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如旧》章鱼小丸了

67、结局（上）

　　央云派不缺能人，不出几日，杜兰溪就从别的长老门下揪了个小弟子，把谢云舒易容成梅华的模样。

　　谢云舒换了一身白衣，对镜扫了一眼自己，又赶快移开目光，感觉非常别扭。
　　或许是因为自己身量比梅华更强壮，和梅华这张漂亮的面容实在不搭，不过这问题不大，可以靠幻术解决；
　　又或许是……
　　谢云舒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脸，又烫手似的地缩回去。
　　此刻他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对镜叹息，悲伤就无限扩大、奔涌而出，胸肺像是绞紧了一般，难以平复气息……

　　他想梅儿了。
　　可他再也没有机会去抚摸梅华的这张面容、再轻轻印下一吻……

　　——
　　因着身体虚弱，梅华这些日子都会多睡一会儿。而林照水似乎特别喜欢催他去睡觉，早上也不会叫他起床，任他放肆睡到自然醒。
　　可今天早上，梅华心中莫名难受，怎么也睡不着，索性便起了身，换好衣服走出房门。

　　如今寄春阁人多，屋子里比以往热闹。
　　梅华站在楼梯上往下看去：玉展和二三正在玩闹，林照水和南归雁在摆早饭，门外传来铁器的声音，应是萧叶秋在练剑。
　　他搭着扶手慢慢下楼，随口问了一句：“阿诺呢？”
　　林照水的手微微一抖，南归雁状似随意地将她挡住，答道：“回师伯，王师兄今日被掌门师伯唤去做事了。”

　　“好。”
　　梅华也没多想，慢慢下了楼。

　　庭院的阳光照进屋内，铺了一片亮亮堂堂，看着暖洋洋，让人心生欢喜。
　　“今天的阳光真好啊，”梅华在桌边落座，瞧了瞧庭前景色，对两个姑娘笑道，“我想出去走走。”
　　林照水立马阻止：“师尊，外面天寒，等您身子好一些再出去吧。”
　　梅华无奈笑笑：“我也没那么弱不禁风……”
　　林照水叉起腰，气势汹汹：“不行就是不行！”
　　梅华只好听话：“那好吧。”

　　——
　　杜兰溪、钟竹修、谢云舒三人坐在马车里，一路磕磕绊绊，前往碧石门。
　　杜兰溪面色阴郁，一言不发地望着马车窗外，或许是因为谢云舒顶着梅华的脸让她膈应，她一直都不肯看谢云舒一眼。
　　钟竹修也不是会找话题的人，全身心都放在自家妻子身上。

　　马车内一片死寂，只听得见车轮滚过的辘辘声响。

　　谢云舒无奈，只得自己找话：“师伯，现在外界是什么情况？”
　　杜兰溪不搭理他，钟竹修便回道：“不容乐观，自从得知我们妥协之后，黄磐越发猖狂。”

　　杜兰溪偏头望着窗外，看不见她的神情，不过谢云舒听出了她的不爽：“黄磐那个坏东西，还到处宣扬，说只要师兄献祭即可消除疫病，甚至聚集了百姓前去观看献祭大典，他这摆明了是要打央云派的脸！”

　　谢云舒又问：“那黄磐和梅儿有什么恩怨吗？”
　　“在梅师兄断腿之前，他们也从未有过交流，”钟竹修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也不知道这人到底出于是什么心思，偏偏要置梅师兄于死地……”

　　——
　　“你们是谁，为何擅闯此地！”
　　听见萧叶秋的喝声，林照水和南归雁飞快跑出去查看。
　　正见萧叶秋拔剑出鞘，剑锋直指对面两个龙角人。
　　那两个龙角人一男一女。男的气场阴郁，女的姿容妖魅，看起来不似善类。
　　林照水和南归雁对视一眼，暗暗做好攻击的准备。

　　龙角女人道：“我们要见梅宗师。”
　　林照水快步走到前去，凶巴巴喊道：“宗师谁也不见！”
　　龙角女人勾起唇角，眉眼弯弯：“小姑娘可不要这么凶，凶起来就不漂亮了～”

　　听见外面的声响，梅华也往门外走去，和这对男女打了个照面，登时怔住：
　　“是你们……”

　　这对龙角男女正是玄飓和彩音。
　　他们行事诡异，不知是敌是友，至于目的何在，更是难以捉摸。自那日谢云舒提到了彩音，梅华便越发有种直觉：这对兄妹一定还有更深的阴谋……

　　梅华眉尖一蹙：“你们来做什么？”

　　“阿梅，我是姑姑啊，这么些日子不见，怎么反倒和我生疏了？”
　　彩音无视萧叶秋的剑锋，径直就向梅华走去，萧叶秋提剑去挡她，却被彩音拽住手腕一扯——
　　彩音另一手往他颈后一劈，将萧叶秋劈晕在地。

　　“萧师弟/师兄！”
　　几个年轻人皆是一惊，林照水跑去查看萧叶秋的情况，玉展更是拔剑冲了过来，却被梅华一把拽住后领。
　　梅华使劲把玉展往身后推，冷冷望着玄飓：“你们一来就弄晕我的师侄，肯定居心不良！”

　　玄飓冷笑一声：“看来你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林照水抬头惊喊：“师尊不要听他胡说！”
　　玄飓淡淡瞥了她一眼：“我还没说什么，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在胡说？”
　　“我……”林照水被他说得语塞，抬头望了一眼南归雁。

　　玄飓轻哼一声，慢慢走近梅华：“小梅，难道你真的没有发现，你的这群孩子在瞒着你什么事情？”

　　“什么……”梅华愣住，这几日相处的细节瞬间在他心头闪过，一阵恐慌感渐渐漫了上来。
　　孩子们的欲言又止，孩子们的慌张遮掩……

　　玉展挡在梅华面前，冲着玄飓叫道：“你闭嘴！看你这个样子就不像什么好人，你说的话我们才不会相信！”
　　玄飓不管他，继续说道：“那个臭小子要替你去死了，难道你还无动于衷吗？”

　　玉展急了：“师父你不要听他乱讲！”

　　玄飓轻蔑扫了玉展一眼，忽然一把掐住玉展的脖子将他举起来，梅华赶忙去掰他的手指：“你放开我徒弟！有什么事你冲我来！”

　　林照水和南归雁都偷偷拿出药包，分别冲向彩音和玄飓两个方向挥洒。

　　彩音挑了挑眉，忽然身形一动，刹那化作残影，将林照水拍晕在地。
　　玄飓猛一回头，龙睛内金光一闪，南归雁瞬间倒地。
　　“你……”
　　梅华看着两个姑娘晕在地上，这边玉展又被玄飓挟持，心中焦灼万分，口中一腥，吐出血来，染红了自己的衣襟。

　　玄飓的手一松，把玉展摔在地上。
　　“展儿！”梅华就要蹲下去检查玉展的伤势，却被玄飓攥住手腕，狠狠拉扯到自己怀中。
　　梅华在玄飓怀中奋力挣扎，愤愤瞪向玄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你们把这些孩子怎么了！”
　　“不用担心，姑姑下手知道轻重，他们只是睡一觉，明天就醒了，”彩音走近梅华，倾身在他耳畔喃喃，“只要你乖乖听我们的……”

　　梅华稳住情绪，目光一凛：“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
　　马车嘎吱嘎吱来到了碧石门。
　　随着和碧石门的距离越来越近，谢云舒感觉到车壁上咣咣的声音也越来越密集，甚至有的石子穿过车窗，咚咚砸向车内。
　　钟竹修把杜兰溪揽在怀中，捂住她的耳朵，隔绝了外面嘈杂的叫骂声。
　　谢云舒皱起眉头：“这些百姓虽说可怜，可这骂得也太难听了，简直粗俗不堪！”

　　杜兰溪看着地面，神情阴沉：“人言向来能杀人。”

　　几人下了马车，黄磐笑意昂扬，站在门口接应，四周的百姓也闹闹哄哄，伸着脖子看这场好戏。

　　“杜掌门大义灭亲，真是令我等佩服，快把妖孽交于我们碧石门，然后坐上看台，观看祭典。”
　　黄磐说着就要派人将杜兰溪身后的谢云舒押走。

　　杜兰溪挡在谢云舒面前，冷冷瞥了黄磐一眼：“我师兄不是妖孽，注意你的言辞！”
　　黄磐笑得灿烂：“无论他是不是妖孽，你还不是把他送过来了？”

　　杜兰溪不想和他多说，忽然听到一个尖酸女声：“呦～这不是杜掌门嘛。”

　　杜兰溪听到这个声音就头疼，别过头不想去看。
　　钟竹修转头看了一下，只见杜婷浓妆华服，在侍女的搀扶下摇摆前来。

　　“你可真厉害，把央云派这么一个大派给管废了！果然贱骨头就是贱骨头，做不成大事，就算飞上枝头变凤凰，也改变不了你是只麻雀的事实！”

　　钟竹修道：“今日染病的百姓不在少数，刘夫人没有灵力护体，还是应该多关心一下您自己的情况。”
　　杜婷闻言脸色一变，心中更是不解气，愤愤道：“我们家素怜已经嫁给了侯府公子，杨念平可是高攀不起了！”
　　杜婷又看向钟竹修，冷笑道：“我差点忘了，我这妹妹身子应该是坏了，可怜这位小哥娶了个烂货，你们也只能拿杨念平当亲生孩子了。”

　　“只有长舌妇才会对别人的家事嚼舌根，还请刘夫人慎言，不要败坏杜府和刘府的名声。”
　　说完，钟竹修和杜兰溪对视一眼，彼此心神领会，没有再理杜婷。

　　——
　　“不能让谢云舒代我去死！”
　　梅华闻言大惊，推开玄飓就往门外跑去。
　　玄飓拽住他的手腕，扯到自己身边：“可是你封住了灵脉……”
　　梅华使劲挣脱玄飓的臂弯桎梏，恶狠狠瞪着发红的眼：“我骑马、我驾车，爬也要爬过去！若我赶不上……”
　　梅华的目色沉了下来：“我就随他一起死！”

　　“你若是想要消除魔印，我们可以帮你，我也是修魔之人，可以去掉你的魔印，”玄飓轻笑，用拇指仔细抹去梅华唇边的血，“不过，我可是有要求的……”
　　梅华的身子微颤：“你想做什么？”
　　“做……”玄飓在他耳畔轻声吹气，“你。”

　　——
　　听着周围百姓的喧闹声，谢云舒长长舒了一口气，又望向杜兰溪：“掌门，我去了，照顾好……”
　　谢云舒没再说下去，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便被碧石门的弟子押着，送上高高的祭台。

　　谢云舒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心情越发凝重。
　　梅儿……梅儿……
　　如果不是自己代替了他，那么如今受此屈辱的，不就是梅儿吗？
　　梅儿他是那么干净美好的人，怎么能遭此横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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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云舒慢慢走到祭台上，看向下面熊熊燃烧的火焰。他知道这盆火焰不是凡火，若是这么一跳，纵然他修为再高，也必定命丧九泉。
　　但他并不害怕，原本凝重的心情反而变得轻松起来。
　　这样也好，比上一世死得值。

　　黄磐站在祭台上主持，摆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指着谢云舒对百姓喊道：“这个梅华！心肠歹毒！害死了我们碧石门两位大长老！如今又为祸苍生，碧石门一定会把他除掉，给大家一个公道！”

　　百姓也跟着激动叫喊：
　　“对！杀了他！”
　　“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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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情激愤，热浪朝天。

　　谢云舒望着这片叫骂的海洋，心情却释然了。
　　他上一世是罪恶滔天的恶魔，这一世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他的结局理应如此。
　　若有来生……谢云舒沉吟，他想，他应是愿做梅华屋前的一棵树，为那人遮风挡雨便足够了。

　　怀揣着这个心愿，谢云舒张开双臂，闭上眼睛就要往下跳去……

　　刹那，人群中突然闪出两个人，劲风一般飞卷上台，一个飞去掐住黄磐的脖子，一个飞身过去，拽住就要跳下去的谢云舒。

　　谢云舒被这个力道带得差点没站稳，他往黄磐那处一看，脑子有些懵：“龙吟……”

　　正是龙吟狠狠掐住黄磐的脖子，把他掐得脸色发绿，大快人心。
　　而拽住自己的这个人是……

　　谢云舒恍惚，艰难辨认眼前这人沧桑的面容，轻声喃喃：“……爹？”

　　看台上的杜兰溪装作手一抖，弯下身子捡扇子，扮成平民的宁菊风得到暗号，趁乱带着杨念平和王诺悄悄离开。
　　坐在杜兰溪身边的杜婷嘲讽道：“你也不过如此，如此经不住事！”

　　黄磐受制于人，却不忘阴阳怪气：“你们！你们竟然无视百姓的生命，帮助妖孽……”
　　话未说完，龙吟掐他的力道变得更大：“姓黄的，我劝你最好还是说实话。”

　　底下的百姓见此情况，都开始惊慌，大声叫嚷起来。
　　“这两个肯定不是好人！快杀了他们！”
　　“要是留着这妖孽，我们可怎么办！”
　　“快杀了他们！”
　　……
　　黄磐做了个手势，大批碧石门的弟子冲上祭台，和龙吟、天罗长宏缠斗。
　　龙吟没有武器，便随手夺了一个弟子的佩剑，掐着黄磐单手打斗。
　　天罗长宏是前任魔尊，召唤出一柄魔剑，将谢云舒护在身后，几招下去，踹翻了那些碧石门弟子。

　　兵刃交接的声音响在耳畔，谢云舒反而心中焦急、惶恐不安。
　　这么下去，梅儿的清誉肯定难以恢复……
　　为防止多生事端，谢云舒忽然跑出天罗长宏的庇护，狠心往下一跳。
　　天罗长宏大惊：“不要！”

　　他的儿子扑向了熊熊烈火……
　　天罗长宏嘶吼一声，不再手下留情，剑剑见血，招招毙命，将祭台杀得血肉横飞。

　　底下的百姓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开始叫嚷躁动，拥着挤着想要逃离。
　　可碧石门有结界，能打开结界的那个人，还在祭台上被龙吟掐着呢！

　　祭火的热气熏了上来，谢云舒闭着眼睛，准备接受烈火的焚烤……

　　他没有听见百姓那阵不一样的惊呼。

　　在意识恍惚中，谢云舒看见一抹白色的身影飞速向他冲来。
　　就像……

　　暗蓝的回忆像海水一样涌入他的脑海……
　　在多年前的明月海，他曾在海水里不断下沉，有一片温柔的光芒逐渐靠近他、抱住他，安抚他满是伤痕的灵魂……

　　那抹温柔的……光……
　　温柔得就像……

　　谢云舒忽然睁大双眼，他看见梅华正突破一切阻碍向他冲来。
　　梅华拨开了海水……
　　梅华拨开了烈焰……
　　两个画面交叠在一起，时间仿佛停止在朦胧的此刻，那片温柔抱住了他，把他从无边的黑暗中捞出，打开了光明……

　　被火焰刺痛的感觉消失了，谢云舒的视野渐渐明朗。
　　梅华抱着他，再次把他从生死边界拖了回来。

　　“梅儿……”谢云舒茫然，感觉自己好像在梦中。
　　梅华在他脸上摸索几下，猛地扯掉他的假脸扔到火中，对着台下高声喊道：“我才是真正的蔚梅华！你们想杀的那个人是我！”

　　台下一片嘈杂，听不清那群百姓嚷嚷了什么。
　　黄磐冷笑，叫喊道：“原来是杜掌门不想让师兄送死，不顾百姓的安危，找了个替死鬼！”

　　此言一出，台下的人们更加慌乱，相互挤来挤去。
　　“这个央云掌门怎么这么坏！黄掌门快杀了她！”
　　杜婷赶快大喊：“杀了她！杀了这个贱人！”
　　台下很快就有声音附和：“杀了她！”

　　看台上的碧石门弟子迅速围了过来，甚至还蹿出几名长老。
　　杜兰溪和钟竹修同时拔剑，手起剑落，招式干脆利落，丝毫不留情面。
　　杜婷生怕这剑光闪到自己身上，连忙带着婢女下了看台。

　　“梅儿，你……”
　　谢云舒看到梅华后背上渗出的血迹，心头一震，他知道梅华的魔印没有了，可是这魔印却给他留下了伤……
　　一时间，谢云舒不知自己是该高兴还是难过，他想宝宝梅华，却又怯怯缩回了手，索性狠心别过脸去：“梅儿你……你过来做什么！你让我替你去死不好吗？你这样做，你的名声可就洗不白了！”

　　梅华忽地将谢云舒拽到身前，在他唇上重重吻了一下。
　　“谢云舒！你听着，我们都不会死！”梅华捧着他的脸，郑重望着谢云舒的眼睛，“我们要一起活下去！”

　　梅儿亲他了！
　　谢云舒一愣，看着梅华坚定的眼神，胸膛里刹那灌入莫大的勇气！

　　“我们会一起活下去！”
　　谢云舒重复了一遍，又在梅华额头郑重一吻，随即找回作战状态，唤出龙吟剑，梅华提起霜客，二人和天罗长宏站在一起，共同对敌。

　　黄磐眼见势头不对，赶忙大叫：“央云派！没一个好人！应该灭门！你们还在意百姓的安危吗！”

　　“黄掌门这句话，倒真是让历代碧石门掌门为你感到羞愧！”
　　“是谁！”黄磐气急败坏，四处张望，龙吟掐住他的脸，狠狠往前方扭去。
　　黄磐正见一个白衣女子从天而降，衣袂翩然，姿容若仙。

　　台下正在喧嚷的百姓虽然看不清她的脸，却也被这女子出尘的气场给镇住。
　　“快看！仙女！”
　　“真漂亮……”
　　“她是来救我们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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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磐不禁骂道：“你是何方妖物，别以为穿个白衣服就是神仙了！”

　　女子淡淡瞥了他一眼，手中拂尘一挥：
　　“贫道，号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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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玄飓没有绿谢云舒，这一点可以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