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如旧》章鱼小丸了

31、思君

　　两日后，杜兰溪又去找桃花长老商量事宜。
　　正是天寒时候，院子里百花已败，一派初冬的肃杀之景。
　　玉展换上了芳菲堂的冬衣，带着二三在庭院里玩耍，这素日沉静的院子里添了不少活力。

　　杜兰溪站在屋檐下，看着玉展的笑颜，忽而想起师兄弟几人年少的时光，心下一片温柔：“梅师兄教养的这个孩子，倒也开朗。”
　　桃花长老笑道：“他精力格外旺盛，这几日晚上睡不着，总是想找梅师兄和谢云舒，都是我哄着他睡的……”
　　说着，桃花长老望向那个欢跳的少年，神色也暗淡下去：“也多少了解了他们这些年的境遇……”

　　少年穿梭在芳菲堂的庭树间，笑着闹着，狗子在他脚边蹦哒，看起来无忧无虑，令人羡慕。

　　杜兰溪问：“这些年他们过得如何？”

　　“四年前梅师兄离开存善医堂，在路边捡了这孩子，从此就在各处做工谋生……”桃花长老叹道，“这孩子身世可怜，他爹娘在逃荒的时候碰上匪贼死了，独留这个孩子流落街头……他遇到梅师兄，也是有缘。”
　　“做工谋生？”杜兰溪睁大了眼睛，“都做过什么？”
　　桃花长老神色沉重地点点头：“跑堂、厨子、木匠……几乎什么都试过，最潦倒的时候，他们二人还躲在别人家房屋的夹道过夜……”

　　杜兰溪哑然，半晌，才缓缓道：“师兄他……不适合去沾染人间烟火。”
　　水至清则无鱼。
　　梅华性情干净澄澈、善良慈悲，又惯会封住灵脉，若是学不会凡尘世故，去哪都是被占便宜、任人宰割的苦主。

　　“后来师兄在山里搭了个小屋子，生活稳定下来，哦，谢云舒那小子还跟着住了四个月……”

　　杜兰溪微怔，她本以为谢云舒只是简单地见了梅华一面……也不知道这二人相处得如何。

　　此时，少年的欢笑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二三！追我！”

　　二三？
　　杜兰溪心头一颤，刹那，哀婉长叹的诗句匆匆在脑海中过了几遭。
　　二三……
　　她轻声念叨着这个名字，水润深邃的眼底浮起愁色。
　　“希望念平腿脚快些，我不忍让师兄在外多待一天……”
　　快回家吧，师兄……

　　——
　　黄磐已经回到碧石门，气急败坏。
　　他好不容易接上腕骨，又听人来报，说是央云山内一片宁静祥和，丝毫没有发现魔族的慌乱。
　　黄磐一时烦躁，又问道：“王诺那个狗东西呢，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央云山口风甚严，打听不到消息。”
　　黄磐心情更郁闷了。

　　——
　　而此时在思过阁内，王诺心情简单，甚至有些暗爽。
　　碧石门的人应该联系不到他，王诺反而一身轻松。
　　他被绑到碧石门的时候，没有说自己的卧底身份被谢云舒知道了。因他料到谢云舒会拿卧底的事情反驳……
　　他早知自己不可能全身而退。
　　真正做过的事情，想要掩盖它，就得做更多的事、撒更多的慌，那样太累了，不如坦诚一点。
　　如今被关在这里……
　　这可真他妈太好了，多关一天是一天。

　　而在另一边，谢云舒却急得挠墙。
　　他被关在此处，外面的风声不曾漏进半点，每天不是跟王诺吵架就是对着空荡荡的墙面发呆。
　　心情焦躁。
　　好想知道梅华现在如何了……
　　想他泛红潋滟的眼睛、修长白皙的脖颈……还有柔软收紧的……
　　想着情到浓处，梅华的眼尾就会晕上绯红，形状饱满好看的嘴唇微微张开，吐出软绵绵的气音……
　　这时，谢云舒就特别想吻他，却只能忍住。他们没有可以亲吻嘴唇的关系，谢云舒就把这份冲动转移到别处，或是胸膛，或是大腿里侧……把那人的浅香卷进齿间舌下……

　　谢云舒从不知道思念是这般可怕的实体，有时像滚滚长河奔涌而来，有时又像是无声细流轻轻挠过。
　　短短几天不见，他便茶饭不思，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在这幽闭的环境里滋生。
　　他通过透气的铁窗格往外看去，觉得自己突然获得了诗人情怀。
　　晓看天色暮看云，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
　　杨念平根据谢云舒给的地址来到云州，发现梅华在山里的居所已经人去楼空，屋顶还破了个大洞，登时大感不妙。
　　所幸他素来沉稳，当即在云州城四处打听、仔细搜索，找到梅华的时候，那人正在药店里捧着药碗，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杨念平恭敬行礼：“师侄来接师伯回央云山。”
　　“你是……”天罗永在脑海里经历一场恶战，他使劲搜寻，捕捉到零星记忆，“是念平啊。”
　　随即代入角色，温和一笑：“这么长时间没见，都快认不出你了。”
　　杨念平见梅华身形瘦削，还捧着药碗，模样惨兮兮的，只看这一眼便心下凄然：“师伯在病中吗，师伯受苦了。”
　　天罗永看了一眼药碗，揣度着梅华平时的语气，平淡道：“没事，就是觉得胸闷恶心，开了些药缓解，不打紧。”
　　杨念平关切问道：“大夫看过了吗，怎么说？”
　　天罗永坦然：“没钱请大夫。”
　　这倒是真的，梅华一贫如洗，身子还这么弱，真不知道是怎么活下来的。
　　杨念平沉默，越发觉得心疼：“那师伯回央云之后，再请菊师叔看一看吧。”
　　“好。”
　　天罗永喝完这一碗药，跟着杨念平上了云车。

　　央云山是么……
　　天罗永闭眼，试着再跟梅华的意识争斗一番。
　　距离上次他夺舍他人已经几百年过去了，央云山的人也换了好几代。

　　梅华记忆中的那些面孔，一张张在天罗永的脑海中闪过。
　　掌门杜兰溪……
　　师尊清严……
　　师弟宁菊风……

　　在电光火石的一瞬，他捕捉到一小片记忆，不由得勾起了嘴角。
　　妇人跪在他脚边哭求，抱着她和魔尊的孩子，后来孩子进了央云山，根骨还不错……
　　不过别的相关记忆，天罗永便怎么也找不到了，不知道是梅华与这魔族孩子没有交集还是刻意隐藏记忆。
　　总之……回头见到了还得小心应付才是……
　　这孩子好像叫……谢云舒……
　　啧，居然不姓天罗，以后一定要给他改了。

　　天罗永正想着，药效发作了。
　　那阵反胃的感觉是减弱不少，但是下腹却隐隐作痛，天罗永不耐烦地撇撇嘴，暗骂这身子真是哪哪都残破。
　　骂着骂着，心里忽然有了规划……

　　——
　　“许久没有回来，央云山……变化很大。”
　　天罗永在杨念平的搀扶下从车上下来，又环顾了一圈，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这些年央云真是会玩，以前的那些弟子都是小古板，穿着白色的校服跟奔丧似的，现在怎么穿得花花绿绿的？

　　新弟子不认识梅华，只是好奇地看着杨师兄领着的这个大美人。
　　老弟子却是一眼认出，赶紧叫嚷着奔走相告。
　　一时间，欢闹惊喜的声音像是浪潮一样，从山下波到了山上。
　　等杨念平带着天罗永到月西楼的时候，杜兰溪和钟竹修已经接到消息出来迎接了。

　　天罗永遥遥看见一男一女两人，正猜测这二人的身份，还未等他多想，却见少妇快步走了过来，眉眼已经泛了红：“师兄……你受苦了。”

　　杜兰溪仰头看向梅华，感觉他身上的沧桑感重了，像是整个人在烟火气里泡过一般，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也是，这么多年不见，有些变化都是正常的。
　　钟竹修也走近，唤道：“大师兄。”

　　这个男子天罗永倒是知道，便问候一声：“竹修。”
　　又有些为难地看着这个少妇：“这位是……”
　　那少妇愣了一下，垂眸敛神，对着梅华行了个女子揖礼：“师兄，我是兰溪。”

　　什么？？？
　　这女人是……杜兰溪？？？
　　和记忆中不一样啊！！！
　　明明是一个手拿折扇的翩翩公子，怎么现在变成女的了？

　　然而天罗永很快定下心来，相别多年，沧海桑田，实属正常。于是作出一副惊讶的样子，迟疑道：“兰溪？”
　　他这副情态十分合理，夫妇二人也只是相视一笑，赶快请他进屋说话。

　　“师兄这些年受苦了，身子可还好些了？”
　　天罗永想了想，垂眸道：“尚可。”
　　寒暄一阵，多是杜兰溪和钟竹修在说，天罗永喝茶听着。
　　他现在拿不到完整的记忆，最好少说话。
　　几人正说着，杜兰溪便有些为难地提出正事：
　　“师兄，当年你被诬陷杀死瑶纨的事情……有新结论了。”

　　天罗永翻茶杯盖儿的动作一顿，开始读取记忆。
　　是有这么一回事，莫名其妙被诬陷杀死了瑶纨，这事儿对梅华影响极大，他似乎怨过，又似乎释然，天罗永一时把握不清梅华的态度，便故作沉思，没有言语。

　　杜兰溪观察着他的神色，小心道：“与谢云舒和王诺有关。”
　　此事也在天罗永的意料之外，他对谢云舒没什么印象，但是王诺却是梅华心目中的乖孩子。
　　天罗永抬起头，作出微微吃惊的表情，问道：“怎么会？”
　　杜兰溪叹了一声：“谢云舒说，是将你误认为是仇人，又用王诺是碧石门卧底的事情做威胁……谢云舒杀了瑶纨，又让王诺引你过去。”

　　杜兰溪长话短说，天罗永也听懂了。
　　看来谢云舒这小子还挺有心机，如果不夺他的舍，而是好好教导，似乎也可以？

　　“这两人我一直关在思过阁，想问问师兄准备怎么处置。”
　　天罗永心中盘算，用梅华素日温和的语气道：“那……我想见见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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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天罗永像穿书做任务不能ooc，是个当主角的料。
他聪明狠毒，前世他几乎能瞒遍央云上下。
但是，他不是主角hhhhh，到下一部他也不是主角。
考虑到他演技出众，可以送他一个嗷斯卡小金人。
什么？天罗永感到不服？
哦，那下一章就把他封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