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大漠孤雪（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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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踏窗而出，落在楼后面那一片阔落的的院子里。这院子空而规整，没什么杂物，只在西南角种着棵略大的沙草，实是打架斗殴的不二之选。
君霄见殷轻侯并未佩刀，不由得问道：“你那把雁翎刀呢？”
殷轻侯看了看二楼一扇关上的窗子，道：“放在房间里了。”
君霄“砰”地一声把枪尖插进地里，道：“那你上去取，我在这等你，切磋就要堂堂正正。”
殷轻侯看着那入土三分的枪尖，微微皱眉：“雪屏在睡觉，我不想吵醒他。”
君霄怪叫道：“那你连武器都没有，要怎么打？我赢也赢得不光彩。”
殷轻侯淡淡地开口道：“我就是不用刀你也赢不了。”
君霄怒了，道：“他娘的，我们从前打架的时候，你也不过是险胜，怎得你这话说的仿佛……”他说到这里突然卡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而不可思议道：“你现在的修为是个什么境界？”
殷轻侯没有回答，只是从怀中掏出一个碧色事物，道：“我用何幸。”
何幸是一枚暗器，通体碧色，形态小巧玲珑，远远看着颇似一片新竹叶。据《异兵奇武录》载，此物是由唐门第三任掌门唐见影的夫人迟羽所造。彼时唐见影与北荒某仙门的顶尖剑客决战于白鹭江上，在交手二百二十七个回合之后，唐见影以一片夫人从前赠与的定情竹叶作为暗器，出其不意地杀了剑客，最终平安回到了西蜀。迟羽闻听此事，长叹曰：今日见君归，何其之幸！遂入八水洞开玄火炉，以天青石为材造一竹叶形暗器赠与唐见影，令唐见影大为感动。为纪念此事，他便将此暗器定名为何幸，并作为掌门信物代代流传。
君霄知道殷轻侯出身唐门，故而并不奇怪何幸在他手中。他将插在地上的无尘枪拔出，又随手设了个宽阔屏障，确保等会切磋的时候没人闯进来。枪尖微微一点地，白虎幻影便又浮现出来，带着漠北亡山特有的风雪气息盘踞在他身后，“轻侯，让我看看你如今到了何种境界！”
话音刚落，无尘的枪风便杀了过来，顷刻间院内的银沙飞起，如浓雾一般障眼。而那幽蓝色的枪尖便如一条毒蛇一般在银雾中激射而出，直攻殷轻侯的下半身。
然而殷轻侯只是微微一让，避过枪头后反手擒住枪杆，以一个极其鬼魅的动作踏上了无尘枪尖。那双玄色莲纹皮靴轻轻一点，他便如一只飞燕一般纵身而起，转瞬便消失在银雾之中。只有一道略有些调侃的声音在半空响起：“这么多年，你出手的第一招还是攻人下盘。”
君霄哼笑道：“你懂什么，这叫攻于要害。”这话说完，他将无尘枪反插于地，借力而上，接着一个翻手，便有一把形状奇怪的蝴蝶白骨长刀出现在手中。他一蹬枪身，踏空而起，转瞬便攻到了殷轻侯面门。
殷轻侯见到那柄白骨长刀有些惊讶，他伸手夹住刀身，眼睛微微眯起，道：“清夜刀？我还以为你不会用它，毕竟很少有人在我面前用刀。”
刀势汹汹，即便是殷轻侯也挡不了太久。不过几息功夫，他便撤了手，左脚在半空轻踏一步，紧接着便是一记横扫。君霄闪避不及，腰部被踢中。他一个鹊落刹住了脚，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蹬地而起，再次攻向殷轻侯。
殷轻侯这次并未避让，那双幽谷一般的眼睛里荡出一丝难见的凛冽之意。他擒着何幸的右手一个飞甩，那碧芒便瞬间电射而出，继而化作六十四道幻影，如在飓风中飞舞的竹叶一般向君霄攻去。
君霄见殷轻侯出手，微一皱眉。电光火石间，白骨长刀被他横着甩了出去，紧接着那些幻影便被刀锋打碎了，半空中唯余一道青芒向他袭来。他立刻后仰让过，然后迅速点地避开何幸的回攻。但那青芒好似生了一双眼睛似的，在他避让后便迅速调转方向飞向他，且又化出幻影急攻而上。君霄见势不妙，即刻覆手收了白骨长刀，飞身冲向自己先前插在地上的无尘枪。他拔出枪身迅速一记横扫，以枪风破碎何幸幻影。接着枪尖上挑，猛一发力，何幸便被打了回去。
那流星一般的青色飞叶，最终被殷轻侯伸手接住。他轻轻挑了挑眉，道：“不错，能以枪尖打回何幸，比之当年倒是进步许多。”
君霄喘了口气，不可思议地看向他手中的何幸，道：“你现在居然能自由控制这玩意儿了？”
“也只有半个时辰罢了。毕竟用的少，不太趁手。”殷轻侯摸了摸何幸光滑的器身，抬眼道：“还打不打？”
君霄长叹一声，道：“不打了，无尘枪尖碰到这玩意儿的一瞬间，我就知道你这还是收着力的，我打不过你。”
殷轻侯微一点头，手间何幸又出，却是化作三道流光将周围漂浮着的银色沙尘平息下来。君霄见此也抬手撤了屏障，收了玄枪，身后的白虎幻影也随之消散了。他看了看身旁气息平稳、神色如常的殷轻侯，不由猜测道：“轻侯，你难道已经跨入了洞虚之境？”
殷轻侯倒也没有隐瞒，他一边将何幸收入怀中一边道：“半步洞虚境，瓶颈未过。”
“半步洞虚也已然很了不得了。”君霄拍了拍他的背，“至少四荒之中，难逢敌手。”
殷轻侯无波无澜道：“你或许忘了，四荒之中达到洞虚境的有四个人。”
听到这个话，君霄一时间有些疑惑。他记得算上他皇兄，已达洞虚境的理当有五个人才是。但又转念一想，他皇兄如今已是半只脚跨进化神之地的顶尖武者，自然不算在这里头，便笑道：“万重明这些年都呆在东澜不曾出来，李道衍又常年在阴阳境中闭关，凌鸦也早就消失在了北荒，至于活人剑，向来只是一个江湖传说，也没人见过他。除却我皇兄而外，如今四荒之内又有谁能打的过你？”
冷冽如冰泉的声音道：“我修此道，从来不是为了打过谁。”
“哦？”君霄把缠在手上的一根金红色缎带取下，将一头泼墨似的头发胡乱地束起来，“若是武道巅峰不是你所求，那你作甚修的这么勤快？”
殷轻侯披散在身后的发被吹起，如一匹上好的乌玄缎一般飘在风中。他的目光又落在二楼那扇紧闭的窗户上，过了很长时间，在君霄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他方开口道：“为了在天下大乱时护住一个人。”
君霄绑头发的手一顿，偏头道：“我皇兄他虽说在有些事情上荒唐了些，但也并不至于到了让天下大乱的地步。”
殷轻侯淡道：“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君霄抬眼看他一眼，道：“你又如何知晓？难道是殷雪屏说的？”他抽紧缎带，又打了个死结，让缎带两端缀着珍珠的地方垂在发间，“我知他善于卜算，但国祚一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每时每刻都有无穷变数，杜岚那样一个近神鬼的人尚且算不出，他又岂可妄加揣测。”
殷轻侯不语，只是径自走向客栈后门。那本应该如雪竹一般干净爽利的背影似乎倏忽就濡染上了重重的大雾，倒叫君霄也看不透了。他抬起手搭在眉眼间挡住毒辣的日头，喃喃道：“如今太平盛世，吏治清明，又怎会……”
余下的话湮灭在卷卷风尘中，像是历史中的一粒尘埃，飘忽即逝。那时候谁也不知道，短短几年之后，这个看似平稳的盛世便如此轻易地分崩离析了。就像谁也不会想到四大仙门元婴以上的高手会齐齐出世，天下半数文人会联名写就《讨魔君檄》。狼烟四起，王朝倾覆，一场长达十年的浩劫以所有人都未想到的形式席卷了整个四荒。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却说殷雪屏躺在偌大一张床榻上，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这股子酸劲来的莫名其妙，平复了一会之后便决意还是先睡一睡，先把神殿之事探明白了再想这些有些费脑子的问题。因而殷轻侯推开门时，便见深竹月①色的床帘后躺着个睡得乱七八糟的白色身影，外袍只有小一半搭在身上，中衣嫌热便干脆扯开了，腰带半解，手臂半露，白玉一般的手里还紧紧握着自己的一缕白发，瞧着十分的不羁放荡，很有些画中神仙的味道。
殷轻侯轻叹一声，走过去将已经滑落在床边的雪色外袍捡起来重新搭在他身上，又把扔在床尾的罩纱收拢好放在角落的矮几上。他收拾的时候没发出一点声音，房里静谧的只能听见偶然路过窗前的风声。然而殷雪屏似乎有所感应似的，在殷轻侯打算把他手中攥着的那缕头发解救出来的时候，突然睁开了眼睛。
纵然殷轻侯想过可能会弄醒他，但看见他睁眼的时候也是愣了一下。然而这也只不过是一瞬的事情，殷轻侯遂即便轻轻地笑了一笑，将那只素白色的手舒展开来，把那缕头发顺到他身后了。
“吵醒你了？”
“本来也睡得浅，你一碰我就醒了。”殷雪屏往旁边挪了挪，让床上空出一个人的位子来，“你也躺会吧，晚上还要去神殿，还是休息一会的好。”
作者有话说第25章 大漠孤雪（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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