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光景》桃源骑驴

49、天火

　　“这，是哪里？”云冰河揉着眉心，恍惚地睁开了双眼，“怎么那么暗？”他刚想坐起来，忽然，头“嘣”地一声，不知撞到了什么硬物。云冰河忙四处摸索着，他猛地发现，自己竟然给困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云冰河努力回想着，“我方才与花明……”

　　忽然，他心底猛地一悸，已然意识自己正身在何处？

　　云冰河颤抖着手，不住地细微摸索着附近身旁两侧的图文，越来越熟悉。

　　这里，是白玉棺椁！

　　而更让他恐惧的是，这里面的光景与外面不同，说不定外面已然过了几日几月！云冰河猛拍打着棺椁盖子，“有人嘛？”

　　无人应答。

　　“不好，外面肯定发生了什么？白日曾经说过，父皇见过我站在棺椁旁，虽然不知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却断定我是未来拯救大夏的人。”云冰河心想道，“所以，既然如此，我肯定会出去。这棺椁盖子压得如此之紧，当初白日到底是怎么一手便把它给拍开了。那家伙臂力还真的是惊人……”

　　.

　　“皇上，不好了！”旁总管急急忙忙地跑进书清殿。

　　昭明帝眉头一锁。

　　旁总管顾不上察言观色，“皇上，外面天火流星不断坠落，已然造成许多百姓死亡。”

　　昭明帝猛地拍桌案起身，“月王和白主持呢！”他突然想起一件事，立马唤道，“旁总管，立马宣禁卫军。”说完，几步便跨出书清殿大门。

　　无星无月无风的深空，不断滑落，更像是掉落的流星，瞬间撕破了黑夜的深邃，即使站在皇宫里，昭明帝依然可以听到宫外百姓绝望凄厉的哭喊声。

　　父皇，这便是你提前看到的景象是吗？你恐惧的是这个，对吗！

　　“皇上。”禁卫军头领单膝跪地。

　　昭明帝冷冷道，“马上缉拿昭乐郡王。”

　　.

　　禁卫军破开了戒台寺的大门，一阵急促的足音火速赶往老兵居住场所。

　　“王爷，皇上宣您觐见。”禁卫军统领手握紧腰间刀刃，紧盯着面前昭乐郡王与老兵。

　　老兵趴在床上，奄奄一息道，“那里，几十年了，只有我一个人，太孤独了。”他双手伸向天空，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般，不断重复道，“对不起，我只想回家，我只想回家……”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弱，老兵双手还扑在空中，眼睛睁着，嘴里却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昭乐郡王走到他身旁，将他的手从空中拉回，放到床上，合上他的双眼，叹道，“你已然回家了。”

　　说完，他站了起来，整了整衣袖，又恢复到以往温和模样，“我随你们走。”

　　.

　　云冰河忽然听到外面一阵阵爆炸声，似乎有什么巨物坠落，然后又是一阵阵急急忙忙地逃离之声，还有哭泣声。

　　“发生什么事了。”云冰河猛拍了下白玉棺椁，又喊了几声，“谁在外面。”

　　须臾，云冰河发现自己面前出现了一个深邃幽暗的球形物体，他的眼睛已经慢慢适应棺椁里面的黑暗，之所以能够看到眼前这个东西，是因为它比黑暗还黑暗，好像，它竟然能够吞噬黑夜般。

　　“是蠹洞！”云冰河恍然大悟，他轻轻唤了声，“白日。”

　　瞬间，白日便出现在他面前，像第一次一样，紧撑着双臂。

　　云冰河急道，“白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白日：“天火流星。”

　　云冰河惊道，“多少？”

　　白日：“会越来越多。”

　　云冰河连忙道，“我们赶紧出去！”

　　白日却是纹丝不动。云冰河见状，又是一阵催促，“白日，得赶紧召集弓箭手！书容已经在大漠发现了巨石阵，只要找到另外一个巨石阵，我们便可以将天火流星引到大漠去，那里人烟稀少，都是北蛮妖人，一举两得。”

　　“你……”白日突然顿住，语气惊讶，“是怎么知道玄铁箭是用来对付天火流星的？还有，你怎么知道，大漠会有巨石阵。”

　　云冰河挑了挑眉，“猜的。白日，不说这些了，我们得赶紧出去。”

　　白日：“云昉，这里的光景很慢。”

　　云冰河苦笑了下，“再慢，外面也在流逝啊。”

　　白日沉吟有顷，轻声说道，“将军，你留在这里可以吗，外面有我。”

　　云冰河突然敛起笑容，他抓住白日的衣襟，“白日，是不是天火连你都控制不了。”之前他便觉得奇怪，为何白日对天火这事一直有所隐瞒。

　　白日侧过脸去，并未回答云冰河的话。

　　云冰河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你之前是骗我的，白玉棺椁能承受天火袭击，里面光景又慢，你……是想让我躲在这里面，保住我的性命。”他颤抖地放开双手，低吼道，“那么多人因我而死，父皇选择让我活下来，是为了让我保护大夏，拯救大夏百姓，不是在这里躲起来的！”

　　白日回过脸，认真地盯着云冰河看，突然在他额眉间吻了一下，淡淡说道，“云昉，我在，便不会让这一切发生。”

　　云冰河喜道，“你有办法。”

　　白日颔首道，“嗯。”

　　云冰河：“那我们出去。”

　　白日对着他，笑了笑，“将军，身子还冷吗？”

　　云冰河愣了愣，不解问道，“比往常好多了。”

　　白日：“我的蠹洞已经没法用了，就用这个棺椁送我们去皇宫，这里一个时辰，外面不过弹指。我们，说说话。”

　　云冰河无奈，随即挑了挑眉，笑吟吟问道，“白日，我问你一件事，到底是你先心悦我的，还是我先钟情你的。”

　　白日：“你说呢？”

　　云冰河揉了揉眉心，“是因为你来这里，第一个遇到的人是我，我又不知你们那里习俗……”

　　白日：“将军，不是先遇到你，所以是你；而是是你，所以是你。”

　　云冰河用鼻尖蹭了白日下颌，继续说道，“有时候我在想，要是我也一不小心和那个老兵一样，给石灵国人不知带到哪个星球上去，要如何……”

　　白日打断他，又在他额眉间吻了一下，轻声说道，“记得，你在那里，等我便好。”

　　云冰河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白日，那边境之地的桃花树。”

　　白日缓缓说道，“边关无所有，聊赠一花春。”

　　云冰河忽然深深地将头抵在白日喉咙处，低声细语地问道，“白日，你本璀璨星空，浩浩绝色，为何要为我，拘这四方天地，趟这人间烟火。”

　　白日：“青青子衿……”

　　云冰河接着笑道，“悠悠我心。”

　　白日温热的双唇落在云冰河不再那么冰凉的乌发上，温柔说道，“将军，这世上，有很多事身不由己。倘若你觉得问心无愧，便不惧他千夫所指。”

　　云冰河身子猛地一怔，他不确定，声音却是有点哽咽，“你，是说那……”

　　白日：“十万西金折臂将士，那是唯一保住他们性命的方法，我知道。”

　　云冰河一直以为白日的心思只放在石灵国人身上，没想到对大夏发生的事情竟然也那么清楚。当初，皇兄并未明说如何处置那十万降卒，只是特地派了旁总管前来宣令，让自己妥善处置。只是，如何处置？皇上并未明说。十万降卒，放回去，对大夏又是一威胁；带回大夏，西金与东凉铁浮屠不同，并没有共同敌人，根本很难收服。况且，大夏养着这十万人，本就国库紧缺。放虎归山，养虎为患，终是不妥。

　　所以，皇兄的意思，他明白，斩草除根。只是，一国之君，怎能干如此之事。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云冰河叹道。

　　两人各自安静了好一会，云冰河忽然“噗嗤”一声笑了下。幽暗中，云冰河可以感觉到白日的目光正不解地盯着自己，他悠悠说道，“无事，就是觉得有趣，白日，你说，这个白玉棺椁是不是就是我们的定情信物。还记得前两次吗……”他刚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脸不觉发烫，忙胡言乱语继续说道，“以后，我们就合葬在这里……”

　　“好。”

　　云冰河还未说完，便听到昏暗中传来白日淡淡却又清晰至极的声音。

　　静寂半晌，云冰河笑道，“白日，你不是说要说说话吗？怎么你不说。”

　　白日：“我，不擅言语，你说，我听，便好。”

　　云冰河挑了挑眉，“嗯”了一声，忽然问道，“对了，那个，那些梦，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白日：“什么梦？”

　　云冰河支吾道，“就是，我和你，那些梦。”

　　白日：“我也想过了，为何你每次通过梦进行宙宇穿梭，总是……兴许，是有人故意为之。”

　　云冰河一惊，忙问道，“那，是谁？”

　　白日：“可能，是，是，是……”

　　云冰河躺着，听着身上那人“是”了许久，便无下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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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王兄。”云山河冷冷地看着昭明郡王。

　　昭明郡王也是冷冷地看着他。

　　云山河怒道，“另一个巨石阵在哪里？”

　　“是他改了父皇的遗书，是吗？”昭乐郡王盯着他。

　　云山河摆了摆手，旁总管与众人均退至远处，他抬眸冷冷地看着满天流星飞火，随即温和说道，“是的。”

　　昭乐郡王:“我不明白，既然是真的，为什么你从不去阻止。”

　　云山河脸上并无任何神色变化，“让谣言消失最好办法，就是熟视无睹。况且，这，又不是谣言。”

　　昭乐郡王突然一阵大笑，“哈哈哈哈……我没输。”

　　云山河突然叹道，“功高盖主，谁都和朕挣这江山，除了朕的亲弟弟，月王殿下。他若要朕这江山社稷，朕便给他。王兄，这江山社稷，别忘了，半壁是他打下的。”

　　昭乐郡王冷笑道，“我就不信，你会无半点私心。别人家的东西，拿久了，慢慢地就觉得是自己的了，就算是亲兄弟，也一样。”

　　云山河脸上突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王兄，巨石阵你还不说出下落吗？”

　　一阵沉默，唯有飞火轰炸宫殿屋顶的声音，以及四处逃离哭喊的妃嫔下人。

　　.

　　“在戒台寺，对吗，王兄。”云冰河与白日突然出现。

　　昭明帝见到二人，神色立马缓和了许多，“白日，云昉，你们找到另外一个巨石阵了。”

　　云冰河：“应该说是两个，就在祭坛上。天圆地方，天为阳，地位阴，天地万物生。”他顿了顿，“刚开始，我就一直好奇为何祭坛上要立一个圆柱子，原来是这般道理。而且，没想到在京城，居然藏了三个石阵，最后一个，与北蛮相对的那个，到底在哪里？”

　　昭乐郡王脸色一沉，“六弟果然天资聪慧，一点即通，想必这位夜阑星人还没想到吧。”

　　云冰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谁和你说的？”

　　昭乐郡王：“老兵说的，原来，六弟身旁这位，竟是如此神通广大。”

　　白日突然开口问道，“你知道用两个叠加石阵，强力招来天火的后果吗？”

　　昭乐郡王抬头看着天空，如同在欣赏一场药发傀儡般，赞叹道，“壮观。只要皇上和月王，就此消失，他们便会将引力场减弱。”

　　白日：“他们？石灵国人吗？”

　　昭乐郡王：“是的。”

　　白日：“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答应。”

　　昭乐郡王依旧温文有礼，“他们便捏在我手上，若不答应，便和其他石灵国人一样命运。他们，可好不容易逃到我们这里。”

　　白日忽然叹道，“是的，他们会答应，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几年光景于他们是弹指，就算石灵国人想阻止，他们得多久才能完成阻止这一动作。天火流星坠几年，这里，还有人活着吗？”

　　昭乐郡王脸色一阵苍白，他目光恐惧地盯着白日，又绝望地看着满天飞火。突然，跌坐在台阶上，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

　　.

　　整个京城，已然陷入一片火海中，云冰河看向白日，欲言又止。

　　白日：“将军，皇上，必须找到另外一个巨石阵，将天火引入北荒，否则大夏，无人能逃过这一劫。”

　　突然，天火直接往众人坠落而来。旁总管大叫一声，“皇上，小心。”

　　微胖的身躯竟然爆发力十足，两步一跳灵活至极，便把昭明帝扑倒在地。

　　白日却是不知何时，玄刀在手，火石撞击之声，硬挺挺地挡在了云冰河面前。瞬间，火光四溅，白日只觉手臂一阵发麻。云冰河即刻夺过禁卫军手中的弓箭，只能清脆“嘣”的一声，玄铁箭击碎飞石，散了个满堂彩。

　　云冰河立马走向昭明帝，“皇上，请马上动用玄铁箭。”

　　昭明帝：“禁卫军统领，立马传朕口谕下去，所有军队，包括军机处、兵部，还有北大营、各地驻军，凡能用玄铁箭的，均立马行动，务必全力护住大夏百姓！”

　　大夏天空，立马飞炸起三朵金色烟花，爆发的光亮如白昼，须臾染白了深空。这是启用玄铁箭的信号。

　　“弓箭手，就位。”低沉从容的声音有力地砸向夜空，北定侯凝眉看着满天飞火，“务必守住边境百姓和北大营，不能让匈奴人借机冒犯我大夏。”

　　成千支玄铁箭，在北大营炸破了天。大夏东部、西部、北部，驻守的月昭军须臾便拿起当初所向披靡，疾风扫草的魄力，玄箭如兵器，飞火视敌袭，轰轰烈烈地打起了一场从古至今非同寻凡的恶战。

　　上万支玄铁箭，四面八方整装待发，气势如虹直贯长空，在天火接近地面一定距离时，电光石火之间，如两条毒舌撕咬，瞬间便在空中炸出了无数琐碎。大夏的星空，热闹非凡，惨烈至极。

　　.

　　昭明郡王不可思议地看向月王，“原来，一开始你把月昭军解散，就是为了今天作准备。”

　　云冰河看了他一眼，“另外一个巨石阵到底在哪里？”

　　昭明郡王绝望地摇了摇头，“他们没说过，老兵也没说过，还有另外一个……”

　　忽然，星空之间坠落的天火大多数纷纷集中往皇宫坠落而来。

　　白日手捻三支玄铁箭，弓弦爆发一声清脆至极的声音，玄铁箭不知何时出了手，接连不断地横穿所有从天坠落的流石。

　　“赶紧撤离皇宫。”白日说道。

　　众人即刻往宫外跑去，整座皇宫顿时乱成一团，玄箭依旧在空中与流火周旋。

　　.

　　“景妃娘娘。”云冰河突然看到前面四处逃散的人群中，有一熟悉的身影，正静静地抬头看着满天流星。

　　“小心。”一支玄铁箭直飞到景妃上空，炸下的碎石割破了那惨淡的脸颊。

　　景妃转过头，忽然无比安静地看着面前朝自己跑来的云冰河。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她忽然觉得个人的生死与恩怨情仇，都没那么重要了。立昭帝无情的一句，大夏，要能挑得起重担的人。她的两个孩儿，不如月王坚韧。

　　突然，景妃尖叫道，“小心！”只见，不知从何处击落的碎石直往云冰河飞来。

　　云冰河方才情况紧急，为了救景妃，忘记了躲避四处飞溅的碎石。他急道不好，此刻躲散已然来不及。猛地，他不知给谁推了一把，有惊无险地躲过了流石的袭击，稳稳当当地撞进了一个宽厚温热的胸膛里。

　　“不好，景妃。”云冰河赶紧站了起来，朝前面不远处走去。

　　景妃已然口吐鲜血，气息微弱地趴在地上。云冰河缓缓将她扶起，景妃亲和地看着云冰河，笑道，“月王殿下，对不起。我一个女子，没办法杀了那群塞外人，更不能去恨先帝，我只能……只能怀恨于你。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在你身上，可忘了，当时你也是一个孩子，是你推开让景德景仁逃开，被踩在脚下的本不是你。那些宫女侍卫全是你要求皇上派来的，我听她们偷偷说话时知道的，想想也是，一个冷宫妃子，哪有这般待遇。这些年，不止我苦，你也很苦，还一堆委屈。我虽不懂，可也看得出，陛下去世后，你便一人，挑起了所有秘密，看似威风凛凛，其实，你一直很害怕……怕他们又突然出现……那天，是你生辰，这个，给你……是景仁景德准备晚上偷偷给你的惊喜……我听说，从那次后，你就再也没过过生辰了……没关系了，月王……那时你也是个孩子……人，怎么可以不过生辰……答应我，以后，要……”

　　她一口气将这些年的怨恨委屈，随着这满天流星飞火，滔滔不绝地化为泡影。最后，与四周逃跑的惨叫声相比，竟是令人妒忌，安和地闭上了双眼。

　　云冰河从始至终，只是静静地听着，未打断她。白日则站在他身旁，为他挡下所有天火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