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如旧》章鱼小丸了

35、过年

　　新旧交替之际，大雪纷飞时节。
　　梅华在外漂泊五年，此番终于得以回归，央云上下都非常高兴。杜兰溪格外重视这份来之不易的团聚，便有意把年夜活动办得更加盛大。
　　堂上的长桌是拼凑而成的，自掌门台下绵延到外门廊下，像两条长龙，在宴席开始之前已经摆上了凉菜，样式繁多，色彩缤纷，配上大堂内红色的装饰，越发显得喜庆热闹。

　　王诺还在禁足，谢云舒便去寄春阁接梅华赴宴。又是撑伞又是开灵力罩，一路上小心呵护，生怕梅华沾到一点儿寒气。
　　结果，刚把梅华送到前排的座位上，梅华两侧的位置就被玉展和林照水占了。
　　林照水向来喜欢黏着梅华，这谢云舒能理解，只是玉展……

　　谢云舒盯向那个小孩。
　　一提这小子他就来气！
　　感受到谢云舒杀人一般的目光，玉展脖子一凉，吞了吞口水，忙道：“谢师兄……我就跟我师父说两句话，马上就走……”
　　谢云舒“哼”了一声，抱臂站在一旁看着。
　　他倒想知道这个白眼狼能吐出什么象牙。
　　这个混蛋到了央云之后不跟着梅华住，在芳菲堂过得倒是快活！

　　“祝师父新年快乐！身体安康！”
　　感受到谢云舒的杀气，玉展赶快面向梅华，一脸认真诚恳地说出贺词，语气却有些急躁。
　　“展儿长胖了，”梅华笑着捏捏他的脸蛋，从袖中取出红包塞到他手上，“这是给你的红包，祝你平安喜乐。”
　　“谢谢师父……”玉展收下红包，注意着梅华的神情，又怯怯道，“师父……我有一个请求……”
　　梅华一看他这模样，便知他心里发虚，心里也不免有些好奇，便问道：“什么请求？”
　　玉展神情恳切：“我……我还想拜桃花长老为师……”
　　谢云舒眼神一凛：“你说什么？”
　　“求师父成全！”

　　梅华很快便想通其中的关窍，他如今用不了灵力，就教不了玉展术法，不如为他在央云另找一个师尊，好好教导，今后也会是个不错的剑修。
　　陈桃飞平日或许有些不着调，但责任心极强、办事稳妥，玉展跟了他，也是合适的……
　　于是梅华爽快答应：“好啊，我回头和掌门商量，将你记到桃花长老名下。”
　　玉展眼睛一亮：“谢谢师父！”
　　说着便要跳下座位去找桃花长老。

　　“我不答应，”谢云舒揪住玉展的领子把他拽了回来，一脸恨铁不成钢，“你师父带了你这么些年，你说走就走？”
　　“我……”
　　“云舒，”梅华唤了他一声，温和劝道，“我灵脉已封，不好让展儿耽误在我这里。”
　　“那……我教他也好啊，怎么非要找桃花长老？”谢云舒转脸又去揪玉展的耳朵，痛惜道，“你就那么向着芳菲堂？”
　　玉展被揪痛了，也急道：“不是的！师父和长老不一样！”
　　“你倒是说说哪儿不一样？”

　　玉展赶忙解释：“师父为了养活我，吃了不少苦，不停地被人欺负、不停地换活计，雨夜里还抱着生病的我去找大夫……没有师父我就活不到今天，师父对我来说就像亲爹一样，恩重如山！但是桃花长老不一样……”
　　谢云舒冷笑：“怎么个不一样？比亲爹还亲？”
　　“不是……自然不会像亲爹这样……”玉展嗫嚅道。
　　谢云舒手上力道加重了，严厉喝道：“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答复。”
　　“好了……云舒……”梅华又劝了一声，“他还小，你别吓唬他……”
　　谢云舒却不依，死盯着玉展。
　　“像是……像……”玉展满头大汗，一句话磕磕绊绊，终于从嘴里吐了出来：
　　“像媳妇。”

　　梅华：？
　　在另一处筵席的桃花长老突然打了个喷嚏。
　　谢云舒愣了一阵，轻咳一声：“好的我知道了你快滚吧。”
　　于是玉展兴高采烈地去找桃花长老，谢云舒也如愿坐在了梅华身侧。

　　看着玉展脱离魔爪，梅华也松了一口气，并没把他那句“像媳妇”放在心上，只当是小孩子的玩笑话。
　　玉展才十三岁，正是心高气傲、爱玩爱笑的年纪，能懂什么呢？
　　在在很多年之后，桃花长老气急败坏地跑来斥责云梅二人带歪央云风气，导致现在的弟子不再对着师弟师妹嬉皮笑脸，一个个的总想着以下欺上。
　　瞧着那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痛姿，梅华才后知后觉：哦……央云的辈分要乱了。
　　当然，这是后话。

　　林照水也带着南归雁跟梅华拜了年，这个伶俐的姑娘笑意盈盈：“祝师尊身体康健、貌美如花、人见人敬、诸事顺遂、笑口常开。”
　　梅华也给她们发了红包，祝福道：“百年好合。”
　　这两个姑娘谢过之后，又欢欢喜喜地不知道在说什么悄悄话。

　　趁着这个空隙，梅华望向了谢云舒。
　　谢云舒难得看见他这般炽热的眼神。
　　旁边灯火通明，暖意融融，梅华的眼里似乎带着醉人的热情……
　　谢云舒心中一荡，看着那人诱红的嘴唇开合。
　　“你就没有想对我说的？”
　　“我……”谢云舒心底痒痒，他望着梅华那张明艳动人的脸，感觉自己像是中了什么迷魂汤剂，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去采撷那红唇中的芬芳……

　　梅华拉住他的手——
　　谢云舒身子一颤，正想反握住梅华的手，手上触感却不对，他一低头，发现手里多了个红包。
　　梅华叹道：“就算没有照水的那么灵巧的嘴，你好歹说个新年快乐呀，不然这红包该怎么给你。”

　　刹那，所有暖融融的氛围一哄而散。
　　谢云舒心头一凉，感觉自己在不断泄气，整个人都要颓倒在座椅上，像是瞬间从温柔乡跌入冰川。
　　梅华这是……拿他当小辈？
　　看着那人对谁都是温和的样子，谢云舒心中有气。
　　哪有小辈能把长辈拖上床？

　　——
　　晚宴开始，大堂热闹非凡。
　　有人久别重逢，有人相识未久。
　　每个人都带着天南海北的故事，只消三杯两盏，便能打开话匣，在酒桌上描绘出动人的画卷。

　　周遭喧闹，却与谢云舒无关，他吃菜喝酒，心里却想着身旁的梅华。
　　像梅华这样温柔的人，到哪都很受人喜欢……他在刚重生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
　　在明月海救他、在下雨天给他烘干衣服、拼力保护同门的人……怎么会是天罗永那个狗东西？
　　为什么以前他就没有发现，这两个人是完全不同的啊！
　　若是……若是他能早点意识到……

　　杜兰溪走下席来，和钟竹修一起向梅华敬酒。
　　杜兰溪惦记着梅华刚出小月子，便道：“师兄如今身子才刚好，不必饮酒了。”
　　梅华举起茶盏，笑道：“那我以茶代酒。”
　　杜兰溪点了一下头，和钟竹修共同举杯。
　　她道：“愿师兄事事如意、再无烦忧。”
　　梅华道：“祝你们琴瑟和鸣、相守一生。”

　　等喝完这杯茶，梅华看着杜兰溪和钟竹修，这两人凑在一起当真是佳偶天成，他不由得感慨：“可惜你和竹修成婚的时候我不在……那场面一定很盛大。”
　　此事也是杜兰溪心中的一大遗憾，心中微有落寞，不过很快她又扬起笑意，道：“若是师兄今后要与谁合籍……”
　　她顿了顿，有意无意地瞥了谢云舒一眼。
　　听到“合籍”二字，谢云舒也竖起耳朵。

　　“那人一定是人中龙凤，品行修为俱佳，不会让师兄受委屈，不然我们这些师弟都是不依的，”杜兰溪笑道，“师兄未能参加我的婚礼，我可不能错过师兄的。”
　　梅华知道她是暗指谢云舒那事，也明白她的苦心劝解，便笑了一下，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谢云舒注意着梅华的回答，但他什么也没有听到，一时心里空落落的。
　　梅华他今后……不会真的会和别人合籍吧？
　　这么一想，谢云舒便觉得这菜都没味儿了，都变得酸溜溜的。

　　瞧着掌门夫妇走了，谢云舒撂下筷子，刚想问问梅华合籍的事情，宁菊风又来了。
　　谢云舒只好继续喝酒。
　　他们这一桌的酒是山下镇上的青梅酒，味道甘甜清香，对于谢云舒来说并不醉人。而此时他一杯一杯地灌自己，大有要把自己灌醉的架势。
　　就好像……喝得多了，便能冲散心中那阵莫名其妙的郁结。
　　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心思全被梅华勾去了……明明只是露水情缘……

　　宁菊风没带酒杯，只是对梅华作了一揖，道了贺词，又给梅华探了探脉。
　　“恢复得还不错，以后可要注意着，别再叫人给欺负了。”
　　宁菊风离开的时候，又冷冷瞥了谢云舒一眼。

　　谢云舒：？？？
　　怎么感觉这些宗师都在针对他？

　　就这样，一个接一个的人来找梅华敬酒，祝贺他回归央云，又说了些新年祝福，谢云舒听着这些千篇一律的贺词，心情越发烦躁郁闷。
　　怎么和梅华亲近的人这么多？？？

　　谢云舒正喝着闷酒，忽而外面一声巨响，伴随着哗啦的火花声。
　　“放烟花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家都惊呼，许多弟子涌到外面去看烟花。
　　“师尊！我们去看烟花吧！”
　　梅华被林照水拉了起来，谢云舒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看着这个女人一手拉着梅华，一手拉着南归雁，心里十分不高兴。

　　一朵朵绚丽的烟花在空中绽开，又化作星子消陨。有的弟子欢呼着指向那些灿烂的形状，有的弟子则默默看着，暗藏心事。
　　林照水和南归雁并肩站在一起，仰头看着天上的烟花。
　　一向聒噪的林照水没有说话，一向安静的南归雁却悄悄开口。但烟花声太响，她细微的声音早已隐匿在这喧嚣当中。
　　林照水却转头看向她，烟花映了她满目星河。
　　“我听到了。”
　　南归雁只是点点头，又抬头看向天空。
　　而衣袖下，两个人的手悄悄牵在了一起。

　　谢云舒站在梅华身侧，一言不发。
　　他没有心思看烟火，也没有心思去做新年规划，他只想……
　　烟火映亮了梅华的面庞，唇角似乎还带着笑意，谢云舒望着他，感觉心也被照亮了。
　　一时间，那些郁结的、担忧的、烦躁的心绪都被压了下去。
　　只要这个人还在自己面前微笑，他便欢喜。
　　谢云舒忽然明白了，梅华是他心中一根隐秘的刺，只是稍微触碰，便可让他痛得理智全无、丢盔卸甲。
　　却也是……他心中最隐蔽的甜蜜。

　　杜兰溪和钟竹修被推到观看烟花的最前列。
　　二人的身姿笔挺，就算杜兰溪如今穿的是裙装，她还是那空谷孤洁的幽兰，让人想起昔年那手持折扇的翩翩君子。
　　他们从来不是相互腻歪的鸳鸯，而像是两棵独立挺拔的树，各自傲霜，却又枝叶相触。
　　“兰溪，又过了一年。”
　　杜兰溪望着漫天烟火，平淡道：“是啊，又过了一年……”

　　此时，在某不知名的山里——
　　夜色深沉静谧，笼罩了这一方葱茏山居。
　　若是仔细看，还能隐约看到灵力的光华，正温柔护着院子里的葡萄架。
　　而屋子里，素衣仙人拿着绣绷，在灯下绣出淡月梨花。
　　山下小镇的烟花声隐约传了过来，仙人往窗外看去。
　　霜溪微冷，新月微明。

　　——
　　看完烟花，筵席也该散了。
　　谢云舒执意要送梅华回寄春阁，梅华看外面又下起了雪，欣然同意。

　　王诺给梅华留了灯，虽然没能参与年夜饭，但是他方才看到了烟花，也心生欢喜。他在屋檐下站着，瞧见谢云舒送梅华回来，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其实谢云舒这个狗照顾人也挺靠谱。

　　“你先回去睡吧，师伯我来照顾。”谢云舒道。
　　王诺见谢云舒送梅华回到房间，也不再多问，叮嘱谢云舒好生照看之后，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去睡了。

　　回到房内，梅华点了盏灯，将披风解下挂到衣架上，对谢云舒道：“谢谢你送我到这，你也早些回幽篁里歇息吧。”
　　谢云舒却忽然给房间甩了一层结界，隔绝了所有声响。
　　看着谢云舒慢慢逼近，梅华感到有些不妙，他稳住心神，试着唤了一声：“云舒？”
　　刹那，青梅酒的味道幕天席地而来，来势汹汹，让梅华无处可逃。
　　“云……云舒……你做什么？唔……”
　　酒味涌了进来，梅华紧蹙着眉，想要逃开谢云舒这个霸道的吻，谢云舒却掐住他的下巴，不给他逃避的机会。
　　长吻终了，趁着梅华还没缓过神来，谢云舒一把将他抱起，走向了床榻。
　　外面的雪下得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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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在夏天写过年就有点别扭，这一篇我感觉哪哪都是瑕疵。
玉展和桃花长老的故事不会多写，毕竟玉展现在年纪还小，性格也没定型，不过他们俩大概就是腹黑和傲娇的传统配置。
前几年我在别的地儿试着写过霜明的故事，但是剧情过于无聊，所以半途而废了，希望今后能有机会写出来。
顺带一提，寄春阁后边儿那片梨花林也是霜明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