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我方小白花》我字荼

6、被推入湖中

　　一句话打破死寂。

　　周沉念惊怵之下心脏骤然一缩，手中剑已出鞘，又……不动声色送了回去，他转身，瞬间已挂上笑脸，“坐久了，起来活动活动。”

　　他重新回到他们身旁，坐下，重拾茶杯，品了一口茶，偷偷观察两人，却未发现一丝端倪，“好茶，”他放下茶杯。

　　明黎得意道，“夜夜泡茶自是一流。”

　　明夜再次怒视明黎，“还不是你天天使唤我！”

　　明黎慢条斯理又理直气壮，“作为弟弟，为兄长泡茶难道不该吗？”

　　明夜不服气地与他争论，“明黎，你不就大我五个时辰。”

　　明黎笑意不改，说出了一句周沉念前不久才听过的一句话，“夜夜乖，叫哥哥。”

　　周沉念眉头微微一皱，假装毫不知情，试探着问道，“你们俩……就相差五个时辰？”

　　明夜点头回答，“是啊，就五个时辰。”

　　方才他们明明已经说过一次相差五个时辰，此时周沉念假装自己不知情，又问了一次，他们竟然毫无察觉。

　　为什么会这样？周沉念静静听他们说。

　　明黎果然再次解释，母亲是黎明生的他，到了夜里才生了夜夜，所以他们叫明黎和明夜。

　　明知他们母亲如何逝世的，周沉念继续不动声色，惋惜咋舌道，“拖了如此之久，想来你们母亲吃了不少苦头，可要好好孝敬。”

　　明夜抿唇。

　　明黎道，“她早就走了。”

　　周沉念佯装伤感，替二人再次满上酒，以茶代酒，举杯道，“斯人已逝，来者可追，节哀，”然后一饮而尽。

　　二人表情举止自然，也不多言，仰头饮毕。

　　周沉念把玩着手中的空茶杯，盯着二人，缓声道，“你们可曾见过鬼？”

　　话方毕，他们二人再次定住，这次周沉念看得真切，确实是同时定住的。

　　周沉念放下茶杯，皱眉思忖，为何提起鬼他们就会反应异常，难道他们二人中了邪，思及种种反常遭遇，他浑身一震，难道自己也中了邪。

　　正欲看看《鉴诡实录》中有没有什么线索时，周沉念余光就瞥见二人微微动了动。

　　他看向他们，只见二人同时缓缓将头扭向他，与周沉念并排而坐的明夜，头如同断了一般，两张僵硬的脸直直地面向他，嘴巴一字一顿地开合着——

　　“杀了你……”

　　这是一种低沉扭曲的声音，完全不属于他们两个。

　　周沉念一跃而起以剑尖抬起明夜的脸，“说！你到底是谁！”

　　他眼睛依然一眨也不眨，嘴巴缓慢地一开一合，“杀……”

　　一阵呛人的烟味传来，周沉念转头一看，原本浓黑的不远处，醉梦楼此时已火光冲天。

　　下一秒，明夜与明黎如同失去了支撑一般，同时倒了下去。

　　火光映得雾也通红，花园刹那间被火舌吞噬，一股一股的热浪自身旁涌来，周沉念两眼被滚滚浓烟熏得酸疼，却依然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明黎与明夜倒下的身体变成了两张人皮。

　　所以自己刚刚是在和两张皮说话。

　　本不信鬼神的周沉念经历来了醉梦楼的种种，终于相信了或许这世界真的有他未曾了解过的一面。

　　火舌舔舐花丛发出“咂咂”的声响，除此之外无任何响动，周沉念没想到还会有人，身后忽然多出一双手悄无声息重重地推了他一把，他毫无防备，直直地跌入了池塘中。

　　被水淹没的前一秒，他回头看去，只看到一袭红衣，乌黑长发，那抹熟悉的娇小身影。

　　十三娘。

　　冰冷的水浸透了周沉念的四肢百骸，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失足落水，在水里分不清方向，手脚胡乱挥舞却抓不住任何物体，一阵阵刺骨的寒冷向他袭来，肺部空气越来越稀薄，明知道毫无希望，他却还是不放弃地挣扎着。

　　听说人死前会将生前所有经历回想一遍，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的脑海里闪过母亲的从襁褓中将他抱出来的笑脸，母亲鬓角一缕发丝垂在他脸庞的触感，想过四岁时家门前树上的蝉鸣，想过他曾经捉住的白色蝴蝶，它扑腾着翅膀最后飞向了蔚蓝的天，他想起打碎了皇上赏赐的清瑶宫瓷瓶，父亲罚他在烈日下扎马步两个时辰，想起夏日的炎热和父亲的满头大汗，想起与太子初相识的第一次对弈，想起月色下的屋顶，少女英气的眉眼，以及身着夜行衣英姿飒爽的模样。

　　他想抓住眼前的这一切，却再也抓不住了。

　　他还没来得及，他想做的事太多。

　　意识逐渐模糊，他渐渐沉沦。

　　忽然，周沉念感觉手中抓住了什么东西，他连忙死死拽住，接着，他感到身体被圈住，有什么东西试图撬开他的牙关，他乖乖张开嘴，一粒小巧的药丸被送了进来。

　　“吞下去。”

　　一个声音道。

　　周沉念用最后一丝意志将药丸吞下，一种暖意自胃部腾起，如同血液又重新流淌，涌入四肢百骸，肺部的挤压感顷刻间荡然无存。

　　刚刚情急之下来不及分辨，喘过气他才感觉到嘴里的苦涩咸腥，他几乎条件反射地想干呕，却有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吐出来，你会死的。”

　　周沉念睁眼，一双漆黑的眸子几乎贴着他的眼睛般注视着他，那双眸子清可鉴人，黑色的中心映出的是自己惊诧的瞳孔。

　　两人的对视猝不及防。

　　十三娘愣了愣，连忙推他一把，离远了些距离，低头诚恳道，“刚刚岸上推公子那一把，着实有不妥之处，十三娘向公子赔个不是。”

　　周沉念回想起刚刚面对死亡的无奈与绝望，就算是又回头救了他一条命，他也无法再与她和和气气了，他礼貌地笑了笑，语气冷漠而疏远，“若要赔不是就免了吧，但姑娘想玩什么，就恕周某不奉陪了，”说完，他转身欲离去。

　　十三娘连忙拉住周沉念的衣袖，“公子留步！”

　　周沉念恍若未闻。

　　十三娘手指蜷紧，死死抓着周沉念的衣袖，她再次叫住周沉念，语气失去了平日的娇柔，急促中带着恳求，“公子，相信你有很多疑团吧，只有我能解答你。”

　　“醉梦楼的所有，包括我方才为什么推你下来，我都可以给你原因，没时间了，只有这一次机会。”

　　闻言周沉念转身，抓住十三娘的手腕，将她拽至自己面前与其对视，冷冷道，“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十三娘漆黑如墨的发丝四散于水中，娇俏的小脸此刻苍白如纸，她神情倔强，不躲避他的眼睛，“想知道的话，就跟我来，”她转身，补充了一句，“放心，我不会害你的。”

　　既然决定了跟十三娘走，她欲带他去哪，她不说，周沉念也没有问，一路随着她往前走。

　　在岸上他时还不觉得，到了水下才知道这湖里竟如此之大。

　　十三娘边赶路边道，“我方才喂你吃了避水丹，一颗避水丹只能维持三个时辰效果，一会儿到了地方你需抓紧时间看看你手里的那本书，避水咒是最基础的法术，相信你能很快学会。”

　　周沉念站住，皱起眉头，“可此书中教习法术部分无字，一片空白。”

　　“什么？”十三娘顿住，满脸惊诧，“一片空白？”

　　“嗯，”周沉念道，“我猜想是要什么方法方能显字，但我还没来得及研究。”

　　所行之处已愈发漆黑，周沉念只看得到两人在触底行走。

　　十三娘没有说话，半晌才道，“这老头儿终究还是如此谨慎。”

　　周沉念听闻这语气，不由觉得十三娘与此书作者似乎是旧识，但相较一切真相，他的性命自然更加重要。

　　几个生死攸关，加上面对着捉摸不透的十三娘，他直接问了，语气不善，“那么，问题来了，你有几颗避水丹？”有几颗避水丹，又足够他在湖里待多久，他不想不明不白死在这片湖里。

　　十三娘垂眸，睫毛遮住了眸子，抿唇低声道，“只能试一试了。”

　　忽然，十三娘透过他背后看到了什么东西，瞪大眼睛，极小声地“嘘——”了一声，周沉念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就被十三娘一拽，两人躲在了一团茂盛的水草之后。

　　与此同时，周沉念不明所以，透过水草的空隙，仔细看了半晌，才看到漆黑的湖水中，一条白色的影子若隐若现自不远处飘来。

　　一摇，一摆，一摇，一摆，一排白影晃得整整齐齐，在寂静的水中，如同阴兵赶路。

　　就在白影离二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时，周沉念总算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竟然是一排纸人！

　　这些纸人大致半人高，身体就只有薄薄的一张纸，形貌剪得极粗糙，手臂长短不一不说，手就只有一个不规则的圆，唯一还算精细的就数它们的头，头上用黑红的颜料着诡谲的笑脸。

　　它们前进的动作缓慢，一摇一摆，一摇一摆，周沉念和十三娘屏着气，在水草后眼睁睁看着他们一点一点前进。

　　就在要经过周沉念和十三娘藏身的这团水草时，最前面的纸人竟然……

　　趴下了。

　　原来是一团浮草缠住了它的脚。

　　后面的纸人动作迟缓，没来得及停下，一个接一个地贴在了第一个纸人身上，原本排好的队伍彻底乱了，一叠纸人直接跌进了湖底。

　　原本诡异可怕的场面顿时变得有些滑稽。

　　周沉念稍稍放松了些，这才觉得腿上有东西在动，似乎是什么东西在顺着他的腿往上爬，他忍不住轻轻挪动了一下脚。

　　就是那一瞬间，所有纸人抬头看向水草这个方向，那张画上去的笑脸已经变为了愤怒。