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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白玉 ...

  •   宁无忧眉头轻抖,无语得当真说不出话。可他毕竟是成年人,既然都被捅出来了,怎么也得给个交代,不管交代的理由是真是假。

      他稳了稳心神,毫无波澜地平静说道:“这孩子现在我看着,需要多多了解他跟哪些人一起玩儿,还请先生莫怪。”

      白寒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讽笑,以不可一世的骄傲态度,睥睨着宁无忧,冷然,却问杨知之:“结果呢?”

      由于看不到这人眼睛,杨知之一时反应不过来,良久才理所当然般道:“当然一场空了,因为我不认识你啊。”

      白寒朝杨知之走去,半倾身子,脸上依旧如霜,语声依旧薄薄的毫无感情。“以后如果还有人想打听我,你打电话给我,我通通告诉你。”

      他说完起身,身后的西装男子已然掏出纸笔,迅速写下号码给了杨知之。杨知之一阵欣喜,忙乱点头。

      宁无忧却皱着眉头,一把将他拉到身后,如山挺立,直对白寒:“他还是一个孩子,有什么冲我来。”

      “宁先生,你现下倒是坦白了?”白寒讽他一句,却转身对抱着哈巴狗的男人说道:“父亲,走吧。”

      宁无忧目送那侯爵白家父子离开,眼里几乎要冒火。他拎起不知何时坐下的杨知之,一脸严肃,道:“纸给我。”

      “啊?不要,这哥哥神秘有趣,我要多多打电话给他。”

      “杨知之!听话!”他板了脸,怒目。

      一向温雅的宁无忧很少生气,即便班里惹恼了他,他至多不过板着脸拍拍讲台,何时曾怒目相对过?

      最怕安静处惊雷,最怕温柔人冷漠。这一下,杨知之彻底软了。

      宁无忧将纸条撕了,撕得彻底,扔在不远处的垃圾桶。回来厉声道:“以后不许见这个人,明白吗?”

      “为什么?”杨知之有些委屈。

      “别像个女孩子一样,哭什么哭。”

      他努力忍住打转的氤氲:“我······我就交个朋友都不行吗?”

      恰在此时,宠物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宁无忧瞥他一眼丢下一句:“这朋友你交不起,危险不知道吗?”

      随即不理他了,认真听着医生嘱托。杨知之虽然气闷,但他内心仍在为小可的事自责,便也安静侧耳努力去听、去记。

      自此,杨知之几乎不离小可,连做作业也带着它一起,这倒令宁无忧有些不高兴。不过欣慰的是,杨知之还是听他的话,没有再与这白家三公子来往。

      不知是挂念小可还是真当懂事了些,杨知之在学校愈渐安分,回到家也是不捣不闹,该干啥就干啥,做得最好最周到的算是照顾小可。

      宁无忧见此,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小可的健康,他是知道的。他担心杨知之对小可倾注太多感情,万一哪一天,小可离开了,这孩子还不得奔溃?

      就如十年前一样。

      每个人的天空只有一片,禁不起一塌再塌。

      故而,他深知,情之所寄,绝不可深。

      或许,这也是他不愿接受与另一个人相约永远陪伴的原因吧。

      四周的监/视活动仍在,不过自从上回在宠物医院见过白寒后,他现下虽然对这种无处不在的监/视活动很反感,但算是放了心,因为起码他们没有打算伤害杨知之。

      而今日来最令他义愤填膺的是,林善政他们竟然让宁无忧停笔,理由是,为了不影响宁无忧生计。

      向来春雷响处,无有齐全之人。他怎能为了这份职业而放弃对平等的争取?生计可以再有,不过是换分职业罢了。而平等,来早一年,千千万万底层人,或许就可早一年见到璀璨的天日。

      或许有人不理解,即便争取到擦除贵族权力又如何?该做什么活计还是做什么活计,能改变人生的或许不过那么一小撮人,却是另一大撮人拿自己重要的东西换来的。值得吗?

      值得。蝴蝶扇一扇翅膀,天空便要起旋风,这才是未来。他们要的,是这!

      所以他不打算放弃,闲了便打电话劝林善政和徐恩。可这两个家伙也是绝情,后来竟然双双直接拉他黑名单?连聊天软件也不漏掉。

      他在很多个夜里思来想去,都想不明白。按理,林善政和徐恩并非如此鼠目寸光的宵小,除非······

      夜里的灯淡淡,他的目光却淬亮。

      如果是白寒,林善政他们应当早已经知道学校受警告的事,不应当半个月了才来让他停笔。而且一开始,他们便已经知道白寒在监/视他,虽说让他停一段时间,但后来也让他供了两篇稿子。最后一篇,是三天前。

      可是第二天,林善政便要他停笔,无限期。

      那么三天前他供稿之后,一定是另外有什么人让林善政他们改了主意,而且改得毫无底气。

      他看着今天的鸿鹄日报,上头仍有宣传稿,这证明他们初衷没变,改变的只是他是他们一份子的事实。

      宁无忧失眠了。

      早上起来,他顶着一双钱浅的熊猫眼,唉声叹气。他站在镜子前,没精打采地把今天莫名松了的挂玉红绳绑好。

      这白玉,款式古朴简单,却是一块上等古玉,质地莹润,冬暖夏凉。这玉,听父母说,是他出生时,有一个道人因为送人就医碰巧路过病房,看见他,便给了他的。父母初时以为是骗子,孰知这道人却不收取任何东西。只留下一句——玉在前,得以见。十世,平安。

      父母便将玉挂在他身上,图个平安。

      说来也怪,十年前,他的确是平安了,因为要回头拿这遗忘的玉。可他,却眼见着那场世界坍塌般惨剧。

      他将白玉摆正,脱下睡袍,换上衬衣,急匆匆喂了小可便出门了。那红绳在打开的领子里若隐若现,竟让人看着觉得有几分诱惑。

      这几日正好婵娟祭,宁无忧乐得将杨知之送回家团圆,得了个自由无挂碍。

      而每年的婵娟祭,宁无忧尽管也会被不少友人邀去玩乐,但也会看心情拒绝或应邀,除了桌球友谊会,这是他必定参加的活动。

      这桌球友谊会,属于圈地自萌,一般来的或多或少都与里面的某个或某些人相熟,且爱打桌球。在这里,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打桌球,不需要受其他人那异样的目光。其实在众人心里,在这个桌球业不算太发达的国度,除了外国人,当地人玩桌球一般都会扣上有些不务正业的帽子。何况,他还是一位老师,更要为人师表。

      与他追求的平等而言,这点小小的异样显然与自己理念有出入,老实说,有些时候也会让他不太舒服。

      宁无忧和往常一样,一身正装,却穿得有些疏懒温雅,步入云家庭院。

      云家,科特尔子爵,直指司刑事处处长云海平之家。他与云海平并不认识,往往他们在这里举办友谊会,老爷子也会躲到外头逍遥去,反正富贵人家房产多乐趣多。

      而与他相识且相熟的,是云家大子云武机,赛巴斯商学院的讲师,也是属于那种风流倜傥的人儿,常常惹得女孩子们芳心大动。其下还有一个妹妹,不过据说在国外读书,如今在读硕,宁无忧也没见过。

      可不管见不见,大部分人于他而言都无所谓,反正他就是应云武机的邀请,来痛痛快快打私人比赛来了。

      说是比赛,奖品其实并不丰厚,有时甚至拍脑袋决定,其中不乏恶趣味。但要的不过是大家拉拉感情,练练身手,热闹热闹。

      最让宁无忧宽心的是,友谊会里不论立场。也就是说,即便来的多是富家贵族公子淑女,即便他们大多数人都与宁无忧南辕北辙地看待议院重组这事儿,可起码在这场合,他们皆愿意放下立场成见,酣畅淋漓打几场球。

      可惜,在他交情圈里最贵最达的林善政,却是不打桌球的。否则他今日势必要他给个停笔说法。

      九点,已不少人拿着香槟零散聚集成小团体,闲聊切磋。

      云家庭院很大,草长树深,花草葳蕤。据说这是因为云海平喜欢花花草草,所以把原本设计成游泳池的地儿也栽上了花草树木。

      空阔地带,摆了差不多十张台球桌,分成两排。而球桌外,围了一列列包着红布的椅子。有些椅子甚至要摆到树下,这下便不知该说是人多还是地方小了。

      宁无忧打眼过去,又是这样的布置,都不知看几年了。反正一年一次,看久了也没什么,糟糕的是,这红配绿的,总觉得哪儿不太好看。

      他从侍应托盆里拿了一杯香槟,直奔楼栋大厅而去。

      厅里此时灯光辉煌,照在人身上,使得人显白了几度、高雅了几分。他目光还没逡巡半圈,这人便已经贴了上来。

      瞧这眉目深邃的,差点连宁无忧自己都沉沦。

      “看看谁来了?”云武机张开胳膊,一把抱住了宁无忧。“无忧,好久不见,我以为你都忘了我了。”

      宁无忧有些担心被忽然顺带抱住的香槟,笑道:“我整日价游手好闲,想着什么时候约你聚聚,倒是你这大忙人,我天天不敢去学院堵你啊。”

      他哪里真敢去找他聚?毕竟这一年议院重组之事争得越来越热烈,他们两人立场不同,还是少接触对两人都比较好。

      宁无忧轻轻挣了挣,他真的担心香槟会倒一衣服,那可心疼死他了。但看这人似乎还没有放开他的打算,便也作罢。只听得云武机哈哈一笑,道:“堵,你尽管去堵。反正学院里拒绝多了,开始传起来说我喜欢男人,这下正好了,省得那一大群蝴蝶烦着我。”

      宁无忧眉头一挑,有些怀疑。“你不会真是······”

      “怎么,你歧视?”

      “不是,只是我觉得,”他拍了拍他的背,不轻不重,“如果是这样,我有危险。”

      云武机放开他,朝他好笑一阵,才道:“你这杯子硌死我了。”

      宁无忧朝他举举杯,两人同时喝了口香槟后,他才道:“这是你的杯子,不是我的。”

      “不打言语官司,你今天有信心么?”

      宁无忧微皱眉头,嘟嚷道:“没,这一年打球的时间十个手指数得过来。我今天就是来敞开玩儿的。”

      云武机看他笑得纯然,里头竟然还藏着几许蠢蠢欲动,心下不觉又开怀了几分。难得了,不卑不亢来此面对一众富家子女。这人儿的心性,果然是他看上的人儿。

      可是在云武机心里,其实他不太能分辨他究竟把宁无忧当作好友还是要更上一层。他常常希望能遇上他,然后一起吃个饭看场电影。可是偏偏,这宁无忧却似无心的,竟是当真把他看作友人,令他想进一步确认分辨自己感觉都没法子。

      议院重组闹上来后,他就更不能在平常里见着他。

      “啊,对了,今天来了两个往年没来的人哦。”

      宁无忧瞧他那卖关子的孩子模样,也来了兴趣:“是谁?”

      “悠悠,悠悠。”云武机朝大厅里那群闲聊寒暄的人里招招手,喊道。

      随即,便见一个玉立女子袅娜走了过来,衣着清新明丽,姿态温婉优雅,竟像是那画里洛神出水似的。

      宁无忧有一瞬看呆了。

      “这是我小妹,云悠悠。”云武机又向云悠悠说道,“这是哥哥的好友,宁无忧。”

      宁无忧回神,礼貌伸出手,“你好。”

      云悠悠含笑,如那枝头红豆,惹人相思惹人醉。她也伸过手去,轻轻握了握:“你好。我时常在电话里听哥哥提起你,今日得见,果然是可人儿。”

      宁无忧眉头轻蹙,银丝眼镜也闪出一丝疑惑的光:“什么可人儿?”

      云悠悠忍俊不禁,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道:“这是对喜······”

      “我妹妹是说你长得好看。”云武机悄无声息在云悠悠背后打了一下。

      宁无忧脸倏地飞上了丹霞,欲言不言,只是愣愣张了张嘴。

      别人对宁无忧说什么他都能接着,唯独别人说他好看时,他脑袋和嘴巴会瞬间停机。

      云武机瞧见他模样,却忍不住朗笑了许久,害得宾客好奇地看了过来。宁无忧自然是没有心思去观察,只希望有什么话可以从牙缝里挤出来化解一下自己的尴尬。

      可云武机抢先一步,一把揽过他肩头,带着他往里走。边走边道:“看来你这么多年还是没变啊,要不要我告诉学生们你的死穴,好让他们不用听你絮叨?”

      宁无忧脑袋回来了,冷冷飞过去一记眼刀,道:“那我可得告诉那些小蝴蝶,让她们再加把油。”

      “得得得,我饶过你,你饶过我。”

      宁无忧温和笑着,却在一抬眼时凝固住笑容和脚步,连脸上来不及落下的绯红也瞬间覆雪。

      那一群花蝴蝶中间,赫然是那白寒,且是对他噙着凉薄笑意的白寒。

      他心下一个激灵,真是冤家路窄。往年不见他来,今年他们对上了,偏生这人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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