陆是这世间仅存的大陆。而魔法师与普通人之间的平衡，就是这个世界的神明，经过数次权衡后，最终达成的的公平。

　　我的体型越来越大，确切来讲，是我失去记忆之后的体型越来越大。这是小姐告诉我的。我在失去记忆之后，会变成一条硕大而有着利齿的巨型鱼类，那个时候的我，几乎看不到任何与人类有关的特征。

　　我不在乎。如果人类社会即是苏埃诺的模样，我不在乎成为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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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嗟怨自己不是魔法师，”小姐一边抚摸着我的头，一边叹息似的自言自语，“但在普通人里，你的命运已然绝佳。比你苦痛多得多的人也多的是。”

　　小姐是个温柔的人。如果是我站在她的面前，恐怕她不会这样说。她现在说出这样的话，恐怕是已经开始不将我当做自己的同类了————即使她自己并未发觉。

　　不过这并没多大干系。她只知道我作为她的侍女时并未受到过过多磋磨，我当然感激她；但我的父辈，我的祖父辈乃至更久远的祖先却未必像我一样幸运。或许是我太过贪心，奢望平等能真正存在于世间。

　　船仍然在海上漫无目的地漂浮着。但我是鱼，我本可不被困死在这座巨大的轮渡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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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总是要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

　　说这话的时候，小姐的鼻头是红色的。她一只手挽住我不知何时长得足够长的头发，一只手抚摸着我的脸，“你喜欢大海吗？”

　　其实无所谓喜不喜欢，只是我已经属于大海，我们都深切地明白，我不能跟着她前往她口中的新世界了。我只是旧世界残存的异类，只能留在这茫茫海域之中。

　　做一条鱼没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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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克缇犹豫了很多天，终于还是将我放归于这片海域。她终于放下了本来也无所谓的怜悯，而我终得自由。

　　我跟着她的轮渡游了一段距离，小姐以为是我舍不得她。我心中确实有一些不舍，但更多的是出自对她终于放过自己的欣慰。这世间恐怕除了亲自做出魔药的奥克缇，没有人会对我现在的状况提出异议。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三日后的深夜，我离开了那艘船。别离即是别离，道别最是无益，或许悄然离去也算是某种道别。我心中明白，也许奥克缇希望我能够和她翻山过海，跟随她寻找能够“治愈”我的良策，但这恐怕并非我所期待的未来。也许我等不到魔法师与普通人类并驾齐驱的未来，但至少能够掌控自己一个人的未来。

　　不过……或许我已经算不上是一个人了。连我自己都即将认可，我不过是一只野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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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好像过得很快又好像过得很慢，我不清楚……捕捉鱼类总是很容易的，比制作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点心要容易一百倍。它们的愚蠢是显而易见的，还不像我，有尖利的指甲和犬牙。我有这个自信……哪怕是鲨鱼与我撕咬，我都不会占下风。

　　我是这片海域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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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大话还是说得太早了。比起人类，我的力量还是微不足道。我不知道已经有多久没有见过同类了——如果他们还认可我是同类的话。见到他们的时候，一种油然而生的恐惧使我不敢像平常那样大喇喇地伏在海面，而是如同一块磁石一般吸附在他们的船底。

　　他们在说的事情似乎与克洛宁亲王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