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鸟不知山林之乐》吾之犬

4、姑娘

　　阿一把药汤端过去，小心地把她扶起来，让她靠着木墙坐好，然后从碗里舀了一勺药汤，轻轻吹了几下。她一手护着，一手小心地把药汤送到她嘴边，轻轻捏开她的嘴，把药汤灌进去。

　　结果还是呛住了。

　　潇筱生生被又苦又涩的药汁呛醒，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下看见一个长着婴儿肥的姑娘，那姑娘似乎是被吓了一跳，放下药碗，就抬起袖子要凑过来给她擦嘴。

　　她抬起手，把她挡开。

　　这一抬手，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上半身都是光着的。

　　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顾不上穿好衣服，先一把扯过旁边的被子，堵住关键部位。

　　她恼羞成怒地说道：“你干什么脱我衣服！”她久未开口，骤一说话，嗓子哑了，听起来有些低沉。

　　阿一连忙解释道：“我......我是大夫，不是坏人。公子，你别怕，我是个正儿八经的大夫，没有随随便便吃你豆腐。”

　　好在没把下面也脱了，要不然真是说不清楚了。

　　“......大夫？”她略微冷静下来，望四周看去，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光线昏暗的小木屋里面。木屋陈设简单，墙上开了一扇小小的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外面生机勃勃的院落，院落外环绕着茂密的树林。

　　“我叫阿一，是这方圆百里内有名的小神医，我看见你倒在路边，就顺手把你带回来了。你放心在我这里住下，我这里没有别人，平时就我一个人住，安静又安全，而且山里空气干净，适合你养伤。看你的样子，是遇到了什么流寇之类的，遇难了吧？你放心，我小神医的招牌向来有保障，小神医人品也有保障，不管你在外面遇到什么麻烦，在我这里，都不用担心，只管养伤就好。”说着，阿一向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潇筱被这偌大的笑容晃了眼，低下头，揉了揉额头，忽然想起之前耳边那个聒噪的声音，喃喃道：“......春天果然是个万物复苏的好时节，各路禽鸟都重回人间了。”

　　阿一一愣，道：“啥？”

　　说你吵，小笨蛋。

　　“咳，没事。”她默默在被子后面把自己被扒下一半的衣服穿好。

　　涂了药的伤口微凉，倒很是舒服。

　　“是你帮我上了药.......多谢。”

　　阿一突然受到夸赞，耳根一红，低头笑道：“这都是我小神医该做的，不用客气。再说，公子你出水芙蓉似的，比寻常姑娘都美，我看着也.......嘿嘿，不用谢了，不用谢了。”

　　她显然完全忘记了，片刻之前，她还曾为了“他”要对自己以身相许而忧心不止。

　　潇筱顿了半晌，还是忍不住说道：“你都扒了我衣服，难道看不出来我就是女的吗？”

　　“.......啊？”阿一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咔咔地抬头，看着对面那人的眉眼，看着看着，她的表情变成了一个“囧”字，“居、居然是姑娘？”

　　两天前刚灭了潇竹门满门的潇筱只感觉自己现在太阳穴突突地跳，她心里郁闷地想道，姑奶奶我有那么平吗？

　　不过，她看着那小扁脸一脸无辜和尴尬，心里有几分好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姑娘，八成是天生带痴的。

　　阿一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就说嘛，公、公子哪儿能有这么丰满的胸膛，就是常年习武也练不出来啊……况、况且，手感也不同啊，你的明显柔软极了……”

　　“住口。”忍无可忍。

　　“那，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阿一，刚刚跟你说过了。”

　　“......潇筱。”她犹豫了片刻。

　　“啧，女孩子叫这样的名字真是好听。”她回嘴便称赞，然后顺势那起药碗，“光顾着说话，这药都快凉了，来来，先把药喝了吧。”

　　潇筱看也不看那药汤，就回绝了。

　　“不用了。”

　　阿一愣了一下，道：“什么叫不用了？你现在身上有很严重的火毒，不喝药你就没命了。”

　　“喝了就能治好吗？”潇筱抬眼看着她。

　　阿一想到她体内那凶狠的火毒，有点心虚，支支吾吾地说道：“不能完全治好.......但是，肯定能让你活下来，哎呀，你要相信你的大夫嘛。”

　　潇筱不置可否，往后一躺，靠在墙上，被子从她身上掉下来，她领口微微敞开着，露出雪白紧致的锁骨。

　　阿一看见，忙把目光转开。

　　“我体内的是艳火之毒。天下四十八门派之首，潇竹门的绝禁之火，是一等一的禁术，需修习者以自身为祭。献祭次序里，内力最初，经脉次之，骨血为终。两天前，我以自身全部内力、通体经脉、一身骨血作为燃料，召来千亩艳火，为我一夜所用。我用它灭了潇竹门满门，八千门众，都死在我手里。大夫，你觉得，我用了这样的火，中了这样的毒，还能活几天？”她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补了一句，“哦，还有那个前几年论剑时夺了天下第一的潇竹门门主，也被这火烧死了。”

　　阿一听她说着，黑暗与火焰就在眼前掠过，只是那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和这木屋格格不入。

　　她只听明白了一点，就是这毒她大概解不了。

　　阿一的小腿不自觉地收了回来，交叉着坐好，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药汤，手指在碗壁外侧抠着。

　　潇筱眼角里望见她的反应，心里忽然有点不忍。

　　“咳，你别这样，不过，”说着，潇筱把自己撑起来，“你既然是那什么......小神医，医术应该也了得，你权且把我当死马医就行了。”她一把拿过阿一手里的药碗，把药汤仰头一口气喝了下去。

　　阿一没见过这么灌药的，一瞬间，可能是因为突如其来的自我怀疑，也可能是因为感觉到自己被信任，她忽然有点想哭，这个泪点极低的家伙咬着嘴唇，忍住泪水，心里暗自认真起来，她小神医的招牌一定要守住，绝对不能砸。

　　潇筱喝完药，看着莫名其妙红了眼睛的家伙，不解道：“小祖宗，你哭什么？要不要我抱抱，哄一哄你啊？”

　　本来只是句玩笑话，潇筱笑她孩子气的，没想到这个家伙一下子把眼泪收了回去，揪着自己的手指，扭捏了半晌，最终红着脸说了一句：

　　“......也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