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惑》宇哈雨哈羽

3、那个女婢

　　朦胧的月光照在洛府上，宁静幽美。洛府的一间院子，晚上没有轮值的下人们陆陆续续回来睡觉，忙碌了一天，迫不及待的想进入梦乡。
　　夜色漫漫，月光洒在窗前，为屋内添上淡淡的柔光。八九个侍女躺成一排，都安然睡着，只是，一名躺在靠窗外的侍女并没有闭眼，她双眼通红，眼泪不断从眼眶流下，滴在枕头上，湿了一片。她怕吵醒他人，只敢无声的哭泣，心中充满了后悔和难过。
　　洛小公子的贴身侍女这个差事，是洛府所有下人争着抢着的，小公子人生的俊美，脾性也好，她也想去他身边。于是她仗着李妈是她姑姑，哭着求她很久，最终如愿以偿。而后她顶着别人羡慕嫉妒的眼光，听着那些人的奉承，心里也不免轻飘飘的。洛小公子对下人一直很好，从不打骂，偶尔还会有赏赐，可他对所有人都是这般好的，她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的以为小公子对自己是不同的，对自己比别人好呢。
　　那些下人怂恿她，跟她说小公子对她好，必然是喜欢她的，说她长的不差，李妈又是她姑姑，小公子会对她亲近。她喝着这些迷魂汤，心猿意马。
　　今早，她故意将水洒在小公子身上，然后拿出备好的手帕，整个人和计划的一样靠到他身上，手上动作着。她等着小公子把她搂到怀里，让她为他脱下湿了的衣裳，让她…她这样想着，满脸娇羞。
　　只是，她没想到小公子会推开她。为什么小公子会推开她，为什么小公子会生气，小公子不是喜欢她的吗。她抓着手帕咬唇，小公子让她退下，她想问小公子，可是小公子生气的让她惧怕，她失魂落魄的回到下人房，呆呆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李妈过来了，走到她身边，二话不说扇了她两个巴掌。
　　李妈为人处世这么多年，什么事情不知道？在老太太那听完洛清开说的话，当下便把真相分析出个七七八八。李妈恨铁不成钢，万万没想到平时看着聪明伶俐的侄女竟然这般愚蠢。洛清开对李妈来说，就跟自己孩子一样，她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如今他受这委屈，让他受委屈的人还是自己当初给他塞的，李妈是又心疼又愧疚，到这里，全都转化成了怒气。
　　“姑…姑姑…”她捂着被打的脸，傻了。
　　李妈怒道：“我本是好心送你去小公子身边伺候，没想到你竟然这般不知廉耻，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小公子是你能肖想的？亏得小公子仁慈，没让老太太罚你，不然你以为你还能好好坐在这里！”
　　“小公子他…不让老太太罚我？难道是因为小公子果然对我…”她灰寂的眼睛有一些明亮。
　　李妈看着，冷笑：“小公子是怕老太太操心伤身，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她眼神呆滞，终是说不出一句话。
　　李妈冷冷看着她，“把你东西收好，明早就离开洛府，今后也别踏入半步。”
　　她慌了，“不，姑姑，不，”拉住李妈的袖子，哀求着，“别让我离开洛府，姑姑，我可以干别的，我什么都可以干的，求你别让我离开，姑姑。”她不要回去，她不要离开小公子。
　　李妈甩开她，冷淡得看她一眼，“若我不是你姑姑，你的下场就不是离开洛府这么简单了。你还是趁老太太没追究，尽快离开的好，不然到时候老太太醒过劲儿，我也保不了你。”
　　看到她脸上明显不死心，李妈凑近她，声音变得温柔，“你以为老太太会不知道你的打算？跟你说个陈年往事，以前有个下人，不知廉耻得勾引知县大人，你知道那下人最后怎么样了吗？”
　　她摇头，呆呆看着李妈。
　　李妈似乎又变成平时那个和善的妇人，她轻声说：“老太太给她下了药，找来五个胖的如肥猪般的男人，把他们关在一室，然后等他们办事的时候啊，老太太带着知县大人闯进去。”李妈声音轻柔，笑着看她，“你知道吗，知县大人当场就吐了，我给知县大人端茶水漱口，知县大人跟我说了四个字，乱棍打死。”
　　李妈说罢轻轻用手指拂去她脸上残留的泪水便离开了。
　　她呆呆看着李妈离开的背影，知道一切都完了，她只能离开。她本来可以在小公子身边，看着他，伺候他，偶尔得到他的温柔和赏赐，她应该知足的。可是，她太贪婪了，想得到更多，这一切，本来美好的一切，被她亲手撕毁。
　　她缓慢抚摸着手上的一根木簪，那根木簪没有任何装饰，上面简单雕了朵花，那是一次她随小公子出府时，小公子买给她的。手指抚摸着簪子，她想，她以为小公子是喜欢她的，可能和这根簪子也有关系吧。
　　那次她随小公子出门，小公子给夫人买首饰，过几日是夫人的生辰。他们进金玉阁，里面各种各样的金饰银饰玉饰，闪闪发光，琳琅满目。小公子被掌柜热情的招待着挑选首饰，她就站在一边等待。铺里很多女子，那些夫人小姐们带着自己的下人，神色倨傲，挑着一件又一件，她站在角落嘴角苦涩，这里的东西她一生也不能用上一件。
　　小公子很快就买完了，掌柜满面笑容，手里端着一个红木盒子，想必那就是给夫人买的，掌柜把盒子给她，她接过，小心抱着。小公子又与掌柜聊了一会儿，她就站着，看着那些金石银饰木饰，啊，还有木饰啊，她看见一根簪子，非常简单，没有任何装饰，她看着那簪子想，这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存在吗，她看着呆呆的想。
　　“小桃，小桃？”是小公子的声音。
　　她才回过神，“啊？”
　　小公子看向那根簪子在的方向，然后对掌柜说了什么，掌柜离开，不一会儿，掌柜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件东西，等走近了她一看，正是那根木簪。
　　小公子把木簪给她，因为抱着盒子，就卡在她指间。她感受着木簪的触感，竟有些想哭。后来掌柜也没收木簪的钱，说是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不过对她来说，可能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吧。
　　就这样一直想着白天的事，她越来越绝望，眼泪止不住地流。她看着窗边的月光，感觉冰冷，都说月色温柔，她现在却感觉，这月色宛如寒气。
　　这件事在傍晚的时候，所有下人就都知道了，这种消息，一直都传的很快。当初怂恿她的那些人，表面上都是一幅同情怜悯的样子，但背地里，却尽是对她的嘲讽和幸灾乐祸。她早就知道的，她们这些人，彼此哪有什么真心，有的从来都是无情和争抢。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晚了，明日一早，她就要离开洛府了，再也看不到小公子，再也没有人会如小公子那般对她这么好。
　　突然睡在她身边的人动了一下，她紧紧盯着，发现那人只是翻了个身，松了口气，不过这也让她想到，自己走了，会有其他下人伺候小公子这个事实，顿时，嫉妒充满她的心。是谁，是谁会代替她的位置，她迫切想知道，她明早就要离开洛府了，她以后和小公子不会有任何联系，如果今晚不弄清楚，她以后永远也无法知道。
　　不行，她想。然后她坐起身，小心着没惊动旁边的人，蹑手蹑脚出了下人院。她躲过洛府值班下人们的视线，到了目的地。
　　月亮大又圆，月光很亮，把一切都照的很清晰，她站在远处看着，发现小公子的房间门前没人，她疑惑，这个时间应该有人在门口值夜的。难道，她突然开心，小公子还想着她，不愿意让其他人伺候他？她觉得自己想的没错，一定是这样的。那她一定要跟小公子说，自己明日就要被迫离府，小公子一定不舍得自己，这样她就可以不用离府了，可以继续伺候小公子了。
　　她兴奋着，激动着，往那向往的屋子走去。
　　正走着，肩膀突然一沉，她吓得心脏都颤抖了一下，不敢回头。万籁俱寂，她突然想起来老人们说过，晚上总有些孤魂野鬼，他们把人一只肩膀上的三盏灯拍灭，如果这时候回头，另一只肩膀上的灯也会灭，然后人就会死去。
　　她浑身战栗，僵着身子，她很怕，可是她必须找小公子，她想迈动她的脚，刚想迈出一步，后面有声音，“你想做什么。”
　　听到声音，她身子一软，能讲话，说明是人，她回头看，是个很高的男子，因为背光，脸在黑暗中看不清。洛府除了那几个主子，很少有男子，她确定自己没见过他，顿时有底气了，“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想对小公子做什么！”
　　那男子没说话，抓住她的胳膊，开始抓着她离开。她挣扎，却又不敢喊叫，她是偷偷出来的，洛府有规定，不值夜的下人擅自跑出来要挨十大板，她怕挨板子，这男子不知是不是洛府的，万一自己喊人，他跑了，自己是有嘴也说不清了，她不想冒这个险。
　　男子拽她来到离小公子屋子很远的一个小角落，声音很低沉，“如果再让我发现你。”胳膊上的手力气加大，抓的她生疼，她怀疑自己骨头要被捏碎了。
　　她拼命摇头，保证自己不会来了，男子才放开她。
　　她落荒而逃，回到下人院，躺回床上，心中充满怨恨，或许是刚刚一番折腾，她感觉到了一些困意，沉沉睡去。
　　在她离开之后，男子身边，站着一个人。
　　那人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辛苦你了，没想到我倒是猜对了，也是，她怎么可能会就这么死心。”
　　男子摇摇头，表示没事。
　　两人无言，又站了一会儿，那人说。
　　“我先回老太太那了，今晚你累点，先守着，明日我安排几个值夜的在这。”
　　“没关系。”男子说。
　　那人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