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如旧》章鱼小丸了

32、封印

　　听着脚步声，应是有人往这来了，王诺倒吸一口凉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此番出去……他还能活多久？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一片哗啦啦钥匙碰击的声音。王诺听见隔壁谢云舒说道：“杨师兄，是不是掌门要见我们？”
　　转而便是咔擦的落锁声。
　　只听杨念平语气平和：“的确是去月西楼……你们这回可要老实一点。”

　　王诺坐在床上，又觉两股战战，在床上坐不住，心下惴惴：“我……可不可以不去？我在这挺安分的……”
　　杨念平开锁的手顿了一下，有些为难道：“这次是梅师伯点名要见你们两个……”

　　王诺心里一阵烦躁。
　　为什么点名要见……
　　等等！
　　梅师伯……哪个梅师伯？
　　王诺愣了一阵才反应过来，突然从床上跳起，不管不顾地扒到门上，“你是说……梅宗师……他还活着？”

　　杨念平感到奇怪，看了谢云舒一眼，谢云舒有些心虚地把目光转向别处。
　　杨念平便道：“是的，他还活着，马上你就可以见到他了。”
　　正说着，门开了。
　　王诺抹了一把湿润的眼睛，迈出房门，却感觉自己一脚踏在了云端之上，飘飘然的，好像一切都不真实。
　　见他这模样，杨念平叹了一声：“走吧。”

　　几人走下思过阁的楼梯。
　　想着梅华已经被接来了，谢云舒便顺口问道：“展儿和二三也接来了吧，他们也在月西楼吗？”
　　杨念平答：“先前有贼人杀到了他们的居所，估计是碧石门的人，梅师伯用传送灵阵先把他们送过来了，安置在芳菲堂。”
　　“传送灵阵？”谢云舒脚下一软，几乎从楼梯上跌下去。
　　杨念平赶快抓住他：“师弟，小心一点。”

　　王诺听说是碧石门过去找茬，心下愧疚，也无心注意到谢云舒的异常。

　　谢云舒震惊。
　　央云山和云州相隔甚远……那传送灵阵岂不是很耗灵力……
　　坏了！
　　发觉到谢云舒的不对劲，杨念平赶紧问道：“怎么了？”
　　谢云舒面色凝重，忽而紧紧抓住杨念平的胳膊：“菊师叔他们都在吗？”
　　杨念平不明所以，还是答道：“是的，四位宗师都齐了。”

　　谢云舒动荡的内心觅得一丝安定。
　　上辈子宁菊风便知晓梅华被夺舍，但愿这一世他依旧明目……

　　——
　　近了……
　　近了……
　　初冬的风卷过衣摆，穿过门洞，绕过回廊。
　　终于看见坐在大堂的那一抹身影，身着布衣，却明丽如旧。
　　梅华此人，容貌如红梅艳丽，性子却又带了白梅的清雅，又像是二者的中和，清而不冷，暖而不烈。
　　刹那，王诺的眼眶红了，脚上似有千斤重。
　　他不知自己是如何撑到梅华面前的，他只知道，当梅华回过头来，那一汪温柔撞入他的视野的时候，他便再也站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压抑许久的眼泪奔涌而出，哽咽道：“师尊……梅宗师……我对不起你……”

　　谢云舒也随之跪了下来，悄悄打量着眼前坐在这的这个人。
　　言笑温和，并无错处。
　　但是……
　　他和梅华同床多日，他每一个细微的神情他都一清二楚。
　　他的笑意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在种花的时候、在缝补衣裳的时候、在与二三玩耍的时候……眉眼柔和，笑容浅浅，像是沉浸在某种满足之中。
　　此刻谢云舒却觉得，梅华的笑有些刻意了。

　　谢云舒看向杜兰溪背后站着的宁菊风。
　　宁菊风一愣，不知道谢云舒为何突然看自己，只见他飞速掠了一眼梅华，微微摇了一下头。
　　宁菊风思量片刻，明白了。

　　钟竹修坐在杜兰溪身侧，大半心思都在自家媳妇身上，也没有意识到什么，只安安静静喝茶。

　　天罗永长长叹了一口气，便带着慈爱的眼神望着他们：“都难免有年少犯错的时候，兰溪，对他们便小惩大诫吧。”
　　杜兰溪也料到会是这般结果，却又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只道：“那依师兄所言，只是卧底一事，事关重大……”

　　王诺一听，跪伏得更为恭敬。

　　“王诺，我给你两个选择。”
　　杜兰溪身为掌门的强大气场压了下来，她端庄坐着，不怒自威。
　　“第一，你回到碧石门，从此不可再踏足央云山；”
　　王诺颤颤道：“那……第二种呢？”
　　“第二，留在央云山，十年不得离开央云山半步。”
　　杜兰溪盯向这个惶恐的少年。
　　“你，选什么？”

　　听了杜兰溪的话，王诺赶忙叩头，涕泗横流，呜咽喊道：“我留在师尊身边！我不离开央云山！我……我死也不离开！”

　　没有人知道为何这个青年如此激动，只有王诺自己清楚，他这一片飘零的水草，一直以来战战兢兢为他人谋事，终于可以依偎在岸边，陷入到软泥中。

　　“那你先禁足寄春阁，未经允许不得外出、不得通信。”
　　王诺重重点了好几下头，眼泪也跟着甩了下来：“只要让我留在师尊身边，怎么都好！”

　　解决了王诺，此事也算是了结一半。
　　杜兰溪和钟竹修对视一眼，钟竹修又顺着看了一眼宁菊风。
　　三人眼神交汇，默契十足。
　　当他们想要得到梅华的眼神交流时，却发现那人把目光投向了谢云舒。

　　天罗永心里暗自揣度。
　　这个少年看起来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样子，莫不是……和梅华关系很浅，或是讨厌他？
　　天罗永不确定，便不开口。

　　谢云舒看向杜兰溪，又飞快地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宁菊风，垂下头作出一副愧疚怯懦的样子：“我和梅师伯接触太少，今日是五年后第一回相见，方知梅师伯是这样宽厚仁慈的人，我也请求为寄春阁做些事情，用以弥补。”
　　天罗永搜寻不到关于谢云舒的更多记忆，觉得自己的演技应当没什么问题，暂且信了谢云舒的这副乖顺模样，轻轻点头：“你若是愿意来陪我说话，那真是太好了……”

　　杜兰溪忽然身子一侧，正对向天罗永。
　　身后的宁菊风把手搭在她肩上，杜兰溪便沉了气息，没再说话。
　　钟竹修目光幽深，捧茶的手一顿。
　　无形的紧张悄悄蔓延开来，连杨念平也暗暗落下冷汗。

　　宁菊风道：“我曾送给梅师兄一个轮椅，只是师兄嫌麻烦不曾坐过……不若交给谢云舒去改造这个轮椅，改到师兄满意为止？”

　　轮椅？
　　天罗永没找到这段记忆，他看了一眼宁菊风，那人神色平静，看起来漫不经心。
　　天罗永暗暗猜测，他知道这个名字带菊的人格外精明，这是……在试探自己？
　　随即轻松一笑，道：“师弟说笑了，你何曾送过我轮椅？”
　　宁菊风语气笃定：“我送过的，你收起来了。”
　　天罗永不紧不慢，小心应付：“哦，也许是时间太长了，我回去找找。”

　　刹那屋内一片安静，像是一张冰冷的细网，悄悄降了下来。
　　天罗永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谢云舒知道方才宁菊风是在试探，看三位宗师的反应，应当是试探成功了，便深吸一口气，飞身一掌劈去。
　　天罗永心下一惊，赶忙挥掌格挡。
　　其他三位宗师见状，也迅速站起，包围他们伺机封印。

　　“你们这是干什么！”
　　看着眼前几人突然打作一团，王诺大惊失色，正要站起，又被杨念平揪住丢到一边。
　　“他不是梅师伯！”杨念平匆忙解释，“以前有个轮椅是碧石门羞辱他断腿才送的，梅师伯不高兴，所以寄春阁根本不会和轮椅有任何关系。”

　　得，又是碧石门的锅。
　　王诺闭嘴，乖乖躲到一边。

　　见自己被识破，天罗永便也不再做戏，他自知身法高妙，谢云舒不是他的对手，笑道：“我这身子可是梅华的……”

　　谢云舒愣住，是啊……

　　这副壳子，是他紧紧相拥的躯体……
　　那是梅华的身子……那双长腿也曾亲昵地搭过来，那柔软的腰也曾在他的掌心……

　　谢云舒正走神，天罗永眼毒，重重一掌拍在他胸口上。
　　谢云舒一个踉跄，往后退了几步。
　　钟竹修赶忙护在他面前加紧攻击。

　　宁菊风见状不妙，赶快去把谢云舒揪起来：“师兄他们舍不得下狠手，你去打他，只管放心，打废了我来治。”

　　谢云舒得了允许，闭了闭眼。
　　他的思绪乱得很，一会儿是今生言笑温和的梅华，一会儿是趾前世高气扬的梅华……
　　同一张脸，却是不同的心。

　　因为……他们本就是两个人啊！
　　他谢云舒所喜欢的，自然是这副躯壳中原本的灵魂！

　　谢云舒狠心抛下脑子里那些巫山颜色，恨恨看向天罗永。
　　前世的记忆被他扯出来，让漫天血色冲走了今生的绮艳。

　　梅儿，对不起，但是……
　　你身上的这个魔印，实在恶贯满盈！

　　久违的恨意被他勾了出来。
　　前世……天罗永毁掉了央云，毁掉了他的人生，也……毁掉了梅华……
　　现在他有什么资格占着梅华的身体！
　　他前世造的那些孽，便今生偿还！

　　谢云舒稳住心神，“吔”了一声，飞身蹿到钟竹修面前，接下了天罗永的招式。他们从屋内打到屋外，摧折树木，满目狼藉。
　　杜兰溪和钟竹修守在外围护法，紧张观察着二人的局势。

　　谢云舒终究不敌这个千年老男人，逐渐处于下风，趁着谢云舒的疏漏，天罗永忽然一手掐住他的脖子，一手按住他的天灵盖，恶狠狠看向旁边众人，威胁道：“你们若敢靠近一步，我便马上杀了他！”

　　那一瞬，谢云舒的全身都失了力气。
　　好像有一股外来的力量，想要强行挤入他的脑海，霸占他的躯壳……
　　他听见了天罗永本人猖狂的笑声。
　　没有了梅华温润音色的遮掩，天罗永原本的声音粗犷苍凉，像是荒野莽汉的亡魂。

　　天罗永的灵魂从梅华身体里冒出，就要逐渐灌进谢云舒的灵识。
　　周围几人都看出了这副情势，杜兰溪正想着偷袭计划，忽见梅华眼里的紫色淡了下去，逐渐澄澈清明。
　　惶恐和愧疚填满了那双宛若明湖的眼眸，梅华急切地想要松开手，却发现他掐住谢云舒脖子的手越来越紧。

　　不……

　　梅华张了张口，想要师弟过来封住自己的灵脉，然而几个断断续续的音节从他口中发出：“再靠近……我就杀了他……”

　　不！
　　不是这样的！
　　他不想的！
　　梅华又试着动了动，神情越来越绝望。

　　杜兰溪一咬牙，手中一顿，狠狠将团扇砸了过去。
　　梅华被打到了胳膊，按住谢云舒天灵盖的手松开了一道缝。
　　他额上冷汗直冒，眼睛被激得不断往下落泪，那只松开的手发着颤，艰难地抓向另一只手，似乎是要将天罗永强行抓回来。
　　这短短的距离却像是天堑，梅华每一分寸的努力，都像是在拉扯他紧绷的灵魂，他争夺自己的身体，便要受到另一个灵魂的排斥。

　　他的识海，痛苦在沸腾。

　　梅华脸色惨白，极为痛苦地叫喊一声。
　　“啊——”
　　惨烈的叫声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子，狠狠划开了初冬冰凉的空气。

　　他用自己的意志，强行拽走了天罗永。

　　握住谢云舒脖子的手松开了……

　　谢云舒得到释放，神魂也放松下来，只小憩片刻，便狠狠一推，将梅华掀翻到地上，死死将他扣住。
　　梅华眼前一黑，小腹传来一阵强烈的坠痛，似乎有什么东西紧紧收缩，痛得他喘不过气。
　　趁着这个机会，宁菊风迅速赶来将天罗永封了回去。
　　看着梅华逐渐平静，谢云舒心里涌上一股愧疚，他捏了捏梅华的手指表示安慰。
　　可是那人的手却软绵绵的，无法回握。
　　这一推应该不算什么吧……梅华的精神才是受到了极大压力，导致他浑身乏力。

　　身上的灵气渐渐衰弱，梅华艰难地睁开眼。
　　他的灵脉被封住，身子就失去了灵力的保护，小腹的那阵收缩越来越强烈……
　　“师兄，你现在怎样？”杜兰溪凑过来，看见梅华虚弱的模样，心痛无比。

　　梅华神思空白，耳畔嗡鸣，脆弱的神魂快要撑不住那阵强烈的疼痛，连咬住下唇或是叫喊的力气都没有。
　　突然，梅华猛地吐出一口血。
　　杜兰溪一惊：“师兄！快把师兄带进屋里！”
　　谢云舒赶快把梅华抱起，杜兰溪给他们带路，把梅华送到月西楼的房间里。

　　喧闹的庭院终于安静下来。

　　刚刚观摩一场恶战，王诺稍稍平复心情，正打算跟过去看看情况，目光随意往庭院的空地上看了一眼，登时愣住。
　　一滩鲜血明晃晃地铺在那里，格外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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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想了一下天罗永的演技，应该属于布莱希特表演体系。
他没有将自己代入角色，而是和角色分离开来。演员要高于角色、驾驭角色、表演角色。
所以他前世到后期逐渐ooc，这个ooc过程是潜移默化的。当然，他前世和央云彻底撕破脸之后就彻底ooc了，给谢憨憨带来了面积巨大的心理阴影。
如果要写现代pa的话，天罗永同学可以拿个影帝。
但是考虑到他是弄掉小小梅的根本原因，我决定没收他的嗷斯卡小金人。
什么？
天罗永表示不服？
哦，反正他也被封印住了，不服憋着。
以及我感觉你们看完这章要打我。
桃跑.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