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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暗杀 ...


  •   夜的笼罩下,万物归于黑暗统辖,只是总有人喜欢破除天道的铁律,逆行而为:没有风吹摇,却总能听到枝叶“沙沙啦啦”被惊动的声音。

      闪着寒芒的刀刃快速掠过,只遗留一抹残影晃动。南林篱笆外参天繁茂的树枝上落满了点点残亮的冷光,现在夜深露重,连草中虫鸣都已歇下,却有一声酷似夜枭的轻促叫声响起,让树上静止的光点一晃而落,呼吸之间就汇到树下,汇成幽幽一线,数十把规制相同的玄寒唐刀,随着它们主人的拧动而刀身横悬——杀气四溢。

      屋内的谢初定与叶白衣同时惊醒,谢初定身处朝堂多年,让他对靠近的危险极易感知,而叶白衣听觉非凡,极细小的异动也会在第一时间感知到。

      谢初定掀开竹帘,察觉到叶白衣有所防备,闪身进了另一竹帘内,摸索到岑寂床边,捂住嘴他的嘴,猛然将他推醒,轻声吐出两个字:“噤声。”

      他带着岑寂出来,叶白衣也将赵尺素横抱在身前,不需多言,谢初定就到了叶白衣身边。叶白衣不知按动了哪里机关,他的床从中间断裂开,向两旁滑去,一木制楼梯出现在他们面前……

      在持刀而来的人悄悄潜入屋内时,叶白衣的木床真好无声相合。

      与上面的危险相阻隔后,下面的三人暂时松了一口气,谢初定吹亮火折,将墙壁上的盏盏油灯点亮,昏暗的光线照着这个不大的空间。

      叶白衣将赵尺素放在唯一的一张床上,伸手给她把脉,确定无恙后,来到石壁下的草席上,屈膝坐地,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这些人不是冲我来的。”

      岑寂怕叶白衣冲着自家公子发脾气,拦住了他的话,说道:“叶大夫,其实这些人也不去一定是我们招惹来的。”

      确实,岑寂在相府里没见过刺客去刺杀谢初定,当然也不会觉得此事与他们有关,更加不会白白让自家公子被泼脏水。

      叶白衣平静的眼眸注视着谢初定,“谢初定,你也是这么认为的?”他不辩息怒的声音依然是那么好听,没有丝毫改变。可谢初定却察觉出了他语气里的担忧与不快。

      他自认为自己没有欠过谁的人情,也没有连累过谁,可短短两天时间他就欠了叶白衣的救命之情,还累得他差点伤及性命,想来便觉十分不妥,叶白衣在遇到自己之前怕是从未受到过半分伤害吧!

      他深感抱歉,于是他对叶白衣说:“不,我知道这些人是谁派来的,也知道她想干什么。很抱歉,将你卷了进来。”

      叶白衣轻声低叹道:“这里没有床,要睡只能睡草席,你俩别站着,过来坐吧!”

      说罢,他伸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另外两张草席。

      谢初定与岑寂也屈膝坐下,此刻他虽不知外面情况,但见来人深夜偷袭,可见也不会就留。只是不知叶白衣的房屋以及屋内的医用之品是否会被损坏。他想到这里不禁忧心忡忡起来。

      “你屋内的重要之物是否有未来得及收好的?”

      谢初定决定还是先探探叶白衣的口风,才好思量补偿他的对策。

      叶白衣后仰在石墙壁上,听到谢初定的问话他将视线转移过去,看到谢初定俊拔的背影,竟是如松竹一般格外纤细修长。他偏瘦的身形,看起来有三分单薄,三分寂寥,若再仔细瞧一瞧的话,就会发现那余下的四分背影里带了些许不可名状的韧性……与温润。

      初见他的那一晚,也是这样的脊梁莫名撞进了他的心里,让他惊诧,让他不自觉想靠近,想守护,想让他属于自己……

      而后,叶白衣道了句“无碍”,接着一句自然而然的话问出了口:“谢初定你是什么人?”

      叶白衣的话并未让谢初定感到为难,他本来也想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他,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开口,如今听他问自己,也不想再隐瞒。

      倒是坐在他身旁的岑寂有些焦急,道了声“公子”,似是提醒他让他三四。他说,“无妨。”

      谢初定靠上石壁仰好,他眼里流光转动,时不时滑过叶白衣的纯然好看的轮廓。似是在斟酌着如何开口。最后他选了一种最直接的说法。他说:

      “我是当朝丞相。”

      叶白衣避世隐居在南林,从未踏足过红尘,也只是给诊治时偶尔才从病人口中了解一些红尘逸事。

      有一次,京都城的百姓来找他救治,那时也像现在一样是炎炎烈日的夏季,他在药圃看到百八是个人都是被躺着抬来的,吓了一跳,以为哪里发生了瘟疫。

      他急忙上前去给其中一人把脉,发现他只不过是中暑昏倒了。

      这一发现让叶白衣感到惊讶,一般来找他的人都是其他大夫治不好的奇难杂症,不知这次为何连中暑之人都来了。

      为面出错,他又接二连三地诊了好几个人,发现他们也都是中暑现象。

      一位家属看他只诊脉不开药,急忙问道:叶大夫,怎么了?

      是啊,他也想知道怎么了。

      于是,他问那人:这些人都是中暑了?

      那人见他疑惑此事,便对他说道:啊,叶大夫有所不知,我们都是京都城的百姓,这些人都是中暑的病人……

      心中震惊的同时,他让那人与自己一起去抓药熬药,顺便将事情说予他听。

      “今天京都城内的长明大街上汇聚了十几万的百姓,都是去看我朝丞相的风采。这位大人为我们做了三件利好之事,这三件事也是广为流传……

      第一件,惊堂木起,铁法无情。审理了势大狡猾的贼恶人孙知胥。

      第二件,明严度法,修缮律例。为百姓谋得福祉,金科玉条面前绝无徇私。

      第三件,余补不足,设学立堂。让穷苦人家得以三餐饱腹,孩子得以入学笔墨不至昏聩。

      石壁上不甚明亮的灯芯忽一跳动,拉回了叶白衣回忆往事的思绪。

      他低头吃吃一笑,摇头说道:“我还以为朝廷丞相是个蓄着长胡,银发丛生,狼眼鹰钩鼻的干瘦老头子呢!!”

      “哈哈……”他爽朗一笑,看着谢初定年轻的脸庞道,“丞相大人,不知你做那三件事时,可到了弱冠之龄?”

      谢初定没想到他知道坊间流传的故事,点头道:“刚好,弱冠之年。”

      “嗯,事情发生在两年之前,那你今年岂不是二十有二……”说道这里叶白衣连忙顿住,因为他发现谢初定竟然虚长他一岁。

      这样的发现让他有点不甘心,自己的月份小,被他压了一头。

      谢初定显然也发现了叶白衣的忽然顿住的原因,不动声色地没戳破他,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叶白衣因为年龄问题有些恹恹的,忍了几次想打哈欠的冲动,这次他再也忍不住,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与谢初定说:“我是,有人——求——医时,说我听的。”

      谢初定听着他语不成词,词不成句的表达,带着无人发觉的宠溺,说道:“你睡吧,现在刚入凌晨。”

      “嗯,我……”又是一句话未说完就睡着了。

      岑寂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道:“这叶大夫不就刚刚打了一个哈欠吗?怎么说睡就睡了?”

      谢初定觉得叶白衣这样的人心思单纯,没有入心烦忧之事,甚好。

      岑寂的视线在自己公子身上移来扫去。谢初定被岑寂瞧得快要瞧出洞了,说道:“你有话说?”

      公子发话,岑寂就大胆直言,道:“公子,我们将真实身份告知叶大夫会不会不太好。”

      谢初定,抬正头将一只胳膊垫在脑后,道:“不妨,我们明日就走。”

      告诉叶白衣自己的身份,他其实藏了私心的,想让他多了解一点儿自己,好给让他在以后的岁月能够对他的记忆深刻一些,不要轻易就忘了自己。

      想到即将离开,他的心情就很沉重,他闭上眼睛,对岑寂说:“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他让岑寂睡,自己却越来越清醒,等身边传来岑寂匀长的呼吸后,他复有睁开了眼,看向睡在自己身边的叶白衣,薄唇张合,吐道:“后悔无期!”

      自己身边暗藏的危险太多了,他不想让叶白衣以身犯险,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到来将他置于险境,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来扰他。

      而关于他要给自己治病的话,他想他要不得不回绝了。

      放纵自己盯着叶白衣看,他失笑地想,这有什么不一样的?是啊,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就想一直看他?

      叶白衣睡得极不安稳,许是石头太硬硌得难受,他向前直了直腰,但身子没有重新靠回去,而是向一边歪斜下去。

      谢初定眼疾手快,扶住他脑袋,及时止住了他下坠的身子,让他靠在石壁上,确认放稳后,才松开手。

      谢初定被他孩子般的模样,引得发笑,一双琉璃般的眸子温柔得、片刻不离得看着他,只是没等他笑完,叶白衣的脸忽得朝移来,睡梦中的叶白衣完全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很本能地寻找舒服的姿势。

      看着叶白衣袭来的洁净俊美的脸颊,谢初定心神不稳,赶忙直起身子向后靠拢。

      叶白衣的头正好枕在了他的肩膀上。

      沉甸甸的肩头重量让谢初定心跳加快,呼吸不畅。

      而叶白衣自从靠在谢初定肩上,就再也没有乱动过,安安稳稳地睡着。

      谢初定的身体绷得很紧,背也直直地挺着,他虽然目不斜视,但是肩头上传来湿湿漉漉的感觉,还是让他不可忽视地看向了叶白衣——准确来说是看向他的嘴角。

      谢初定看了良久,终是无奈妥协,越流越多的口水都沾在他衣服上,只是叶白衣瓷白的肤色与口角的晶莹剔透相融合,暗色的火光下倒是不易看出。他卷起衣袖摩挲着帮他擦干净。

      说也奇怪,自从谢初定帮了他一次之后,他反倒没在流过。看着叶白衣精致的五官,毫无警惕的睡颜,谢初定不忍心将他推醒,自己微向后靠在石壁之上,阖上眼眸,心中沉静,很快入睡。

      辰时,谢初定睁开眼眸,手脚泛着微疼,肩头沉重的分量依然在,叶白衣还未醒。

      岑寂端着一杯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水,看到他,面色担忧,将水放在他身边的地上,问道:“公子你感觉如何?”

      谢初定动了一下被叶白衣靠着的肩膀,酸疼发麻,道,“好多了,不会……太疼。”看了一眼地上的水杯,问道:“这里有水?”

      岑寂道:“我四下转了转,发现有茶壶,打开一看,壶里的水还是新鲜的。”

      谢初定点头道,“有什么发现?”

      岑寂刚想说话,就听到叶白衣“唔”地嘤咛一声,眼睫翕动,随后抬起手做了个擦嘴的动作,一擦之下,停顿住了,紧接着眼睛睁开,直愣愣地看着前方,满眼不可置信,于是他又擦了擦,才像是确定了什么似的,快速眨了两下眼睛,从惊愕中回过神来。

      一转眼就看到一片雪白的肌肤,他仔细辨认,感官越来越清晰,他发现——自己枕在谢初定的肩膀上,而那片雪白就是谢初定脖颈间的肌肤,大清早受了这两回刺激,让他快速清醒过来。

      叶白衣歉意地朝谢初定看去,他知道自己一定在他肩上枕了很长时间,见他正要起身,一伸手按住了他的动作,说道:“先别起……”

      谢初定疑惑,叶白衣接着对他说,“估计你这里一定很痛。”他看了一眼他的肩膀,“把你的手给我。”

      谢初定不明所以,无声询问般地看他,“给我,我帮你把不通的穴位按开。”

      不容谢初定拒绝,叶白衣就一把抓过他的另一只手,按在虎口位置,刺痛酸麻的感觉蔓延开。

      “痛则不通,忍忍一会就好。”

      不一会儿,虎口位置的酸痛与肩膀上的刺痛就都消失了。

      叶白衣的度把握的很好,不适感一消除,他就松手说道,“好了,是不是有效,我帮你,比你强自忍着要好很多吧!”

      谢初定听了他的话,心中有一股暖流滑过,第一次有人说“我帮你”,第一次有人说——你不必强忍着。

      叶白衣的话就像一块石头,投进了谢初定原本死水一般的心中,激起了无限涟漪,他感觉有什么想要张牙舞爪地撕碎牢笼,逃出来。

      谢初定害怕自己贪恋这一份温暖关怀,只是平静地道了声,“多谢。”

      三人具感觉时辰已经不早,于是商议出去探探情况,谢初定命令岑寂留下来照看赵尺素。

      他与叶白衣一起站在木梯底下,叶白衣将墙角的一块砖抽出来再推进去,木板门缓缓开启。

      刺眼明亮的光线,夹杂着尘灰烧焦的味道铺面而来,令二人浑身一震。

      接着他们就看到一片废墟,有几处还在冒着没有熄灭的浓烟,其中一根没烧完的梁木半坍塌地悬在上面,摇摇欲坠。四周残垣断壁,一片焦黑。

      眼前的破败令三人大吃一惊,谢初定向叶白衣看去,他看到叶白衣骤然收紧的瞳孔,看到他踉踉跄跄地往前跑去,看到他在废墟里不断翻找的双手,看到他愤恨的怒吼、涨红的眼眸有恨意与痛苦流泻而出。

      谢初定看着这样的叶白衣,他的心被狠狠一绞,歉意与痛苦深深折磨着他。

      陷入疯狂状态的叶白衣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他只知道师父留下的唯一一点东西化成了灰烬,师父彻底离他远去了。

      他发软的双腿在潮湿的焦灰里步履维艰,昏涨的脑袋,模糊的视线让他看不清自己处在了怎样的危险之中。

      烧焦的悬空梁木在簌簌落灰,它已经经不起甚至一丝风的吹力了。

      叶白衣站在底下却浑然不觉,而在他几步之外谢初定却看到即将坠落的焦木。

      这一刻谢初定的心在疯狂跳着,他不知自己是怎样冲过去抱住叶白衣的,他只知道事后自己心惊肉跳的感觉,只能看到在自己身下昏迷的叶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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