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如旧》章鱼小丸了

66、替代

　　“云舒，我有事想要知会你。”

　　谢云舒连忙将钟竹修请进来，将椅子挪过来请他坐下。
　　钟竹修便此处落座，谢云舒也拖了凳子，和他面对着面。
　　静夜沉沉，桌上的烛光晃得他有些恍惚：自己许久没有和自己今世的这位师尊聊过了。

　　蔚梅华和钟竹修都是他的师尊，是他心中重要的存在。
　　前世他负了梅华的师恩，今生……他也未能成为让钟竹修省心的弟子，着实惭愧。

　　“师尊，晚上找徒儿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谢云舒本就心下紧张，这时又和钟竹修靠得近，心就提得更高了，“可是和梅儿……梅师伯有关。”

　　钟竹修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沉默一阵，叹息道：“时间过得太快了……”

　　谢云舒不明白钟竹修为何突然感慨，不过听钟竹修这么一说，他自己也觉得时光飞逝，现在的一切都恍恍惚惚。

　　“你已经是个大人了，有的事情我也想找你商量……”说到一半，钟竹修顿了一下，苦笑着摇摇头，“是我不严谨，你早已是个大人了，也许你两世的年岁加起来，也不比我小多少。”

　　“师尊……”
　　谢云舒有些慌张，他知道杜兰溪一定会和钟竹修说起他前世那些事情，而钟竹修忽然来找他……会是因为什么？

　　钟竹修也不再铺垫：“近日民间突发疫病，态势严重，菊风悄悄出去查探过，发现此病无缘无头，不知为何会突然出现，发病症状也非常诡异，是浑身起红点，然后溃烂，经过菊风的调查，他觉得像是中毒。”

　　谢云舒一愣。
　　浑身起红点……这个症状怎会如此熟悉……
　　联系到钟竹修所说的中毒，谢云舒越发感到不妙：醉红乡！

　　桌上的灯焰跳跃，将谢云舒的面容半明半暗，他皱起眉头，颔首沉思：那是前世的天罗永四下散播的东西，为何这一世又会出现？

　　“还有谣言说梅师兄是妖物，所以此病是他散播出来，而碧石门已经搭好祭台，四处宣扬让梅师兄以身为祭，方可解决疫病。”

　　怎会如此！
　　听到这些关于梅华的言论，谢云舒瞬间气炸，猛地站起身来，把烛台上的灯火带得剧烈摇晃，整个房间都陷入一种晦明不定的焦灼。

　　碧石门碧石门，又是碧石门！
　　“碧石门到底想做什么！我要杀了黄磐和迟藻那两个畜生！不，我要杀光碧石门！”

　　钟竹修微微一顿，道：“迟藻在不久前已经死在梅师兄的剑下。”
　　“什么？”谢云舒一愣，“怎么会……梅儿他灵脉被封，怎么能杀得了迟藻？莫非又是用的血……”
　　“师兄在赶回的路上遭到迟藻带人拦截，因此……”钟竹修艰难道，“因此受惊早产，听那位龙吟公子说，是梅师兄自己除掉那些人，之后独自生产。”

　　谢云舒的脑袋嗡地一下炸开。
　　梅儿他……
　　这得需要多么强大的力量、需要他流多少血！
　　他一个封住灵脉与凡人无异的人……该怎么除掉那些碧石门的精英弟子！该怎么除掉那个位及长老的迟藻！梅儿……受了多少伤？
　　何况他还……他还怀着身孕……
　　他又是抱着怎样绝望的心情，独自生下一个孩子？

　　梅儿该有多痛啊……

　　谢云舒的眼圈红了，他无法想象梅儿一个人面对疾风劲雨，在刀剑下存活之后又紧接着面对生产的鬼门关。
　　那可是他心尖上的人啊！
　　他怀着孩子，那么柔弱……
　　光是想一想，谢云舒的心头就痛得发颤、痛得滴血。
　　而那偏偏又是事实，是撕开梅华的血肉，血淋淋流淌出来的事实！

　　谢云舒喉头哽咽，强忍住不让眼泪掉落：“我和碧石门……势不两立！”

　　他现在算是想明白了，想必前世天罗永弄到毒药，也和碧石门脱不了干系……
　　等等！
　　谢云舒忽然想起梅华被关水牢之时被灌下的那个毒药……当时听黄磐说，那个药也是会浑身起红点……

　　谢云舒喘了几口气，飞快用袖子抹干眼泪，又问道：“这件事，梅儿……梅师伯知道了吗？”
　　“兰溪瞒着他，派了人去寄春阁照顾，不让他听见外面的风声。”

　　梅儿不知道就好……
　　谢云舒渐渐冷静下来。
　　他心中有恨，然而此刻却不是恨的时候。
　　碧石门并不是用毒的门派，在水牢里用过这样狠辣的毒药，谢云舒猜测，碧石门一直在偷偷研究用毒，并且就是故意针对梅儿……

　　谢云舒想起梅华断腿，他本来只在意自己身负魔印的过错，没有计较黄磐的阴险，现在想来，原来黄磐那个狗东西从那么早就开始……

　　黄磐和梅儿有什么深仇大恨？
　　梅儿是那么美好的人，黄磐这个狗东西到底在搞些什么？！
　　他思来想去，烦躁分析：“若是有解药，那么解药想必还在碧石门藏着，可是他们现在占了上风，定不容许我们去搜查……”

　　可谢云舒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房间内忽然安静了下来。

　　钟竹修叹了一声：“罢了，你早些歇息，不要再想这些事了。”
　　说着便要起身离开。
　　谢云舒沉默良久，忽然道：“我有一个主意……”

　　——
　　“不可！”
　　杜兰溪一拍桌子，钟竹修赶忙去给她顺气。
　　杜兰溪却一把推开钟竹修，指着谢云舒的鼻尖骂道：“混账东西，你出的什么馊主意！”

　　第二天，谢云舒到杜兰溪的书房里讲述自己的计划，却不料一下子就激怒了掌门，把她气得拍案而起。
　　不过孕期的女人都易怒，谢云舒对此表示理解，继续低声下气求道：
　　“这是最好最快的办法，求掌门成全我，让我扮成梅儿的样子、代他去跳祭坛，以堵住百姓的悠悠之口，然后你们便趁此机会去碧石门搜查解药，还梅儿清白……”

　　“谢云舒！你若是再敢提这件事，我就将你逐出央云派！”
　　谢云舒倒是不怕她的威胁：“那我便直接带领魔族队伍，屠掉碧石门，再杀光这些百姓，我可就不顾央云山的声誉了！”

　　“你……”杜兰溪头疼，慢慢坐了回去，蹙着眉揉了揉太阳穴，钟竹修则在她身后为她捏捏肩。
　　谢云舒不着急，静静等待杜兰溪的回复。

　　“谢云舒，你把我的师兄害到如今这般地步，我绝不会原谅你。”
　　杜兰溪语气冰冷，即便谢云舒此刻已经做出抛下一切的决心，自认为无欲无求，却还是被这话刺了一下，透心寒凉。

　　在她停顿的片刻，谢云舒却觉得像是过了许久。

　　可杜兰溪的语气转而又变得僵硬，她皱起了眉，干巴巴道：“但也算是你……你保住了央云山，这我是知道的……”
　　她显然不习惯对谢云舒说好话，那些话说到一半就觉得羞耻难当，于是别过脸去，恶狠狠道：“我不能眼睁睁看你去送死。”

　　看着杜兰溪这副样子，谢云舒想笑又不敢笑，眼眶又开始悄悄泛酸，他想哭又不敢哭。
　　他早知道杜兰溪在对待他的事情上向来嘴硬心软，这也确实是因为他自己太混蛋……但不得不承认，杜兰溪待他已经够好了。
　　央云山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的家人，都是他要拼尽所有要保护的人！

　　“这是我欠梅儿的，上一世他用命换了我的重生，这一世……”谢云舒垂下头，温柔笑着，似乎想起了那些温馨的过往……

　　“就让我用命来换他余生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