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云》失云

4、第 4 章

　　云曼出嫁之日，是京城百姓人人都无法忘却的盛景，红妆绵延半京城，铺天盖地的红色从烈王府源源不断地涌动到林府。
　　云易把云曼背上了花轿，整个人跟着一轻，到底舍不得，他从小看到大的妹妹就这么嫁了。
　　皇上隆恩，在郡主婚礼当晚，赐了满城烟火，那一整天，从早到晚，都是鲜亮的，明艳的。让多少女儿羡慕，让多少雅士赞一声风流。
　　云易喝多了，并没怎么失仪，就是做了诗赠与妹夫，还博得了其他世家子的称赞。只是他自己知道醉了，他觉得云曼出嫁是他的错，他总是摆脱不了那种无形的控制，忍不住把所有人算计进自己的可控范围内。
　　等云易再清醒，已经是第二天日上三竿了。他忘了自己怎么回的府，大概是坐了马车，又叫身边人背回来的。
　　他喊人过来伺候洗漱，叫了几声翠微不在，反倒是那个毛头小子进来：“翠微姐姐去打水了，主子您等一下。”
　　云易点头示意知道了，又说：“我说了，你不用干这些活，跟着宁霁就好。”
　　这小子是那天宁霁去隐阁带回来的，阁主说补一个人给云易，让宁霁随意挑，正巧这小子不知道因为犯了什么错处，被打得站不起来，叫人从前堂拖过去。宁霁动了恻隐之心，就伸手要了回来。
　　云易对这种事一向宽容，王府也不是养不起一个闲人，就命宁霁好生照顾着，伤好了再做打算。谁料这小子伤好了竟赖着不走，给自由都不要，巴巴地凑到云易眼前，说要报答救命恩人。
　　云易说既然不愿意离开，就让他跟着宁霁当护卫，毕竟隐阁的人都会武功。可这小子把自己当丫鬟，天天想着抢了翠微的差事，给云易端茶送水。
　　隐阁的人没有名字，云易想给他起一个，他却说他记得自己的名字。
　　“主子，我叫疾心。顽疾的疾，心脏的心。”疾心在云易问什么名字忘不了的时候回答道。
　　“疾心。是个有深意的名字。你通晓这其中的意思吗？”云易想了想，这名字，大约不是父母起的吧。
　　“是憎恶之心，也是痴迷之心。”疾心道。
　　“你何时入了隐阁，这憎恶又从何而来呢？”云易对着名字的解释存疑。
　　“我被人送到隐阁的时候大概七八岁吧，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在隐阁待了六年，我差一点就要被杀了给别人看了。是您救了我。”
　　“是宁霁救了你，如果你想，你可以不用做这些，去和宁霁一样当护卫。”云易纠正道，这孩子老是把自己当菩萨一般，可救他的明明是宁霁。也幸好这是个男孩儿，不然疾心这性子肯定要以身相许了。
　　云易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他是主子，他的命令，可以直接或间接的拯救或抹杀一个人。尤其是在隐阁那样的地方带久的人，他们已经不会独立生存了，一旦脱离了那个环境，就只有死了才是归宿。
　　“我伤的重，当护卫是不中用了。如果您不嫌弃，就让我在身边当小厮吧。”疾心道。
　　云易不再管他，随他去了，翠微还是照常伺候他，只不过多了个疾心日日跟着蹦跶，倒不像受过重伤的样子。
　　“主子，世子叫您起了去前厅用饭呢。”翠微端着水进来，疾心赶紧接过，让翠微浸湿了帕子，递给云易擦脸。
　　“大哥起的可真早，我这还宿醉呢。”云易说。
　　“世子说再晚早膳就要撤了，叫人催着呢。”翠微回。
　　云易不再懒散，换了衣服就往前厅奔，疾心跟着，还嘱咐翠微说
　　“姐姐歇着吧，我跟着就好，主子不一定吃得上饭，还要姐姐备一份才是。”
　　翠微乐得清闲，笑着答应了。自从这小子来了云易院子，她本就不重的活更清闲了。疾心这孩子也不过十三四，倒是个懂事的。
　　等云易到了前厅，下人果然在收拾碗筷，他也不阻止，索性不吃了。
　　“大哥，大嫂。”云易问候着。
　　“还知道起来，母亲刚才问起你，我都懒得替你圆。”云景斥责了云易。
　　“母亲还不知道我怎么样吗？不必圆啦。”云易嬉皮笑脸地混过去。
　　“过两天曼儿回门，可别起不来给我王府丢人。”云景嘱咐着。
　　“放心吧，大哥。这么重要的事儿我怎么可能忘呢。我还没给小宸子喝服呢，他来定要给他下马威的。”云易继续玩笑道。
　　大嫂笑笑说：“你就没个正经话，你要给姑爷喝晕了，还是要曼儿伺候。一点儿也不长心，没得再委屈了妹妹。”
　　云易眨眨眼，喝了口茶：“等大哥二哥都封了爵位，咱们家就算能安稳一阵了。”
　　云景与云晏是双生，定了同一天封爵。一个亲王，一个郡王，只有行了大礼，烈王府才算真正意义上的有了“王”。
　　“那你呢？封爵还要两三年，也不成家，也不立业。就这么混着等着兄长养？”云景把话头绕回云易身上。
　　“又不是养不了。你看轩王叔家的，比大哥你还大呢，封了郡王以后不也不上朝嘛。”云易举着例子。
　　“你是轩王家的？你自己知道，轩王和烈王的差别。”云景严肃起来。
　　轩王不是太后的孩子，年轻时也与皇位远远的，自然由得他们逍遥，可烈王府是受了太后庇佑，被人盯着看的。你纨绔，要被说掩人耳目，你上进，要被说另有所图。
　　“那我听大哥的安排。”云易早有打算，所以妥协地也快。
　　“参加春闱吧，我去国子监打好招呼了。”云景说，这才是他喊云易来的真正目的。
　　“大哥晓得，我不想入仕的。”云易还是要推托一下 了。
　　“你也晓得，你可以当个闲官，但不能当个闲人。你得时时刻刻出现在他面前，不然他怎么能安心？”云景也是急了，那个“他”，毫无疑问地指向了皇上。
　　云易喝了一大口茶，重重地放下茶碗，撂了一句“反正迟早被他弄死啊。”就走了。疾心一直在外面候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紧跟着云易就走回了院子。
　　“主子，您还吃饭吗？”疾心问道。
　　“不吃，命都快没了啊，还有饭吃？”云易调侃着。但因为空腹喝了茶，胃又疼的紧。
　　“主子这么厉害，怎么会没命呢。要是有人要害主子，疾心会保护主子的。”小孩子真诚地说。
　　“你伤好之后不是功夫不如之前了吗？”云易缓解了情绪。
　　“我可以再练，我还小，还来得及，我……”疾心急于证明自己。
　　“好了，真有那么一天也用不到你。你当宁霁是什么人？烈王府又是什么地方？哪那么容易就没命了？”云易被小孩逗笑了。
　　“那主子吃饭吗？”疾心看云易心情好了，提起吃东西的事来。
　　云易不再拒绝：“让翠微端上来吧。”
　　云易不是个矫情人，吃饭这样的事是不用人伺候的，可他一般都是全家一起吃饭，疾心也不知道他自己吃要不要人伺候。翠微都退出去了也没注意，上赶着站一边给云易夹菜。
　　云易倒是被弄得不习惯了：“你这伺候人的功夫哪学的？隐阁除了杀人还教这个？”
　　“回主子，我还会烹茶，还能赶马车，下人会做的我都会。”
　　“这也是你们做棋子的一部分？”云易倒好奇，隐阁究竟养了几批人，这个疾心和之前那十个连话都不说的可不太一样。
　　“隐阁分活棋和死棋，活棋武功不是最好的，但可隐藏身份。死棋就是刺客了，武功高，直接夺人性命。”疾心说到。
　　“那你呢？是背后之人派来的活棋，趁我不备，取我性命吗？”云易问。
　　这一问本是无心，云易脸上甚至带笑意，可疾心却是心里一惊，直直地跪下去：
　　“我不是。我没……我不会伤害主子。”
　　云易笑了：“真是个小孩，要杀我也不必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