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惑》宇哈雨哈羽

4、果然心地善良

　　第二天一早，洛清开被一个低沉的声音硬生生从美梦中叫醒。
　　“主子，该起床吃早饭了。”
　　洛清开半张脸蒙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睡得迷糊的眼睛，睁开眼，看见诺令站在床边，嘟囔：“不吃，我再睡会儿。”
　　诺令看了眼洛清开便匆匆收回视线，低着头看地板，声音却很坚定，“昨天李妈说了，让一定要我督促主子要按着时辰吃三餐，免得主子以后胃又难受。”
　　洛清开怀疑自己不起他就会一直站在那，无奈坐起身，感觉着还有些困意，打了个哈欠，说：“那行吧。”
　　见把自己喊醒的人还站在床边低着头一动不动，洛清开气笑了，问：“那李妈有没有跟你说过要伺候我穿衣？”
　　诺令身子一僵，回道：“说了，但奴才手糙，怕刮疼了主子。”
　　洛清开还在气头上，用脚踢了踢他，烦躁道：“别天天奴才奴才的，听着就烦，过来给我穿衣。”
　　诺令：“那奴…我去给您拿衣服。”
　　诺令拿了衣服过来，见洛清开还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低声说了句“冒犯了”，就一条腿半跪在床上支撑着身子给洛清开穿。还好洛清开昨晚睡觉只脱了长衫，里面的衣服没脱，诺令只需要帮他把长衫穿上就好
　　套好袖子后，诺令离开床恭顺站在一边。洛清开起床气也差不多消了，就下床站着好让诺令给他系衣绳戴腰带
　　诺令比洛清开高大半个头，所以只能微微弯腰替洛清开系腰间的衣绳，靠近洛清开后，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诺令愣了下，加快手上动作，系好衣绳后快速后退到旁边，微不可查的吸了几口气之后，重新靠近洛清开拿腰带替他戴上。
　　等衣服终于穿好了，诺令额头上有一层薄汗。“主子，我去给您端些水洗漱。”他说。
　　“去吧。”
　　过了一会儿，诺令端着水盆进来，双臂平稳有力，水盆里的水几乎毫无波动。洛清开见此本来对他有的那不满情绪全没了，心里满意了，看着他也越发顺眼，洛清开又变成那个温和的翩翩公子。
　　洛清开随意问他：“会武吗？”
　　诺令犹豫了一下，回道：“回主子，会一点。”
　　洛清开倒没想到他真会武，擦脸的动作一顿，转头看他，兴致盎然：“真的？骗我可是要被罚的。”
　　诺令这下倒坚定的点头，说：“我不会骗主子。”
　　洛清开快速漱了口咸水后，走到诺令身边，抓住他胳膊抬起来观察，边看边说：“当初我看到你就想你这体魄可能会武，但也就是猜测而已，没想到你竟然还真会。”
　　刚刚因为要弄水，诺令把小臂的袖子卷上去，还没来得及放下，现在被洛清开抓着，洛清开修长的手就直接碰到他的胳膊。
　　洛清开养尊处优，因为从不习武，手上也一处茧子和伤疤都没有，一双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诺令被抓着胳膊，只感觉胳膊上的那只手温暖又柔软。
　　洛清开捏捏他胳膊，很轻易捏到坚硬的骨头，奇怪：“怎么没什么肉。”又叹息：“可惜我小时候任性不愿吃苦，错过了做好的习武时间，现在明白了却来不及了。”
　　诺令没说话，洛清开也不介意，继续说：“你也知道我爸是知县，要处理很多事情，而做在那个位置，想要当个好官，必然会得罪人。我爹有官兵保护，他们下不了手，就冲着我来，这几年我遇到的绑架也有不少次，就更加后悔小时候不习武。”
　　诺令安静地听他说，他本想告诉洛清开，现在开始习武也可以，只是要吃很多苦。但想起昨日他与街上百姓说话时温润如画的眉眼，还有现在抓着自己胳膊柔软的手，诺令想着还是不告诉他了，主子不用吃苦，自己多花些时间练武保护主子就是了。
　　洛清开说了这么多，见诺令一字不说，开玩笑道：“你是木头吗？”
　　诺令一脸认真，回道：“不是。”
　　给洛清开整笑了，放下他的胳膊，说：“去拿些吃食吧，再晚些就要晌午了。”
　　胳膊上失去的温暖让诺令有些恍惚，听到这话反应过来，应了声“是”。
　　即使是洛府，早上的膳食也不可能大鱼大肉，只是简单的稀饭包子和小菜。洛清开平时早上根本不吃饭，也不饿，所以简单喝了两口稀饭吃了口小菜就不吃了。
　　看着桌子上满满的食物，洛清开随口问了句：“你早上吃过了吗？”
　　诺令答道：“吃过了。”
　　看他一眼，“饱了吗？”洛清开突然想起来府上下人早上的膳食都是一人一份分好的，之前他撞见过婢女在吃，知道他们早饭是一碗稀饭一份小菜一个馒头，对普通的婢女可能够了，但洛清开看着诺令高大的身材，那点食物怕是完全不够。
　　洛清开拿了一个包子，把剩下四个包子的篮子往诺令身上一放，说：“别可惜了食物，这四个你吃了，吃完收拾一下，我去爹娘那里，过会儿回来。”
　　诺令堪堪接住那篮子，低声答了个“是”。
　　诺令刚到奴仆场的时候其实是失忆了的，那时候他14岁，他醒来后掌柜说他因为太饿晕倒在奴仆场门口，身上除了个木牌子什么都没有，木牌子被掌柜扔了，掌柜说上面只有“诺令”两个字，可能是他的名字。那时候下了大雨，如果不是掌柜救他他就饥寒交加死掉了。掌柜看他人生的高大，觉得他能卖个好价钱才救下他。而从那以后，他就一直待在奴仆场。
　　他刚进去的时候是个新人，新人往往都要受到一些“礼遇”。有一次，五个人围打他，拳打脚踢，毫不留情，在他痛的受不了的时候，身体遵循本能动作了，等他反应过来，五个人都倒在地上，他也意识到他会武功。他知道，想要在奴仆场生活下去，他必须要掌握武功，而不是每次没打的没知觉了才施展。故而，从那以后，他起早贪黑练武，即使按身体本能习得只有三四套，也足够他对付普通人了。
　　诺令咬了口包子，包子皮柔软还有着余热，肉馅的美味在他嘴中弥漫。奴仆场只给他们吃糠糟，挑剩下的菜叶子，至于肉，他早就不知道肉的滋味是什么了。珍惜的一口一口咬着包子，诺令眼眶发热。
　　他在奴仆场呆久了，也能听到一些东西，他本来失忆了，但其他奴仆闲聊时，他也能听出他们这些下人会很惨，主子开心的时候，给他们个好脸色，不开心的时候，下人就是发泄的工具，打死是常有的事。之前奴仆场就来了一个专门去挑人的老爷，挑了三个人，要走的时候因为其中一个奴仆不小心踩住了他的衣袍，害他当众摔了一下，那老爷就直接让其他两人当着所有奴仆和掌柜的面把他打断了腿，那凄惨的叫声，鲜红的血，奴仆绝望的表情，至今还在他眼前挥之不去。因着钱付了，卖身契也给了，老爷对奴仆吐了口唾沫让其他两人把那他拖着走了，后来的事情他不知道，不过听别人说那断腿奴仆被拖回去后就被打死了。
　　他们这些奴仆，大多都孤身一人，有的本来是别处逃亡的难民，有的是家人都不在了的孤魂野鬼，没人知道他们，没人记得他们，即使他们哪一天失踪了，也不会有人找他们。
　　诺令被洛清开买来的时候，以为他是要找一个干苦力活的，心里松了口气，干苦力活总比跟着主人提心吊胆的好。然后昨晚听了李妈跟他说的，他才知道那个好看的公子竟是要买个人贴身伺候他。听完李妈说的，要做的事情其实不多，而且很简单，他心里抱有着侥幸，那个公子，应该不会随便打骂他。
　　想起今天早上洛清开踢他那一脚，诺令眉眼温和，他倒是没什么感觉，就怕自己皮糙肉厚，主子脚会痛。很快吃完四个包子，诺令收拾桌子，看着那几乎没动过的粥和小菜，不禁再次为洛清开弱不禁风的身子担心，也更加坚定了要好好练武保护他的心。

　　洛清开在院子里逛了逛，因着老太太觉得女子细心体贴，所以洛府的下人基本上都是女子，那些下人见着了洛清开，见他没带侍从，一个个都巴不得贴上来。她们都在洛府很久了，对洛清开的性子也有一些了解，知道他不会随便体罚下人，对下人一般都挺好，再加上洛清开生的一幅好相貌，让她们都对他有一些肖想。
　　实在是被她们烦到了，偏偏又不能对她们真的做什么，洛清开只逛了一会儿就回去了。诺令站在门口，看样子是在等他。一如既往的平静得站着。
　　洛清开看到他，心情稍微好一点。早上的时候没注意到，现在才发现诺令一直穿着奴仆场不合身的衣服。想到府里下人都是女子，衣服可能没有男子的，洛清开也理解了，顿时致从心来，对诺令说：“走，随我出一趟门。”
　　诺令听话地跟着，俩人出了府，到县里最大的布庄，布庄有各式各样的棉布和绸缎，还有专门的裁缝们，效率高样式好。布庄的管事本在算账，眼角看到一抹白色，一抬眼看到洛清开，忙放下手上的活，亲自招待。
　　管事客客气气问候：“洛小公子。”
　　洛清开点点头，算是应了。眼睛看着各式各样的布料。
　　管事是个精明的人，看他这样，知道他必然要买布料，问道：“可否让我先为公子量一下身子方便给裁缝们准备。”
　　洛清开看着一匹黑色带着暗红花纹的布料，很满意，听到管事的这话知道他误会了，笑笑道：“我这次是给他买的，你们量他即可。”他指指身后的诺令。
　　管事看着明显是下人的诺令，有些惊讶，但脸上不显，招来两个人让他们给诺令量身子。
　　不光管事的惊讶，诺令本人更惊讶，洛清开没有跟他说是给他买衣服的，一时间内心不知是何滋味，呆呆的站着让那俩人给他量。
　　洛清开指着他看中的那匹布子，问管事：“还有没有和这个差不多的。”
　　管家看他指着的布料，一惊。洛清开指着的是布庄最新进的布料，是京城的达官贵人们喜欢穿的，价格也不菲。管家认为一个下人而已，用不着这么好的布料，提醒洛清开，说：“这是庄里新进的布料，做工和样式都是极好的，旁的难有能与他想比。”潜台词就是这匹布是他们布庄最好的布料，洛清开别浪费在一个下人身上。
　　不过洛清开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些，可能注意到了也不在意，他神情有些失望，说“那便拿两匹，裁缝们看着样子给他做几套衣裳即可。”
　　管事看着他眼色，谨慎道：“这两匹，要十二两银子。”
　　十二两银子相当于普通百姓一家一年的花费了，这价钱也比其他布匹贵上一倍，不过洛清开对这些事情也没个基本概念，况且十二两银子在他看来也不多。
　　果断给了银子，那边诺令也量好了，管事说了三天后会送到府上，两人便一起离开。
　　走在路上，洛清开说：“没想到府上没有你合适的衣服，当时我也没想到，这三天先委屈你了。”
　　诺令答：“多谢主子关心。”
　　又走了一会儿，诺令突然说：“主子。”
　　洛清开回头，问他：“嗯？”
　　“谢谢。”
　　洛清开一笑：“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