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谪仙人丶

17、闲话

　　“我以为你会避着我。”凤无殇一大早就来溁烬房间堵人，没曾想溁烬睡姿依旧感人，被子只盖了一角，一半滑到地上。
　　“什么？”溁烬还没有睁眼，其实他已经醒了，就是不想起床。
　　“昨天。”
　　凤无殇把被子拎上去给他盖好，然后看了一圈，径直去拉衣柜，一眼看过去清一色的红。
　　昨天，那个不算吻的亲近，那三个没有念出声的字。
　　“……我干嘛避着你，这无常镇就没有谁不喜欢我，难不成我得挨个避着……你那意思是喜欢我的吧。”溁烬抱着被子坐起来，半睁着眼说话，“等我还了浮生这事的人情，咱俩就桥归桥路归路，尊主大人能再见爷的机会就不多了，可要且看且珍惜。”
　　他其实有些后悔，昨天那么轻易借着酒劲开了个头……但是好像，也没那么后悔。
　　“是吗。”凤无殇把挑出来的衣服放在溁烬手边：“先起床吧，不是说去找无心问浮生的下落吗。”
　　“嗯对。”溁烬说着却没动。
　　凤无殇也不是非要喊他起来，他只是来确定这个人不会躲着他。
　　临出门时看见溁烬把被子扔到一边，颇为不情愿的抓着衣服看了下。

　　“你你你——”猴子一大早跟见了鬼似的，甚至忘了害怕，伸手指着凤无殇，说话都结巴着。
　　凤无殇看了眼猴子满脸震惊的表情，又回身看了眼溁烬的房门。
　　“你怎么从老板房间出来，这大清早······”猴子似乎想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可能性，“难道老板真的从了？”
　　“······”
　　凤无殇本想说误会，听到后半句，便回以一个高深莫测意味深长的眼神。

　　溁烬整理好衣服，拉开门就见一坨什么玩意儿蹲在他门外，仔细一瞅是猴子在地上画圈圈。
　　“这是干嘛？画圈圈诅咒我？”
　　“不，我诅咒凤无殇。”猴子蹦起来，见溁烬倚着门框，他很自觉，小心翼翼地伸手要去扶溁烬：“老板，你还好吗？为了我们客栈，你真是······”
　　“？”溁烬走了两步：“真是怎么？”
　　“老板，你不用多说，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我们一定会好好经营客栈来回报你的！”
　　“……知道了，我只是想说······”
　　“你放心，我们什么都不会外传，一定守口如瓶！”猴子信誓旦旦，就差对天发誓。
　　“我是想说，我门还没关。”溁烬面无表情地抽出被猴子抱着的手，转身去关门。

　　“冰原有些冷，你要不要多带些衣物。”凤无殇看着天色不太好：“似乎会下雨，要等雨停了再启程吗？”
　　“……这就走吧。”溁烬实在受不了胖虎和猴子殷殷切切的目光，天气不天气的，相比之下实在无所谓，便领着凤无殇从客栈后门出去了。
　　凤无殇手里化出一只白玉哨，手还没抬起来，溁烬就握住他手腕：“做什么？要唤你的坐骑？我们可还在镇上，等出去了再说。”
　　“好。”凤无殇顺从地收了白玉哨，想去握溁烬的手，溁烬一把拍开：“非礼？”
　　凤无殇默默收了手。

　　凤无殇的坐骑跟凤无殇这个人一样，在仙界里是蝎子粑粑独一份的存在。
　　那是一辆体型庞大的紫藤车，不用灵力就可以水陆空三路走的坐骑，那株紫藤树亭亭如盖繁花似锦，比普通人家的二层楼还高。
　　树下有半间屋子那么大的车厢，另一边甲班蒲团桌案……所有装饰都十分精致，但这紫藤车除了好看能代步也没其他用了。
　　在奇物榜上这东西总能占有一个排名。
　　溁烬很是喜欢这棵树，仰脸看了好一会儿：“据说紫藤车的速度奇快。”
　　“嗯……”凤无殇先上去，伸出一只手来：“它飞行时很平稳，不会晕。”
　　溁烬啧了一声，忽略那只手，一脚踩上甲板：“尊主大人还知道我晕马车呢……是猴子卖了我还是胖虎？你许了他们什么好处？”
　　凤无殇却并不解释，领着溁烬到车厢坐下来，厢门自动关上，紫藤车便腾空飞行，在穿过云层时留下炫彩的紫色流光拖尾。

　　“这是什么，桃酥？”溁烬两根手指拈起一块瞅了瞅：“打个商量，我能吃吗？”
　　“我不吃这些。”凤无殇把整盘推过去，这些吃食本来就是给溁烬准备的。
　　“谢谢，不过我可没银子给你。”溁烬确实对食物没有抵抗力，他一边吃一边把百叶窗拉起来，看着窗外垂下来的一枝紫藤花：“倒真不愧是仙界第一花里胡哨。”
　　“是。”凤无殇微微勾了一下嘴角。
　　“听闻魔尊以往的座驾其实是一辆蛮牛战车，后来得了这紫藤车就再没用过那辆蛮牛战车。我倒是好奇，一本正经的尊主大人怎么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
　　“有人喜欢。”凤无殇接了一朵飘进来的紫藤花，托在掌心举到溁烬眼前，“你看。”
　　“有花香？”溁烬怔了一下：“这是真花？”
　　“自然。这株紫藤树是精灵族的圣女迪莉亚送给······的礼物，它一年四季常开不败，而且自行吸取天地间的灵力供给自我。”凤无殇中间顿了一下，说了一个极为模糊的名字。
　　溁烬也不在意是送给谁，如今这紫藤树既然在凤无殇这里，想必是那人又跟凤无殇有什么关系。
　　“你拿什么跟人家讨的。”溁烬起初以为那紫藤树是灵力幻化，不曾想却是真花，更来了些兴趣。
　　“没讨。”凤无殇似乎心情不错，连带着说话时也带着平日里没有的放松：“是人家送的。”
　　“那你那蛮牛战车呢？”溁烬似乎对于蛮牛战车颇为执着：“嗯？”
　　“他拿紫藤树换去了，然后放生了那只蛮牛，换了匹白色神鹿来。”凤无殇摇摇头，“白色神鹿罕见，不知他怎么寻到的。”
　　神鹿多为九色，白色神鹿实属罕见之极，不亚于从女儿国里寻出一个男子来。
　　“所以尊主的蛮牛战车，已经变成神鹿战车了？还不在你这儿？”溁烬看着从云间散落下去的细小紫藤花，突发奇想：“尊主知道落花城吗？”
　　“神鹿战车确实不在我这儿，不过那只蛮牛在放生后不愿离去，倒是还在魔宫。落花城一年四季都有佛玲花从天上洒落，触雨即消，实为仙界一大奇景，你可是又猜想到了什么？”
　　“不是猜想。”溁烬淡声道：“古往今来关于落花城的猜想都极多，传说神话皆有，但那些猜想其实都错了。落花城之所以会有此奇景，是曾有一位精灵王在落花城以身祭道，那时佛玲花雨落了满城。在落花城之下，封印着诸多传闻里的大凶大恶之徒，其中以穷奇为最。”
　　“精灵王佛玲以自己为引封印落花城的地界牢笼，常年飘散的佛玲花其实是在净化邪气。”
　　“那缘何会遇水即化？”
　　“那是因为，佛玲的爱人清疏仙王，修习的水系术法，在佛玲仙逝后，清疏仙王于落花城殉情而去。”溁烬放下百叶窗，把薄毯往身上一裹，就合眼预备补觉。
　　“说起来佛玲与清疏仙王的女儿，也就是如今精灵族的圣女迪莉亚，她被佛玲封印了几千年，这一朝醒来，沧海桑田，人事更迭，不知是何心情。”溁烬声音渐小，凤无殇静默不语。
　　沧海桑田，人事更迭。
　　他们两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溁烬。
　　找到溁烬时，他似乎忘却了前尘种种，只有溁烬这个身体的记忆，也不知这是什么缘由。
　　可很多时候的很多东西，溁烬明明是记得的，那些对于溁烬来说不该有的记忆，是他才有可能知道的真相……明明这些事溁烬都记得。
　　唯独忘了他。

　　“小雨，你先带着师妹回去，我去接一位贵客。”白衣男子抬头，看着纷纷扬扬的落雪里一朵细小的紫藤花。
　　“师尊很开心？因为这位贵客吗？”单若雨把三四岁的女孩娃牵着，两个小孩站在一起，好像两个粉雕玉砌的白玉娃娃。
　　“得见故人展颜，为他开心。”白衣男子气度不凡，和风轻暖般，好似冰天雪地里的一缕柔风。
　　“师兄，师尊说的是什么意思啊？”女孩摇了一下单若雨的手。
　　“师尊的意思是，他好友开心了，所以他也开心。”
　　浮生似懂非懂地点头，跟着单若雨双手交叠在胸前微微弯身，然后并肩着走了。
　　白衣男子目送两个徒儿离开，又在原地等了许久，落下的雪里依然不时裹挟着一朵细小的紫藤花，却迟迟不见记忆里那个九天十地第一花里胡哨的紫藤车来——他仰头蹙眉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自己去见。
　　白衣男子落在紫藤车前甲板，那瞬间厢门打开，软榻上躺着个红衣人，而凤无殇单手抵着太阳穴看那人睡颜。
　　厢门打开后，凤无殇对着无心做了一个动作——食指靠在唇上。
　　然后他小心地把薄毯给溁烬裹好，才走出来轻声道：“声音轻点。”
　　无心：“……”
　　他瞥了一眼，那红衣男子有张颠倒众生的脸，哪怕是一个男子，也有红颜祸水之感。
　　“那日看到的背影就是他？”无心传音道。
　　凤无殇点头，依稀提了一下唇角：“我找到他了。”
　　无心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这倒是比他原身更像是曼珠沙华。”
　　“……哪有什么原身。他以前那皮囊是幻化的，虽然五官面容与你没有半点相似，但那气质韵味，倒像是与你一个模子。”凤无殇似笑非笑，厢门悄无声息地合上，“他既然幻化的是那副皮囊，说明他就是喜欢那模样。”
　　“打住，你别这样看着我。”无心正色道，“看在帮你寻人的份上，打消对我所有的不良企图，我不想毁容也不想仙逝，把你的黑焰收起来。”
　　“那无偿呢？”凤无殇想起无偿说的那个关于情劫的预言，“你说的那个情劫是真的还是假的？”
　　“自然是真的，我框人一向图个乐子，无偿那闷骚，框他能有什么乐子。”无心看凤无殇有些不悦，便又宽慰，“不过我说的那凤凰后人可不是他，他如今虽然是凤凰的壳子，但依旧是他自己的命格，虽然我也不知仙灵有什么命格……反正这位仙灵格外与众不同。”
　　“我也奇怪，这世间除了他有一个凤凰的壳子，哪里还有第二只凤凰？许是还没出生？”
　　“也许吧，凤凰一族本就是天地孕育的神兽。”凤无殇听见厢里有轻微的动静，再跟无心传音的时候就带上了警告。“你轻声些。”
　　“······”
　　绕是无心一贯知道这位好友的脾性，听到这话也脸黑了一下，他根本没说话！
　　我俩传音还能把他吵醒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