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如旧》章鱼小丸了

42、告白

　　一阵匆忙脚步声过后，掌门夫妇推门进了房间。
　　钟竹修面露担忧，大步跨来；杜兰溪则面无表情，跟在钟竹修后面，轻轻提了裙摆迈进门槛。

　　“云舒，身上还疼吗？”钟竹修凑到谢云舒床边，神情关切，“照水跟我们说了你的情况……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杜兰溪慢慢走过来，站在钟竹修身旁。

　　谢云舒躺在床上，呆呆瞅着进门来探望的两人，眼里还含着梦魇所致的水意，光晕便在视线中散开，让他分辨不出现实和梦境。

　　眼前这人是……师尊，还是竹师叔？
　　这是在今生，还是在前世？
　　两世记忆交杂，谢云舒神思恍惚，在记忆之海中浮浮沉沉。
　　一会儿觉得自己应在幽篁里练剑，风过竹海绿涛阵阵；一会儿觉得自己应在寄春阁摹字，雨打梨花满地春残。

　　“看样子是还没醒？”林照水站在边上，歪了歪脑袋，狐疑地看向谢云舒，“之前在昏睡的时候还一直喊师尊呢，现在你师尊来了，不认得啦？”
　　经林照水一提醒，谢云舒这才意识到什么，轻声念叨了一声：“师尊……”
　　这一唤，却带了些犹疑，轻唤声随着呼出的气流从唇齿传出，似有微颤。

　　看他这副萎靡的样子，杜兰溪扯扯钟竹修的衣袖，叹息道：“先让他好好歇息吧……”
　　钟竹修也不愿在此处多打扰，便道：“云舒，你先好好歇着，养好身子最重要。”

　　谢云舒只是看着他，记忆翻涌似波澜，终于一点一点明晰。
　　他想起来了……
　　自己拜钟竹修为师，在他手下学剑，修了一套仙魔并用的心法……自己能走至今日，承蒙竹宗师不弃，既然他已来到现世，便不可再贪恋前世那一瞬温柔。
　　谢云舒定了定神，又唤了一声：
　　“师尊。”

　　杜兰溪顺手给谢云舒掖掖被子，正准备带钟竹修出去，听到谢云舒这一声叫唤，夫妻二人都顺势看了他一眼。
　　青年的眼神澄明些许，看样子是清醒了。

　　谢云舒拼命搜寻记忆，一张俊脸皱在一起，终于憋出一句话：“我……我记得，我去了云州……”
　　钟竹修跟杜兰溪对望一眼，想了想，还是如实说道：“半个月前你被人扔在山门口，我们看见你的时候，你已经不省人事，便把你送到延年居治疗。”

　　所以他现在回到了央云山……
　　谢云舒点点头，放下心来。
　　回到央云，一切就好办了。

　　杜兰溪的心情却有些微妙。
　　梅华小产一直是她心中渗血的伤痕，从此对孕育之事更加抗拒。
　　想起师兄当时虚弱的身体情况，杜兰溪只恨不能揪着谢云舒的耳朵拖他到思过阁领罚。
　　如今这孩子又不知作什么死，弄成这副样子回来……

　　见他现在清醒，杜兰溪的语气才略带了些嗔怪：“你这孩子……怎么突然想起去拔玄飓的龙鳞，你知道他是谁吗？”
　　谢云舒道：“我知道，他是龙帝之子，似魔似妖，亦仙亦邪。”
　　钟竹修便问：“那你为何……”

　　谢云舒从床上勉强支撑自己坐起，钟竹修在一旁护着，怕他磕着碰着。
　　只见谢云舒垂眸低声道：“我拔龙鳞是为了梅儿……梅师伯。”
　　杜兰溪有些惊讶：“为了他？”

　　谢云舒点点头，目光往一旁送去，有些为难地看向南归雁和林照水。
　　南归雁会意，便把林照水牵了出去。

　　等到这两个姑娘走到了门外，谢云舒才沉了口气，继续道来：“听说浮生栈可以解决世间所有的问题，我便去了那里，老板说……玄飓的龙鳞可以去掉魔印。”
　　钟竹修问道：“所以你就去找了玄飓？”
　　杜兰溪垂眸：“倒难为你……一片孝心。”

　　“只是可惜我修为不够，取不到龙鳞。”
　　回想起在云州山里的种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渐渐消失，谢云舒长叹一声。
　　玄飓还真是个难以捉摸心思的人。

　　听他这么说，钟竹修感到奇怪：“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手里正握着一片龙鳞。”

　　什么！
　　谢云舒的心忽然往上一提，即刻就要下床，要去翻找储物袋，却被钟竹修按了回去。
　　杜兰溪往四周看了看，将一个小匣子递给谢云舒：“这东西太小容易丢，我们就先帮你放在这里了。”
　　谢云舒接过匣子，也来不及道谢，赶忙打开来，便见一枚黑色透亮的龙鳞静静置于其中——正是那龙身上的鳞片。
　　他急急喘了几息，一颗心雀跃得发痛，颤抖着手抚向那枚龙鳞，平缓了许久，才收住这份忘形喜悦，颤声道：“虽然那老板没告诉我用途，但至少……我可以帮他了……”

　　方才在听闻浮生栈的时候，杜兰溪就隐隐感觉有什么不对，此刻便问道：“听起来……这浮生栈颇有些蹊跷，你可知那老板名讳？”
　　谢云舒茫然，勉强从记忆中搜寻出一个名字：“玄飓说……那是他妹妹，叫……彩音？”

　　杜兰溪沉默片刻，只道了一声：“我知道了。”

　　谢云舒自然不知道掌门心中万千考量，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下文，心下早已如烈火焚烧，憋不住问道：“梅……梅师伯……可曾来过？”

　　他不提梅华还好，这一提到梅华，杜兰溪看他的眼神刹那冷了许多，看得谢云舒不由得心中惴惴。
　　钟竹修没看到妻子的脸色，继续宽慰谢云舒：“我们知道你和你梅师伯关系很好，怕你梅师伯担心，就没告诉他，既然你现在已经好转，自是会叫他来看你……”
　　杜兰溪默不作声地踢了钟竹修一脚。

　　钟竹修一愣，猛然想起梅华和谢云舒的特殊关系。
　　他知道谢云舒曾让梅华有孕，现在却发觉，谢云舒这副模样，看样子是动了真格……
　　这两人的情感之事，他们局外人不了解，也不好插手。
　　钟竹修留下一句叮嘱：“好好歇息。”
　　说完就拉着杜兰溪出了房门。
　　杜兰溪挣脱着他的手腕，又匆匆回头看了一眼谢云舒，终是气恼地掐了一把钟竹修，甩开他的手，自己往前走了。

　　谢云舒躺回床上，满腹疑惑，还是想不通为何掌门看不惯他……好在竹宗师待他如同从前。
　　便也不再多想，这时，那份急切的躁乱突然席卷心头。

　　百般隐忍、百般期待、百般渴望。

　　他从未像这般痛恨延年居到寄春阁距离，每一尺每一寸都被他的心火烧燎。
　　谢云舒焦躁地等待，盯着那紧闭的木门，望眼欲穿。

　　……
　　长相思，长相思。
　　若问相思甚了期，
　　除非相见时。
　　……

　　等到他感到困倦，打算昏昏睡去的时候，那扇紧闭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漏进天光的一刹，卷进一缕春风。

　　谢云舒盯着门口出现的那人，目光死死黏在那人脸上的每一处，生怕自己眼花看错。

　　来者微微喘着气，似是快步小跑赶来，看见浑身绑带的谢云舒，站在原地愣了一下，便赶快关上门防止风寒刮进来，这才转身慢慢走到他床边。

　　谢云舒看着心上人靠近，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心中有千言万语等待宣泄，此刻他却像茶壶里的饺子，一个字也倒不出来。
　　他吃力地抬起胳膊，朝梅华伸出手，眼中的喜悦流溢出来，明亮如星。
　　梅华迟疑一下，轻轻握住谢云舒的手，坐在他的床侧。

　　“实在抱歉……这么长时间没来看你……”梅华不敢看谢云舒足以烫死人的眼神，垂了眼低眉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疼……浑身都疼……”谢云舒做出委屈的神情，“疼得我……恨不得把心剖出来。”
　　梅华忙问：“那你师叔有没有开止痛散？”
　　“止痛散，有啊……”谢云舒眉眼舒展，笑意弯弯，“你……就是我的止痛散。”
　　“嗯？”
　　梅华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心里忽然一片慌乱，本能地想要逃避。
　　果然，谢云舒下一句话便让他羞得脸红。
　　“你亲亲我，我就不疼了。”

　　梅华别开脸，不去看他：“养伤呢，怎么还这么不正经。”
　　说着便要松手，却谢云舒紧紧抓住，挣脱不开。
　　谢云舒把龙鳞举到他眼前，笑道：“送给你的，可以去掉魔印。”
　　梅华瞥了魔印一眼，移开目光，沉默许久，才道：“你不必这样，我……承受不起。”

　　谢云舒知道梅华对感情一事似乎格外抗拒，便打定主意要下一剂猛药，反正梅华就算生气也不会不理他。

　　谢云舒顺势扯过梅华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听，这是我的心跳，因为见到你它才如此欢喜，像是重获新生……”
　　梅华感受到那富有生命力的跳动，像是触到灼烫的火焰，惊得他想缩回手，谢云舒却按着他，叹了一声：
　　“我爱你啊，梅儿……”

　　梅华终是使劲抽回了手，两手藏在袖中，规矩地放在膝上，木然地望着地面，不敢再看谢云舒：
　　“我感谢你的喜欢，但我……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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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考完试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