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如旧》章鱼小丸了

18、不眠之夜

　　黄磐盛情难却，除去几个有急事离开的门派，大家便也调整计划，留了下来。
　　趁着众人回到客房休息的时候，谢云舒悄悄叫来暗卫，将除去瑶纨的计划延后——
　　他本打算在宗师较量时，趁乱除掉瑶纨，现在看来，得延到晚上了。

　　——
　　月明星稀，万籁俱寂。
　　杜兰溪坐在钟竹修床边照看，宁菊风开了方子，叫南归雁去煎药。
　　蔚梅华左右没什么事情，就出门遛弯，刚出庭院便听见有人叫他。

　　“师尊。”

　　蔚梅华闻声转身，见是王诺毕恭毕敬地抱拳行礼，登时心下一片柔和，笑道：“是阿诺啊，这几日倒是没怎么见你，你跑到哪里去玩了？”

　　王诺小心答道：“弟子……在晒药场看医修比赛。”

　　“医修多为女弟子，你这小子……”
　　蔚梅华语气轻柔，若非夜色太暗，还可看见他藏笑的眉眼，“也到了知慕少艾的时候了？”

　　王诺胡乱应下。

　　蔚梅华听他语气慌张，以为他是被点破心思而害羞，也不再多问，道：“我散步去了，你早些休息。”
　　说着便要走。

　　王诺忙叫住他：“师尊！还有一事！”
　　“嗯？”
　　“碧石门的瑶纨长老说，要见您。”
　　梅华愣住：“他要见我？”
　　“是的。”
　　梅华沉默。
　　王诺只作出平静坦然的模样，大胆地望着他。

　　晚风悄过，林叶作响。
　　也许这些恩怨，该到了结的时候了。
　　梅华终是长叹一声：“什么时候，在哪？”
　　王诺一鼓作气：“就现在，瑶光阁。”
　　“好。”

　　看着梅华走远了，躲在暗处的谢云舒缓缓从夜色中走出。
　　“演得不错。”
　　王诺苦笑一声：“行了行了，在我后悔前，快去请黄掌门去瑶光阁。”
　　“不必着急，我已经遣人去了……”谢云舒语气拖长慵懒，遥遥望了一眼梅华离去的方向。
　　月色在鹅卵石小径上投下微光，远方的楼阁灯火点点。倦鸟宿花，池鱼潜塘，只待明日再次活跃。

　　然而今晚，注定不眠。

　　“我们慢慢走过去看戏就好了。”

　　几日前——
　　“正好我也睡不着，不如我们，好好聊一聊？”
　　谢云舒语气虽然平淡，王诺却没由来地生出寒意。
　　“你是碧石门的人，对吧。”
　　谢云舒挑破。
　　王诺浑身一颤，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我不是！你别瞎说！”
　　“你不必在我这遮遮掩掩，”谢云舒云淡风轻，往前走了几步，“我不仅知道你是碧石门派来的细作，我还知道，你因梅华不授你剑法而不满于他。”
　　王诺满目惊愕：“不……我、我只是……”
　　谢云舒逼近他：“梅华是我的仇人，他杀了所有我至亲的人、毁了我的家园……”
　　“什么？”
　　谢云舒不给他消化的机会，忽而伸手捏紧他的肩膀：“看他道貌岸然的样子，我就恨之入骨！你们越是觉得他善良，我便越是恨！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他！”
　　“怎么会……”王诺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我虽对他不满，可他……可他不是这样的人啊……”
　　“你没被他杀过亲人，你当然觉得不可思议！”谢云舒咬牙切齿，“既然你也讨厌他，为什么我们不联手？”

　　即便夜色深沉，王诺也能撞见谢云舒那双瞪大的双眼，乌亮亮闪着寒意。
　　“我说的话绝不是无中生有，我是眼睁睁看着我的至亲死在他的眼前！”

　　央云的长老们、师兄弟们，是他此生至亲，前世他们都成为梅华阴谋下的枯骨，纵然谢云舒能扭转乾坤，前世的他们却再也不存在了！

　　“王诺，你虽是碧石门的细作，但碧石门好歹是千年大宗名门正派，想必你也是个正人君子，你说，留这样的人于世，是不是留下祸患！”
　　“我想想……”
　　“再想就来不及了！”谢云舒打断他的话，“与我合作。”
　　“啊……啊？”
　　“你们门派的人，应该都不喜欢瑶纨吧……”谢云舒凑在他耳边低语。

　　湖光水色，风清草香。
　　过了一会儿，王诺犹豫道：“我知道了，我答应你……看你是抱着正义之心才出此下策，我也好心提个醒……”
　　王诺又看了看谢云舒，垂眸道，“我身为细作，迟早要暴露，只盼那时你能记得我今日的好意，在长老们面前为我求个情，留个生路。”

　　“好，你说。”

　　“还记得几年前鹿尾镇吗……”王诺幽幽讲起，“那时我只猜测杨师兄出身显贵，后来也顺嘴在黄掌门面前一提……”

　　谢云舒点点头，他还记得杨师兄当时说，有个远房亲戚的妾是鹿尾人。

　　“没想到他们就去彻查杨师兄的身世，这次黄掌门请来的京城贵人中，就有杨师兄的未婚妻，你去劝杨师兄这几日多多注意，防止他人暗中挑拨。”

　　“好，我会提醒他的。”谢云舒应下。

　　先前暗卫跟他提起此事，他浑不在意，也许……这莫名其妙出现在江湖道场的显贵，真是碧石门设的局？
　　回去得劝杨师兄在论剑大会上好好表现，千万别丢脸。

　　——

　　蔚梅华来到瑶光阁，深深吐纳几息，才平静下来去敲门。
　　不得回应。
　　蔚梅华蹙眉，犹豫一阵，再次叩门。
　　没敲几下，门便开了。

　　屋内萧萧通着阴风，内室一片黑暗。蔚梅华只得在门外喊一声：“瑶纨长老，我进来了。”
　　说罢，他往室内走了几步，阴风乍起，将门“啪”地一声重重关上。

　　梅华施了个法诀，指尖亮起一抹光色，又唤道：“瑶纨长老？”
　　蔚梅华将光晕染得更加明亮，小心踱步，忽而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
　　瑶纨倒在地上，瞪大眼睛正盯着他。

　　蔚梅华登时一惊，忙去探瑶纨的脉息。
　　正当他惊觉瑶纨已经气绝身亡的时候，忽然“咣当”一声房门大开，刹那屋内被施法亮起了灯，梅华不由得拿袖子挡了一下眼。

　　黄磐率着众人闯进屋子里，不由分说直接大喊：“好你个梅华！竟敢杀了我们的瑶纨长老！”
　　蔚梅华愣住。
　　他其实很想说——
　　他姓蔚，不姓梅。

　　但是此刻也不是解释这些的时候。
　　蔚梅华心知自己中计，只猜测是黄磐设的圈套，迅速镇定下来：“我刚到这里，便见瑶纨长老倒地身亡，其中缘由还请黄掌门彻查。”
　　“哼！”黄磐冷笑，“这里只有你和瑶纨长老两人，不是你杀的，还能是谁杀的？”
　　梅华道：“自然可以另有他人。”
　　“大家可都瞧见了，我们进门的时候，你正掐着瑶纨长老不知道在做什么！”
　　……

　　瞧着碧石门的高手弟子把梅华围住，谢云舒站在人群中，心中满是大仇得报的畅快。
　　梅华，这种遭人陷害百口莫辩的滋味，你体会到了吗？

　　——
　　“不好了不好了！”
　　萧叶秋慌慌张张跑进屋子。
　　杜兰溪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安静，又担忧地看了看躺在床上昏睡的钟竹修。
　　宁菊风坐在桌边翻阅医书，抬头看了一眼。
　　萧叶秋也想放低声音，然而太过焦急，他也无暇顾及：
　　“瑶光阁出事了，大家都说是梅师伯杀了那个瑶纨！”

　　“什么？”
　　杜兰溪一惊连忙起身，忽而腹内一阵坠痛，他扶住床框，强撑着平静神色，“快带我去！”
　　宁菊风想起几日前谢云舒树林里的对话，当即放下书：“把归雁叫过来守着三师兄，我也去！”

　　——

　　杜兰溪等人也顾不上走路，直接御剑，不多时便赶到案发现场。
　　才到门口，便听见黄磐怒气冲冲的指责：
　　“你就是还在记恨五年前瑶纨推了你！你失去的只是一条腿！可是瑶纨！他为你自责了八年，他失去的可是八年的轻快时光啊！”

　　“黄掌门这话说得倒轻巧，”杜兰溪一刻也不能忍，推开人群便往前走去，“有本事，你也在灵力受限的时候跌进黑潭、为防止魔气侵蚀废去半身灵脉！”

　　“师尊！”林照水咋咋呼呼跑向前去，“你们凭什么污蔑我师尊！”

　　见杜兰溪来了，谢云舒并不惊讶，也没认真思量杜兰溪的话。
　　他不求掌门能够看清梅华，只希望梅华早点死。
　　比起前世魂断月西楼，如今死一个梅华也只是让他难过几年，应该……算不得什么大事。

　　杨念平等人也随之赶来。

　　宁菊风迈入屋子的时候，往人群里扫了一圈，谢云舒正好接到那意味深长的一瞥，忽而慌张起来。
　　不、不慌张，宁菊风和梅华关系很差！所以此情此景，宁菊风应该很高兴才是。

　　“师兄，你把事情完整地说一遍，是否有人故意引你到此处。”

　　听见宁菊风这话，谢云舒和王诺虽然早有对策，却还是不免紧张。
　　宁菊风算是问到点子上了，若是有人故意引梅华过来，他的罪名就很容易洗脱……

　　于情于理，梅华当然会说是王诺请他来到此处。这时王诺就推脱，说是一个不知名碧石门小弟子的托付，反正碧石门抵死不认，罪名还得兜回梅华这里。

　　梅华张了张口，似乎想起什么，垂眸道：“……是我散步来到此处……”

　　宁菊风藏在袖中的手攥了起来。
　　不可能！梅师兄讨厌瑶纨，绝不可能主动来到瑶光阁！
　　师兄这是在护着谁，是谢云舒吗？
　　宁菊风脑内转得飞快。
　　碧石门向来喜欢颠倒黑白，师兄又不愿意拖累他人不会多说……若供出谢云舒，央云定会被责难私藏魔族余孽……
　　如今之计，怕是要……
　　宁菊风心里有了盘算。

　　谢云舒松了口气。
　　看来这梅华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供出王诺也没用……但他转而又觉得有些不对味。
　　梅华……总不会是在护着王诺吧？

　　王诺在人群里低着头，不敢看梅华。

　　黄磐正想开口嘲讽，梅华却坦然道，“不必查了，是我杀的。”
　　“师兄！”杜兰溪一惊，“你这是何苦？”
　　“不可能是师尊！”林照水叫喊道，就要冲向前去。
　　宁菊风挡住她，悄声道：“不必惊慌，会没事的。”
　　“这碧石门真是狗屁，什么都不查就咬定是梅师伯，呸！”萧叶秋撸起袖管，满目怒火，又被宁菊风给揪住拦下来。

　　谢云舒看着他们，心底生出一丝嫉恨，为什么大家都没有看清梅华，都在为他说话？
　　上辈子……他被诬陷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人站出来？
　　为什么要让他一个人面对四面八方的责难……

　　梅华被守卫押起来，朝师弟徒弟一笑：“你们多珍重，不必担忧我。”
　　谢云舒心中暗道：等你死了，我自会珍重。

　　杜兰溪正要推开眼前拦着的碧石门守卫，黄磐却把他挡住：
　　“这可是他亲口承认的！你就不要再继续狡辩了！”转头又道，“快！把他带下去！关进水牢听候发落！”

　　杜兰溪气急，看着梅华被押走，大喊道：“他是央云的宗师，你们谁敢动他！”

　　“诛灭恶徒天经地义，”黄磐忽然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容，“不过……”
　　黄磐的轻蔑瞥了一眼杜兰溪：
　　“这种门派之间的大事，你一个妇道人家就别来掺和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兰兰主场，梅梅待机。
修了一下排版，可能观感好一点。
发现了一个bug，梅梅的腿在第十章的时候提及是五年前断的，但是后来又过了三年，所以此时距离他断腿应该是八年。
修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