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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暗也 ...

  •   临近长阶底端,长公公伸长脖子瞧见大红轿子正停在道上,悬在喉咙眼的心终于落回了胸口。
      抱胸靠在一旁树干上的花满打了个哈欠,他是世家公子出身,此行他领着几个兄弟快马加鞭到这鸟不拉屎的边境接什么皇子,几天下来,马走累了,人也乏了。现在他只想赶到驿站好好休息一番,也好攒足精神尽快把这尊佛送回琼都。
      景行踏下最后一级石阶,把恰能把脸裹得密不透风绒毛的帽子又盖回了头上,他脚步飞快,等不及有人来搀,几乎半踉跄的登上了轿子,平常一向机灵的太监小明子举起来的,要为小公子掀帘子的手尴尬地垂下去了。

      花满在一旁看了笑话,山间乡野养大的孩子,约莫用不了多久就会沦为权利这柄利剑手下的牺牲品吧。他想着,越发觉得自己吃了一桩苦差事,哭笑不得。
      花满伸长腿跨上马背,既然小公子这么着急,他又怎么敢耽误时间呢?

      一行人把车程赶得很紧,途径过几个州郡都没有停马,长公公得的御赐令牌很是管用,各道关口见了这玉令都是一幅诚惶诚恐的面目。
      景行坐在轿中,连天的奔波折磨得他没有一刻不是清醒的,当长公公轿外询问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他是否需要饮水时,他已经烧得晕乎乎了,怎么会陷进这样的窘境,景行笑话自己。
      “堂堂当朝十二皇子,病死于轿中。哦对了,自己还是个半吊子皇子。”他用手指勾起帘子的一角,有新鲜空气涌进轿子,扑了景行满怀,小小轿子里,景行好不容易聚起来的热气消散了,一股瘙痒随着冷风凌厉顺着喉管爬上他喉头。
      景行在晴天被冷风打了当头一棒,头一次乐观了些,安慰自己,道,“好歹有人承诺过,要是这幅病体出了事,不论死活都有人来收尸,所以放宽心吧景行,一路放心的走吧,你的身后没有家国、亲人,你只有你了。”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他偶尔也会感谢那些找上他的人,他们吝啬的给了他一些糖果,殊不知,这些,比起他曾经拥有的,是多么美好和珍贵。

      “公子,快到驿站了。”花满拉紧缰绳,与小轿的窗口平齐。不多时,从帘子里探出一双手,花满打眼一看,就知道这手从没摸过兵器也没干过劳作,他彻底乐呵了,“山上扎堆的秃驴倒是把小崽子养得金贵。”他所见过的,只有琼都世家大族养在深闺里的小姐,十指不沾春阳水久了,才有这般细腻纤细。

      “更作丹花满烟叶,欲令佳客剩迟留。听长公公说,你叫花满?”帘子又被撩开些,月白的手指向上延伸,红色的氅衣还挂在他身上,绒毛边虚掩起景行的眉目,只让人探到下巴尖处收紧的线条和殷红水润的嘴唇。
      “卑职花满,公子有何吩咐?。”花满听他莹莹的笑了声,也不知道是自己那句话惹得他发笑,只好问:“公子笑什么?”
      “无事,只是初次下山,事事新奇,心里也觉得快活。对了,花满家是哪里人?”景行语气中洋溢着喜悦,表现倒是正如他所说的,初次下山,喜不自胜。

      花满压了压舌根,问题问得让他没机会说些俏皮话遮掩过去,他便如实的说了,“花府就立于琼都。”
      “那回都后,我也可以上花府去寻你吗?”
      “卑职虽位卑才疏,但琼都十六卫终究不是闲职。”

      景行也并非真的想为难花满,他只是对这位年纪轻轻就坐上折冲府都尉之位的花家公子产生了丝缕兴趣,在他记忆中,花家前几辈全都隶职文部,怎么到他反被推上了这个位置。
      折冲府,他们居中御外,卫戍京师,是可以光明正大安置于琼都内的禁军。

      “这样啊。”
      两人的对话草草收了尾,各自心怀鬼胎的两人一直沉默到庆葛道与上京龙泉府连接的驿站,花满翻身下马,要了驿站最好的几间房——景行自然一人一间,剩下的府兵两人一间,长公公和小明子一间。
      景行还烧着,通身发烫,唯独口齿生寒,他背靠软垫,等着长公公来揽他一把,他实在提不起力气。
      最后是花满伸了手揭开帘子,请他下车,景行不舒服,刚才和花满言笑晏晏地力气早就飞到一边去。小公子的身子堪堪靠近花满几分,花满就觉察出不对劲,他沉声对景行说了句,“冒犯了小公子。”两根手机就抚上景行的额头,果然,额头的温度是花满没有料想到的滚烫。
      “凉。”景行声若游丝地喘出一口气。仅剩的一点精神正和伤寒交战,自己则彻底瘫软在软垫上。

      花满额头上也渗出冷汗,他是朝廷正四品大臣,要是没能把人带回去,最坏的情况就是发配边疆。而外头两个太监,宫内的奴才贱命两条,死不足惜,怕是不挫骨扬灰都难平息帝怒。
      “铭都!”花满半个身子钻进轿子,双臂发力横抱着将景行送出来,“找个大夫来,小公子烧晕过去了!”
      “是,都尉!”铭都是花满手下的得力干将,花满刚吩咐下去,他就不见了身影。

      “哎哎,快些去。”长公公扯着嗓子铭都消失的方向乱叫两声,他和小明子两个好歹没有失了分寸,小明子腿脚快,就紧随花满上了房间,长公公就转身去问掌柜的要了烈酒和热水,一齐送上去。

      铭都是个靠谱的,等长公公抡着小短腿上楼时,铭都已经带着大夫在房门外候着,铭都保持着一贯淡然,而大夫则单膝跪在地上,喘着粗气。
      长公公心里咯噔一声,忙问,“大夫怎么了,小公子是......”

      大夫汗颜,伸长颤颤巍巍的胳膊,指了指二楼西边大敞的窗口,又瞥了眼铭都,“飞、飞进来。”
      长公公还糊涂着,但他没给大夫多留喘息的时间,走上前扶起大夫,“劳烦大夫先瞧瞧我家小公子,等会再歇息。”

      一墙之隔,小明子架着景行,由花满动手扒了景行紧紧裹在身上的氅衣,小公子无意识的嘟囔了两声冷,花满捏起他被汗浸透的里衣,无可奈何地又往下扒了两层,然后动手把小公子塞进被窝。
      小明子看看景行又看看花满,“花大人,这成吗?”,诚惶诚恐。
      “不成也得成。”花满一咬牙,对门外喊道,“钟铭都,大夫找来了没?”
      “来了来了!”长公公正拖着大夫进门,“大夫快看看。”

      施大夫是个正经大夫,他半将半就被推到最靠近床榻的地方,小明子塞了个矮凳过去,就悄悄退出去了。花满凑在床前也说不上话,无声地后退两步,和木头桩子似的站在原地的钟铭都装上了。花满无奈到了极点反而笑了,“铭都啊,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铭都也是一脸困惑,那神情太诚恳了,他说:“都尉没有吩咐我离开,所以卑职站在这里待命。”
      花满一口白牙都要咬碎,“那好,现在,你,给我出去吧。”
      钟铭都看花都尉脸色不妙但又摸不着头脑,只好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
      聂季悍的脸上翻涌着诡谲的云波,乌丸和大伙们,没人敢在这时候去触他的逆鳞——铑淸寺被屠了!大小僧侣全都被抹了脖子,没留下一个活口。
      聂季悍心绪荡乱,尝试过几次深呼吸没有把自己的情绪压制住后,他便放纵它们恣意生长,毫不客气的压缩众人入肺的每一寸空气。聂季悍握紧缰绳,宽厚的手掌中攥着一条纯白的手帕,他牙根生疼,恐怕就是怒气攻心上火造的,他想,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一天一夜,聂季悍紧赶慢赶终于踏着西边落日的余辉赶到了驿站。乌丸浑浑噩噩的去问店小二开房,他自参军开始从没有见过那么多尸体,血和雪混在一起顺着山势,从长阶最高一级向下滴落,白檀的佛像也掩不住一股子血腥味。聂季悍一向是重情之人,当时就红了眼。
      下山后,他们几乎昼夜不停,想追上和他们擦身而过的一群人,可惜偌大的庆葛道,处处都设有检查关卡,他们再着急也不得不被绊住脚。

      在店口,聂季悍要了杯茶漱口,从嘴里吐出了几口沙。大堂内点着火盆,照得大堂明亮宽敞,不愧是地处与上京龙泉府的交界处,驿站修得,比起琼都的酒楼都不差几分。他正分神打量着驿站,坐在火盆旁的一簇大红色氅衣吸引了他的目光,他蹙起眉头,方轻脚步不想惊动了那人。
      他看得没错,端坐火盆旁的正是他几日苦苦寻找的景行,。景行也非神算子,哪知道西域那群疯狗竟然敢趁他前脚刚走,后脚就屠净了铑淸寺。

      景行大病初愈,傍晚日头正暖,长公公才肯他出房门晒太阳,他像一只猫儿,暖和了身子,就要“咕噜”叫着,找人替他捋顺毛皮。
      聂季悍目光变得飘忽不定,在路上,他还计划怎么杀伐果断地将人扣下,现在,他连是否要打断人家片刻的小憩时光都犹豫不决。

      聂季悍心乱如麻,忍不住对着稚童心软,只好握着刀柄在景行的那桌坐下,他风尘仆仆的,身上还带着雪气。小猫瑟缩了下,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的内容提要出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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