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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回乡探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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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崖,人们称它断情崖。
传言道:
某对侠侣在此挥剑绝交,老死不相往来;
某某宫妃在此纵身一跃,忘却帝王薄情;
某某少女在此抛下钗环,埋葬青梅情愫……
而魔渊,原来只是断情崖下的一处深渊,本不是魔族的聚集地。
那是千年前的事了——
彼时人间妖魔横行,仙界云泱仙子不忍见民间疾苦,下凡开山建派,广收弟子,传授仙法。
仙魔大战后,魔族败退,终仙人们大手一挥,在断情崖下撕开时空裂缝,将魔族孽障悉数关押,这便是魔渊的由来。
仙人们创建魔渊的本意是炼狱,用来关押罪大恶极之徒。
故而此地无星辰日月,无碧海山川,而是无边无垠的荒漠,一年到头,皆是漫漫黄昏与黄沙,将人世烟雨旧梦埋葬,不知今夕何年。
但是如今魔渊的禁制已经松动,若是修为足够,与人界相通也是常事。
见魔族势力衰微,逸出的魔族亦不再为祸世间,修士们也就不再纠结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前世谢云舒因被污蔑害死竹宗师,又被梅华推下断情崖。
无尽的绝望从崖底伸出无数只手,将他拖拽进绵绵黑夜,那抹蔚蓝越来越窄……
不知梅华做了什么手脚,谢云舒醒来便见侍女簇拥,群臣拜服,高呼万岁。
他被穿戴上冠冕,在万般拥护下出了王殿,来到城楼俯瞰魔渊。
万姓仰望拜服。
他成了魔君。
谢云舒在城楼上看了一会儿,忽然说,他想出去走走。
他拖着厚重的华袍,走在荒漠上,身后零散地跟着几个侍卫。在魔渊永恒的黄昏之中,他们的剪影像是被扯乱的珠链,似乎风一吹,就能被黄沙掩盖。
双足陷在柔软的沙子里,谢云舒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走向那奄奄一息的斜阳,走向茫然的远方……
前世的谢云舒觉得,整日对着风沙着实烦闷,于是大门一闭,深居幽宫,独自对着冰冷的宫墙。
所以,魔渊此处的风土人情、历史故事,谢云舒无暇了解,此刻重回王城,倒像是初来乍到的旅客,一时不知所措。
街道上狂沙乱作,鲜有人影,谢云舒一路低着头,扛着风沙,四下寻觅,躲进一家小酒馆暂歇。
他掀开厚厚的遮风帘,一脚迈进了熏着暖意的小酒馆。
放下遮风帘,将耳畔狂沙声阻隔开来,抬眼便是小酒馆内的大叔聚集嘈杂,酒娘端着盘子四下忙碌,好不热闹。
谢云舒心情稍稍安定,心下思忖着要打听的问题,往小酒馆里部走去。
没走几步,他便觉得小酒馆里突然安静下来。谢云舒感到有些不安,踌躇着寻找一个空位,却见酒客们忽然抬起头来看他,酒娘也呆在了原地,捧着餐盘不知所措。
刹那四面八方的目光像他集中过来,似乎要把谢云舒盯出一个洞来。
谢云舒被盯得面上烧烫,转过身就想离开。
忽然酒馆内的人全部离席,谢云舒一惊,忙按住剑柄,在一阵躁乱的噗通声后,这些人竟全部朝他跪了下来。
谢云舒:???
酒娘手里餐盘啪哒落在地上,酒瓶乍破的清脆声后,小酒馆再次陷入诡异的安静。
看着一个个跪伏的背,谢云舒陷入了迷茫。
谢云舒再次被簇拥着送往了魔渊王宫。
若说前世是梅华做了手脚,除掉了魔君送他上位,那今世又是怎么回事?
谢云舒心下存疑,回到他熟悉的宫殿。
一切都是他前世的模样,只不过……感觉多了几分人气,有宫女嬉笑,有侍卫划拳,比前世热闹不少。
一位老奴前来,引他进温泉殿堂,洗刷风尘。
谢云舒想起,前世的时候他见过这位老奴。
不过也仅是知道这老奴负责内务。
当时谢云舒对魔渊的一切都格外排斥。
梅华除掉了魔君,大臣宫人都被梅华摄住心魂,成为行尸走肉,谢云舒便也不曾与这每日相见的老奴交谈。
谢云舒被老奴服侍着更衣进温泉。
温暖的泉水漫上来,轻吻他伤痕累累的身心,谢云舒坐在池中,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此时谢云舒的心态变了不少,不像前世那般对魔渊如此排斥,至少这不再是他想逃离的地方。
他看了一眼在旁边整理物件的老奴,心下几番涌动,终于发问:
“你是谁?”
“回殿下,奴才老李,负责伺候殿下。”
谢云舒心头微动:“你称我为殿下,那我是什么殿下?”
在老李称他为“殿下”的时候,谢云舒便感觉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漫上心头:似乎什么都和前世一样,却也不一样。
谢云舒想起,上一世他自魔渊王宫醒来,身边宫女奴才纷纷下跪,神情木然,称他为“陛下”。
“您是王子殿下。”老李老实答道。
王子?
谢云舒感觉有些不妙。
若他只是王子,那么说明他上面还有一个高他一等的角色,那便是魔君了。
看来他要是想在魔族扎根,还得跟魔君打好关系才行……
等等!
谢云舒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真相就在脑后,只消他一回头,便可以直接扎入真相当中。
可是此刻谢云舒却觉得自己的思绪有千斤重,怎么都转不过这个头来。
谢云舒冷静许久,缓缓问道:
“你们怎么确定我就是王子?”
“回殿下,是魔息,”老李答道,“殿下的魔息是尊贵的,错不了。尊者的魔息盖过一切,所以殿下您感觉不到我们的魔气。”
这在谢云舒的意料之中。
龙吟曾说过,魔族人可以感知到同类的气息,只是龙吟当时没有再说下去。谢云舒后来才回过味来,为自己从未感受到魔息而疑惑。
听了老李的解释,现在谢云舒明白了。
“可为什么我会是王子?”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即将破土,“我是王子,那魔君是谁?”
“回殿下,魔君陛下是您的父王。”
急促烦乱的心刹那安定。
谢云舒脑内轰鸣,一片空白。
父王……
父王?
这两个陌生的字眼在他的脑海内盘旋许久,谢云舒呆呆看着面前的水雾,苦笑出声。
他仓促地捧起温泉水搓了把脸,捂住自己的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重活一世,他竟多出了个父王?
老李安静一阵,只道是谢云舒刚得到父亲有些激动,继续说道:“您虽是陛下与人界女子所出,却也是陛下唯一的孩子,这么多年,陛下一直在寻你……”
父王,是他的爹爹吗?
是那个,本应与他的娘亲百年好合的男人吗?
是哪个,本应让他的娘亲少受点罪的男人吗?
谢云舒不曾在娘亲那里得到一丝一毫关于爹爹的回忆,娘亲只哄他,说他爹爹是个老实本分的农人,不幸英年早逝。
农家壮年想进城里赚大钱养家,却总是四处碰壁,往往客死他乡。故而农家孩子甚少父母双全,有的孩子甚至只剩祖辈。
如此看来,谢云舒拥有娘亲,在孩子们当中竟也算是幸福的。
有一个慈爱坚韧的娘已经足够,他也甚少纠结爹爹的事情。
然而此刻谢云舒却陷入了迷茫。
这份“父爱”,他从未得到过,却又像是渴求了许久。如今突然放在他眼前,他竟不知道是否该去触碰。
谢云舒甚至说不清自己的心情。
老李不再言语,自觉走开,在温泉池子边点上熏香。
很快,袅袅青烟弥散在热气腾腾的温泉上方,连带着雾气都染了香味。
温泉池子的对面有一副瑰丽的壁画。
谢云舒曾盯着画面看了许久,也看不出画了个什么故事,只能猜测画的是魔族神话。
此刻壁画被水雾遮掩了去,白气缭缭。谢云舒透过薄雾看着那图样,像是看着自己迷雾重重的人生。
谢云舒不由得自嘲:他前世竟是真的浑浑噩噩,连自己是谁的孩子都未曾查明,便不明不白当了别人的棋子,背负杀父之仇而不自知。
紧接着,老李又说了一句话,再度搅起谢云舒内心的波澜:
“恕老奴多嘴,殿下您的样貌,和魔君陛下非常相像,一看便知血脉相连。”
作者有话要说: 老李,姓老,名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