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船清梦压星河》鱼片滚粥

3、分离

　　“哥哥。”温时抬起通红的脸，随即倒在沈贤怀里，身上滚热烫人，烧的迷迷糊糊。
　　等温时再醒来时，他正趴在沈贤的腿上，沈贤眼下青黑，靠在墙上睡着了，温时动了动身子，声音嘶哑道：“哥..哥哥。”
　　“阿时！你醒了，还难受吗？”沈贤立马醒来，低头急切问道，“你睡了两天两夜，胡话不止，吓坏我了。”
　　温时坐起身，茫然地环顾四周，问道：“哥哥，这是哪？我爹爹呢？”
　　沈贤神色复杂地看着温时，嘴唇动了动未发出声。
　　“哥哥？”温时疑惑地再次唤道。
　　沈贤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良久后才开口道：“阿时，温丞相..温丞相他....不在了。”
　　余奉天杀到牢狱中时，丞相已被他们折磨得遍体鳞伤，气息奄奄地缩在草堆里，乃是撑着最后一口气要与沈贤相见，交代了一些事宜后便熬不住去了。
　　临死前看了眼躺在不远处昏迷的温时，费力地想挪动身子去碰碰他，终究是办不到，便那样合上了眼。
　　可叹一代忠骨王臣，最后在一间四处漏风的破庙中死去。
　　“不在？为什么不在？”温时焦急问道：“阿时还在这呢，爹爹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阿时.....”沈贤狠下心，说道：“丞相死了。”
　　“死了？爹爹死了？”温时双眼睁大，无神地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
　　“阿时，不要怕，你还有我，哥哥会一直护着你的。”沈贤心下着急，拉住温时的手说道。
　　“你骗人！我不要哥哥，我要爹爹！”温时推开沈贤，如一头愤怒的小牛冲出庙外。
　　“爹爹！爹爹！你在哪....你快出来，阿时乖，阿时不调皮了，你出来，别吓阿时了！”温时大声喊叫着，突然看见不远处一棵树下立了一座坟头，脚步一顿，随即匆匆跑了过去。
　　这是一座新坟，温时认不全木碑上面的字，但他太认识“温远召”这三个字了。爹爹从前握着他的手，在案上一遍又一遍写下这三个字。
　　温时跪在地上，哭的泣不成声。当年，娘亲便也是这般，躺在四四方方的盒子里，被埋下漆黑的地底，然后变成一座焦黄的土堆。他从前没有了娘亲，可还有爹爹，可现在连爹爹都没有了，他什么都没有了，他怕极了。
　　沈贤追出来，将抖颤的温时搂在怀中着，安抚道：“不怕...阿时不怕，你还有我，我定会护你一世。”
　　一批黑衣人偷偷接近，几束银光从查五衣袖中发出，最近的三人应声倒地，胸口上插着一支银色飞镖。
　　沈贤一惊，将温时拉走。温时拼死挣扎，哭道：“不要，我不要！我不要离开爹爹！”
　　沈贤吃痛一声，手臂被温时狠狠咬了一口，殷红的血印在衣袖上。
　　余奉天出现直接劈晕温时，将他绑在了背上，说道：“殿下，神翼军其他兄弟正在赶来，我们需得拖到他们前来支援。”
　　沈贤看着脸上带着泪珠昏睡的温时，眼中疼惜满满，道：“走吧。”
　　黑衣人一拥而上，将四人困在包围圈内。余奉天在营救丞相时受了伤，躲避黑衣人攻击时伤口又再次裂开，腰间的白色纱布洇出大片血色。沈贤担忧地看了眼余奉天，但什么也没说，
　　“将军！”查五甩出飞镖，偷袭余奉天的几个黑衣人倒地。不料后方黑衣人趁机将一把剑斜着刺进他的腰肋，查五怒吼一声，将黑衣人拍飞十米之外。
　　查五擦掉嘴边的血，撤到余奉天身旁，低声道：“将军，左后方可突围，我拦住他们，您带着殿下与丞相幼子离开！”
　　余奉天大惊，刚想拦住他，查五已经冲进黑衣人群中，吸引了大部分的攻势，敌人的左后方果然露出漏洞。
　　“走啊！”查五肩上又添了一道伤口，嘶喊道：“走啊！”
　　沈贤手被攥得生疼，看向余奉天，惊道：“你...”
　　“你不去救他？”“你要放弃他？”沈贤看着这个粗犷的大汉通红的双眼，怎么也问不出口。
　　余奉天拉着沈贤，冲出了黑衣人的围杀。查五胸口一凉，剑尖从他的背后直直贯穿了胸前，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查无视线越来越模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轰然倒地。
　　躲过黑衣人后，又出现了一批禁军，将余奉天三人逼到了白玉山崖顶。
　　“大胆逃犯，还不快束手就擒！”禁军统领袁毅武喝道。
　　余奉天将醒来的温时放下，眼神寒凛，大喝一声，拎刀凌空一斩，如猛虎般向禁军扑去，瞬间劈倒大片。
　　禁军后排中一个小兵暗中架起弓箭，趁乱之际看准时机对着温时的胸□□去。
　　寒光乍现，沈贤骇然大惊，火光电石间，伸手将温时拉进了自己怀里，背后一阵剧痛袭来。
　　温热的血一滴滴地滴在温时脸上，他抬头看着沈贤口中有鲜血不断流出。沈贤却笑着安慰道：“阿时，别...别怕，哥..哥哥定会护着你。”
　　小小的温时压不住沈贤倒下的身体，随之向后踉跄几步，启料背后竟已是万丈深渊。沈贤目光一铮，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转身将温时推出怀里，自己向着深渊跌落下去。
　　“殿下！！！”余奉天回头看见这么一幕，目眦欲裂，狠狠劈开身前禁军，纵身一跃跟随着沈贤跳入了深渊。
　　温时被推开跌倒在地，还未来得及反应，便眼睁睁看着二人落入深渊，他狼狈地向前爬去，却被禁军死死压住。
　　“啊啊啊！！！”
　　嘶声裂肺的哭喊声荡于白玉山顶之上，响彻云霄。
　　一个十五少年骑着汗血宝马哒哒上前，看着昏迷倒地的温时，淫戾一笑。地上的人即便脸上血迹斑斑，却也能看出一副明净骄丽的面容，少年开口道：“来人，将他带走。”
　　袁毅武难色道：“大殿下，此乃朝廷重犯，这....”
　　那少年正是安亲王之子，安亲王登基为王，其二子褚旭朝封为大殿下，赐启华殿，其四子褚明鸿封为四殿下，赐重和殿。
　　“不过一个六岁孩童，你上报便说罪犯已伏法，尸首跌落深渊即可。”
　　“这...”
　　“袁统领，不过一无知小儿，得罪大殿下，你可得掂量掂量分量。”大殿下身侧随侍护卫开口威胁道。
　　“不敢不敢。”袁统领吓得一身冷汗，看着那护卫将温时带走。
　　启华殿内，褚旭朝辞退太监宫女，神色贪婪地望着榻上昏迷的温时，眼神略过温时身上青红的伤口时，更添一丝暴虐病态。
　　“啊！”殿内传来一声惨叫。
　　太监铭烟惊慌而入，此人正是于白玉山顶上带走温时的那个护卫，面容娇媚阴柔。看见大殿下满脸痛色地捂住右耳，一手是血，目光狠戾地盯着床角，温时瑟瑟发抖地窝成一团。
　　“殿下！这...这....来人啊！”铭烟尖声喊道。
　　“闭嘴，你想此事闹到父王跟前嘛！”大殿下暴喝道，“你去拿些伤药来。”
　　铭烟惶惶退出殿内，大殿下上前抓住温时的头发，将他拖拽到地上，转身从挂璧上取下一根发着乌泽光亮的黑鞭，一步步朝他走进。黑鞭破空扬起，狠狠抽向温时。
　　温时发出惨厉的痛喊声，翻滚在地，哭喊着救命，哭喊着求饶。
　　“救命！我看此刻谁能救你！”看着地上的人皮肉绽开，血肉模糊的样子，大殿下眼神炽热猩红，喉咙中发出野兽般的“嗬嗬”，打得愈发兴起，腹下那物竟渐渐升起。
　　“爹爹！救我！哥哥！哥哥！”温时喊着，躲着，他从来不知道世界上有这么可怕的东西，疼得他骨头都要碎掉了。可那鞭子总能一发不差地落在身上，他无处可躲，无处可逃。
　　温时的喊叫声越发虚弱，蜷成一团，两只小手紧紧捂住胸口，內衫里戴着沈贤送给他的那枚白珠，无声喃道：“哥哥...哥哥.....”
　　铭烟匆匆赶回来时，闻到殿内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鲜血浸透了奢靡华丽的地毯。地上的人早已昏死过去，气息只进不出，身旁丢着一根沾满碎肉血迹的黑鞭。
　　屏风后传来沐浴的水声，语气慵懒道：“将地毯连同他一起扔了。”
　　铭烟将伤药搁置在木架上，接着唤人进来收拾，进来的太监面无表情，手脚麻利地换上了新的毛毯。。
　　冷宫一角，两个小太监行色匆匆地抬着一个麻布袋，鲜血渗透布袋滴在地上，走到一处荒弃的古潭边，突然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女人尖叫声，吓得后头的小太监手一抖，布袋哐当掉在地上，砸到前头小太监的脚上，青色的布鞋上沾了一脚的血。
　　前头的小太监叉着腰骂道：“你要死啊，干嘛突然放手，这可是我新做的鞋！”
　　后天的小太监咽了口口水，赔罪道：“对不住，这地实在诡异得很，我刚被那女人声吓住了。”
　　“这是冷宫，听见女人声有什么稀奇的，快点干活，耽误了铭公公非得剥了我们的皮不可。”前头小太监催促道。
　　两人将布袋抬起，奋力地扔进谭中，头也不回地离开。
　　温时感觉自己掉入一个漆黑的无底洞，除了彻骨的寒冷，什么都没有。他直直地往下坠，仿佛永远没有尽头。胸口处的白珠散发出微弱光芒，继而泯于黑暗中。
　　悬崖下，路经白玉山的长袍道长无意发现两个人，青年男子全身筋骨尽断，早已气绝身亡，可僵硬的手臂仍旧呈保护姿态，死死护住怀中少年。
　　少年面色乌青，尚有一丝虚弱气息，左手血肉模糊，脑后有一个大肿块。但最严重的还是背后那支箭，直取命脉，幸而此人生有异心，竟比常人稍偏一些，但伤势过重，活不活得成只能看天意了。
　　初雪降落，纷纷扬扬落在少年的面上，眼睑微微颤动，如残蝶挣动，最终还是彻底昏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