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闲来煮酒

5、卧闻海棠花

　　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

　　哪知有一日，李棠竟无可奈何当了一把棒打鸳鸯的棍。

　　方才一副视死如归的王清却不淡定了，足足两个侍卫方才把他摁了回去。

　　“你在胡说什么！”王清身体忍不住战栗。

　　含秀不理会王清，继续道：“是奴婢鬼迷心窍，偷看了崔大人送来的帖子，是奴婢蛊惑了王侍卫，为自己谋利，王侍卫是清白的啊……”

　　见状王清挣扎起身，李棠便不再阻拦，挥了挥手，那两名侍卫也心领神会的松开了。

　　方才跪的双腿发麻，也顾不上脚上的痛楚，踉踉跄跄的跑到了李棠面前。

　　此刻王清双眼发红，好似下一秒便要哭出来似的。

　　英雄难过美人关，纵使头悬利剑，蒙受着来自地府深渊的凝视，生死面前王清眼睛都不眨一下，偏偏这副清莹秀澈的眉眼让他慌了神。

　　“大人，是小人利令智昏，背信弃义，您就是立刻砍了我的脑袋我也绝无一句怨言。”

　　此刻的李棠宛若灵魂出窍，有些发懵，称不上发怒只觉得心底里空空的，下意识的抚着那上好的茶盏。

　　心里头烦闷的好像要将这副身体炸的四分五裂，唯有手间茶盏瓷壁的清凉续起他脑子中的几分清明，他漠然抬首似在斟酌着什么。

　　“含秀呀……可是我平日苛刻了你？你竟如此对我。”

　　含秀不答，只是重重的磕了个头道：“此事都是奴婢一人所为，还望大人饶王侍卫一命。”

　　李棠揉了揉山根，道：“到底主仆一场，我便随了你的愿，我姑且容了你同王清的小命，只是我这留不了你了。”

　　那年李棠方才得了个探花郎，青涩的读书郎带着个冷酷侍卫兴致勃勃游京城，什么青牛白马七香车还没来得及见，反倒见着了一大男人打小姑娘。

　　小姑娘容貌清丽，男人确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围了一圈路人凑热闹，却迟迟没有人相助。

　　一言一行中李棠才大概知道了缘由，那姑娘被家人卖给了人牙子，本要送到某公子府上做妾，哪知那姑娘跑了，那人牙子钱没赚成，反倒惹了一身脏。

　　李棠父亲是地处一带的阔气商人，李棠自小锦衣玉食，恰巧少了个贴身丫鬟，强忍着心痛掏了三倍的价格买了那小姑娘，来了场“英雄救美”

　　那个小姑娘便是含秀。

　　李棠从回忆中抽出身来，一咬牙关狠下心道：“把她送到人牙子那，李府不养吃里扒外的东西。”

　　含秀一时间双眼失了神，道：“大人！不要把我卖了！含秀错了！大不了您一刀捅死我得了……莫要把我送到那人牙子那！”

　　李棠将茶盏越握越紧，好似要将那瓷片碾成粉末似的。

　　双眼一闭，对含秀撕心裂肺的哭喊置若罔闻。

　　王清没想到事情会到如此地步，连忙跪下，“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

　　粗糙冰凉的石砖上赫然留下一圈血印子。

　　“大人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您若是把含秀卖给人牙子，含秀这一辈子就完了啊……”

　　王清说着说着也哭了起来，大抵是哭的厉害，咬字也变得黏糊了，絮絮叨叨说了许久也不知道后来说了什么。

　　见李棠无动于衷的模样，他挣扎起身扑向拖着含秀的家丁，朝其中一个身上踹了一脚。

　　那家丁还没来得及发火，含秀却转过头来，脸上无不写着万念俱灰。

　　“阿清，算了，这便当我还了大人的恩情……往后……”说到此处，含秀又摇了摇头“罢了罢了……”

　　说完含秀便随那两个家丁走了。

　　王清依旧不依不饶，奈何双手被束缚施展不开，最后一个家丁忍无可忍便朝他身上猛踹几脚，这才把王清踹到了地上。

　　王清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会，渐渐的哭声渐小。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王清身上。

　　只见他突然周身战栗，大家只当他受了刺激，哪知他下一秒竟然笑出了声，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李棠望着他，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

　　突然王清暴起，只见他利落起身，一个助跑朝李棠这边撞过来。

　　玉霄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抽出长剑越到李棠面前替他挡下了这一次撞击。

　　王清当下赤手空拳，竟然疯狂到以头撞李棠。

　　王清的头撞在了玉霄的长剑上，他不过是肉体凡胎，这一下便撞的他头破血流。

　　鲜血顺着他的眉骨滑到了他的脸颊上，衬托出他的笑容扭曲到了极致。

　　“呵呵……不过叫你几句大人你便真当自己是大人了，我呸！你就是个无耻小人！你日日与那些贪官污吏厮混，你每一次收贿赂又是城外乡人多少月的粮食？我这是在替天行道！你他娘的……”

　　听到此处李棠的忍耐也到了极限，他挥了挥手对管家道：“将这两人送到阮家小公子那去，全凭他发落。”

　　管家听完又唤了几个家丁将他们拖走。

　　王清却还没骂过瘾，道：“你趋炎附势，谄媚天子，是为不忠。祸国殃民，鱼肉百姓是为不义。不忠不义乃奸臣，你这辈子只会众叛亲离！”

　　一字一句就像一根针扎在李棠的心上。

　　“把他打昏，省的聒噪。”

　　家丁闻声朝王清颈部一打，王清这才歪着脑袋收了声。

　　一时间家仆们屏气凝神，谁也不敢多说一句，场面安静的连连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听得见。

　　李棠站起身来，一拂袖道：“今日之事倘若有人多嘴声张我便剁了他舌头。我李某人虽算不上大富大贵，权倾朝野，但凡同我一条心便少不了你们一杯羹。倘若府中再出背信弃义之徒，那便好自为之，莫怪我亲自清理门户。”

　　没想到平日里温润如玉，对待下人也婉婉有仪的李大人竟然也有冷若冰霜，不近人情的一面。

　　也不知是谁起了头，众家仆们一片俯首道：“奴婢往后必将全心全力为大人效劳。”

　　李棠头也不回的躲回房中。

　　管家叫住了玉霄道：“玉霄大人。”

　　“黄叔，何事？”

　　“我是自小看着少爷长大的，少爷从小对人便是掏心窝子的好，经历了这一遭，想必难过的很……我年纪大了，少爷也不是小时候几块糖就能哄好的孩子了，还需玉霄大人多照看照看少爷了。”

　　玉霄点了点头道：“黄叔且去歇会，我自会好好照看他。”

　　回到房中，李棠梳洗了一番，褪去了那件赤色常服，换上了一件舒软的白色长袍，此时他并未束发，一袭青丝肆意披在肩上。

　　他慵懒的倚在窗台上，望着那苍茫云海间的皎皎月色。

　　“咯吱”一声，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了。

　　李棠回头望去，果然，玉霄修长的身子正立在门前。

　　玉霄将李棠跌在黑风山里的折扇递到李棠面前。

　　李棠结果来啪的一下打开了，扇面取了《寒食雨》中的两句，一面写着“卧闻海棠花”另一面则是“泥污燕支雪”

　　李棠见状莞尔一笑道：“我还以为找不着了，多谢玉霄了。”

　　“心里难受吗？”

　　“难受？劫后余生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玉霄轻轻的拍了一下李棠的脑袋，李棠给他的举动整糊涂了，歪着头呆呆的望着玉霄。

　　只见玉霄依旧是平日里那副不近人情的表情，憋了半天方才道了句：“无需理会旁人的闲言碎语。”

　　李棠先是一愣。

　　这是？在安慰我？

　　此时李棠的屋里没有掌灯，看不清玉霄此刻的表情。

　　玉霄平日里话少的可怜，难得说话便呛的李棠半死，没想到玉霄也有如此柔情似水的的时候。

　　李棠顿时心情大好，撑着脸，嘴角微微勾起道：“玉霄哥哥真好，大晚上的还跑来关心我。”

　　玉霄给他这句“哥哥”吓得手一抖，想来平日太纵然李棠，扯起衣袖准备教育他一番。

　　哪知李棠一敛方才戏谑的神情，正襟危坐道：“玉霄，听了王清说的那些……你不讨厌我吗？”

　　“王清是什么好人吗？”

　　听到这句话李棠忍不住扑哧一笑，话说回来，玉霄当真挺护短的。

　　玉霄见李棠笑忍不住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道：“况且我本非人，除非你祸国殃民，谋害忠良，污了李家门楣，其他俗尘凡事我也懒得追究。”

　　末了还有一句“我服侍李家百年第一次遇见你这么弱的，不多偏袒你我偏袒谁？”总觉得有些损，又将这句话咽回肚中。

　　“玉霄，谁都可以背叛我离开，唯独你不行。”

　　“……”

　　“要拉钩。”

　　“你是三岁小朋友吗？”

　　话虽如此，玉霄依旧是极其不情愿的勾住了李棠的小指。

　　这一天折腾的够呛的，同玉霄告别后李棠早早便爬上了床。

　　李棠到底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睡着睡着便做了个梦，梦中有一妙龄少女俯在他身上，少女着一层薄纱，似露非露恰好凸显曼妙身材。

　　少女纤细的素手抚着李棠的腰身，李棠在梦中被抚的称心如意。

　　“阿棠。”

　　这嗓音分明是玉霄的，李棠回过神来，方才爬在他身上的少女竟然变成了玉霄。

　　“不要！”

　　李棠从梦中惊醒，此时出了一身冷汗，衣服贴在身上黏糊糊的。

　　呆坐了一会方才从梦里的慌乱抽出身来。

　　捂着脸自言自语道：“近来运势不佳该去多烧烧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